铁马高原一抹绿
在银河悦读中文网,提起李宗祥,知之不多,说到天路过客,那就无人不晓了。他以西藏为书写内容的散文,阅读量最大,评论最多,人气最高,被誉为网站天花板级的作者。我虽有见贤思齐的愿望,但无与之比肩的文笔,不妨做个欣赏者。
天路过客本名李宗祥,不是专业作家,而是一名师职军官,我称他为李政委。他是宁夏中卫人,农家子弟,1976年应征入伍,军旅起点在西北大漠边关,终点是西南雪域高原。他从连队文书起步,先后被选拔到团、师、军政治机关从事宣传文化工作。他因工作需要与文字结缘,进而成为一种嗜好。49岁时,他主动请缨去西藏任职。临近知天命之年,说来已过了职务晋升的最佳时期,担任铁路军代表也不是向上发展的重要岗位,况且还有危及身体健康的风险。曾经有人赴任途中因高原反应严重而打道回府,也有人履职不久便倒下了。先天性心脏缺损又年龄偏大的李宗祥,却毅然地前往雪域高原,去迎接高寒缺氧的考验。常人无法理解军人的追求,如果没有吃苦意识,没有生死考验,那兵就白当了!
李宗祥在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写作上也有了重大转折与收获。他在《心有多远,路就能走多远》一文中谈到:“人生不同阶段会给心灵世界留下不同的烙印。我的军旅生涯中印痕最深的是大漠边关、铁马冰河、高原雪线,尤其征途末端的天上西藏。就像是一座庞大无边的自然生态园,因为数不清楚的进进出出,让我用心真实地感受了那片土地。”他在任3年,离任著书写史4年,7个春秋,他颠簸于雪域高原,奔走在铁路沿线,深入到边防哨所,用心感受着那片土地,用笔记录着心得体会。
无论工作期间还是业余休息,李宗祥都“喜欢带着历史和人文的双重视觉去考察,不只青睐它绝美的外在,更去触摸它深邃的内涵,最大限度地追寻进而深悟它的一切。”他不是旅游式的打卡,不是探险性的猎奇,也不是小资们的浪漫,而是深度游览西藏,用心寻访西藏,认真解读西藏,大力宣传西藏。正因为如此,他的散记既优美漂亮又底蕴厚重,既大气雄浑又情思细密,既铁血忠魂又儿女情长,理所当然地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当血性军人与野性雪原相遇,不仅能形成红白相间的靓丽画面,更能铸成冰火兼容的美篇佳作。
李宗祥在银河悦读中文网发表了108篇文章,其中有63篇是描写西藏生活的。其实,这仅仅是一部分,他先后写过100多篇西藏散记。他曾以《天路不再遥远》为书名,出版过一本精选集,文字量逾28万。认真阅读发表在网上的西藏作品,感到足以代表,完全解渴。我将其分为三类内容,分别加以欣赏。
描写西藏景色着重一个“纯”字
人人都说西藏景色好,到底好在哪里,感受不一,众说纷纭。旅游的忙于照相发朋友圈,探险的只顾体验生命的颤栗,礼佛的只为寄存枯萎的灵魂。相应的文学和影视作品很多,无非是猎奇、探险、问禅。电影《77天》的主人公不要命地穿越无人区可可西里,他是想创造探险奇迹,还是要跨越生命废墟,莫名其妙,不得其解。
李宗祥在西藏待得久、见得多,感受自然不同。在他的眼中,西藏的山纯白、水纯蓝、气纯净、人纯粹,一切都可以归结为一个“纯”字,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纯得能清明人的眼睛,能洗涤人的灵魂。他在《纳木措,清明了我一双眼》中描写了这种感受:“极目远望,感觉空气的穿透力极强,依稀可见念青唐古拉山和广阔的草原丘陵绕湖四周。湖水湛蓝清澈,与远处银光四射的雪山相映成辉,恰似一阳刚男孩与柔美的少女相依相偎。头顶上,白云飘渺滚动,倒映于水面蓝白分明,风景一流的秀丽。景色中另见水草丰美,牛羊悠然,平沙落雁,恍如潇湘水云。”这分明是一块蓝色的镜子,能够映照心灵的镜子。藏民因此赋予它能够度人的宗教意义。军人不信佛,但也会对照整理自己的灵魂。他在湖水面前驻足观看:“除了高天的云朵,远方的雪山,剩下的就是自己这张再平庸不过的脸了。这张脸清瘦无奇,清晰无比,真实中略显陌生,却依然是最初的自己,因为透着淡淡的初心。”李宗祥认为,面对纯净的山水,朴实的藏民,戍边的官兵,不仅能油然一种干净,更生一种崇高。
他在《“天湖”轶事》中专门记述了与藏族朋友加布的对话,更耐人寻味。那是在玛旁雍措湖畔,在他们把双脚伸入湖水之前。加布说:“这圣湖之水不仅能够洗净人体肌肤的污秽,更能够洗掉人们心中的‘五毒’。”我问:“何为‘五毒?’”他答:“就是贪、癫、痴、怠、疾。”李宗祥听了他的话,仿佛顷刻间心无杂念,感受到了在这里沐浴净身的灵魂荡涤、境界跃升、延年益寿。西藏是一块还没有被工业污染、被商业打扰的净土。这正是它的可爱和可敬之处。
李宗祥对西藏的自然地貌与原始风光心存敬畏与爱护。他在《心有多远,路就能走多远》中写道:“高原上的云朵,感觉和它挨得那么近。远处是云,近处也是云,飘渺滚动不息。每天行走其间,穿过这团白云又进入下一团白云,再下一团又是瞬间出现的乌云。仿佛一天要穿越许多梦幻与迷离,让我如离尘世,如入仙境,甚至感觉多少有点儿不够真实。其实唯如此,它才是最真实的,否则就不叫‘天上西藏’了。行者无疆,情怀使然,《心灵,与世界屋脊对话》《魂荡冈拉梅朵》《可可西西里纪行》等散记作品应运而生。”李宗祥的精神世界由此获得了镇静和平衡,使曾经负重的灵魂得到喘息,世俗的躯体得以沐浴,灵魂里便竖起了一个遥远的并不陌生的心灵故乡。
采写西藏历史体现一个“久”字
藏族虽然是少数民族,但其历史却非常悠久,文化也十分厚重。地上有无数宗教建筑,地下有众多藏王陵寝,还有许许多多美丽而神奇的民间传说。李宗祥对此非常着迷,有时间便去探索、去触摸、去采写。
李宗祥曾经驱车几百公里来到藏南,寻访藏文化的发源地。他在《觅密琼结》中欣喜地告诉读者:“世界屋脊上的第一座宫殿、第一家寺庙、第一本经书、第一部藏戏、第一个统一政权、甚至第一个美女,都诞生在那里。”随后,他在文中指出:“五千年,见证着中华文明源远流长。而在这悠悠的历史长河中,藏民族的发展也在时间的脉络里书写着惊天动地的诗章。2200年前,当传说中的吐蕃第一代藏王聂赤赞普在琼结横空出世,雅砻部落便也在这里率先崛起。从此,吐蕃历史的大幕被天神之手徐徐拉开。”他在文中对藏王陵墓还有精细地描写:“走近陵墓的封土高台,发现结构形式是土石夯筑而成。夯土层厚度20—40厘米,其中加入了一些石柱、石板或石梁,露出了‘墓骨’的痕迹。很多边角夯土已经脱落,可见一层层的岩石紧密结合,像是树木的年轮,又形同当代建筑的钢筋水泥结构。工程之浩大艰巨,想来不逊于秦汉诸陵。”他在文中还有发人深思的总结:“纵观旧中国历史,历朝历代莫不由君王将相开宗,金戈铁马铺路,神人魔怪教化,歌舞升平粉饰。看得见的,都写进了历史;不为或不想人知的,都埋进了地下,一如眼前的这个陵寝墓群。”
到过拉萨的人,无不去瞻仰布达拉宫,游览大昭寺,游玩八廓街(也叫八角街),但不一定了解它们的历史。李宗祥在《天街八廓客来多》一文中,有深入挖掘和详细介绍。他在采写日记中留下这样的感慨:“想沐浴最纯粹的藏家民风吗?去八廓街吧;想感知最震撼的藏传佛教吗?去八廓街吧;想留下最具特色的饮食购物记忆吗?去八廓街吧。不游‘天街’八廓,等于没到拉萨!”八廓街是中国海拔最高的街道,也是西藏最古老的街道,见证着雪域高原的昨天与今日。八廓街环绕大昭寺所建,是著名的转经街道。大昭寺是松赞干布为尼泊尔尺尊公主所修建的,而八廓街是由文成公主规划和命名的。李宗祥在该文中再次感慨:“是啊,八廓街看上去亦街亦市非常繁华,但浓郁的商业气息之外,日日汇杂于人流中的朝圣超度人群却也自成风景。那份欢快里包含着肃穆,那物质交换中夹带着精神元素。那种热闹壮观程度中透着几许神秘,令接近它的人们无不瞠目结舌。”为此,李宗祥一去再去,往返多次,在心中认定“那里集宗教街、观光街、民俗街、文化街和商业购物街于一身,是个感受藏族风情的绝佳场所。”
还是在八廓街,李宗祥在一个小酒屋里,获得了写作《小憩玛吉阿米》的灵感。那是个有着千年历史的黄色老建筑,里面藏着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三百年前的某个星空月色下,这幢藏式酒屋来了一位神秘人物,他看似普通,却不寻常。他跋山涉水走遍了藏区,为草原百姓讲经祈福、超度灵魂。这天他在拉萨八廓街转经累了,便进入这个小酒屋饮茶休息。突然门外一个月亮般娇美的少女掀帘窥望,还没等他起身施礼打声招呼,那女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他常常光顾这家小酒屋,期待再次邂逅月亮少女。这个他,就是西藏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他是西藏历史上的杰出宗教领袖,还是才华横溢的浪漫主义诗人。后来,仓央嘉措决定与心上人结婚生子,过寻常人的日子。可是,佛法教规不允许,清朝皇帝也不同意,竟让人把他押解到京城受审。最终的结果是,仓央嘉措于途中的青海湖神秘失踪,是逃走了还是被害了,不得而知。仓央嘉措写过许多爱情诗歌,最著名的是“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超度,不为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李宗祥走出“玛吉阿米”小酒屋,用诗一样的语言表达了他的感想与收获:“夕阳西下,我走出‘玛吉阿米’黄房子,抬眼西眺,哇!蓝天下的布达拉宫格外雄伟壮丽。它背后的皑皑玛布日雪山,被晚霞涂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宛若刚刚出浴施过浅粉的美女。”他在文末进一步肯定道:“她,会是仓央嘉措找寻的那位救世的度母女神吗?我想是的。”
状写西藏官兵突出一个“忠”字
西藏官兵是李宗祥造访最多的人,也是让他最牵肠挂肚的人。李宗祥这方面的散记,最能反映他们的戍边生活和心声,也最能代表他自己的思想感情和写作风格。他说,雪域高原带给人们的震撼,总是超乎寻常的;高原官兵带给人们的感动,更让我们喧心喧肺,是他们增加了雪山的高度,维持了界碑的硬度。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为此,他坚持当好官兵的知音、戍边的歌者。
李宗祥的一位老首长,在边城错那服役了33年,头发早就掉光了,未老先衰,付出了很大的健康代价。因这位老首长给他讲过守边的艰苦生活,使他萌生了去错那边城看一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想法。于是,有了《走进边城错那》。一路车行满眼绿色,大片的青稞麦苗和油菜花十分养眼。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亚堆扎拉山口时,出现了高原反应,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光了。到了错那边城,没见一棵树,更没见一个湖,只有荒凉与孤寂。那是世界上最高的城,海拔4300多米。那是战略要地,守卫着西藏的南大门。接待他的是县武装部的叶政委,一位用牛粪引火、烧着煤炉履职的上校军官。为了守卫这个人口少、氧气少、风雪多的高原之城,曾经有许多官兵战死、冻死、饿死在那里,然而没人知道他们,他们也不需要有人知道。李宗祥从叶政委和那些官兵身上悟出了一二:“这里再苦,守卫的是祖国的土地;这里再苦,肩负的是神圣的使命!他们苦中有责任,苦中有担当,苦中有乐趣。而这种乐趣无以言表,只有亲历体验。”
最令人震撼的是,李宗祥用饱含缅怀和敬仰之笔所写下的《静静的天路碑》。那是为纪念修建青藏公路和川藏公路而献身的军民所树立的纪念碑。那两条公路是西藏和平解放的标志性工程,是军民团结奋斗不怕牺牲的金桥天路。李宗祥用大量数据和典型事例讲述了筑路中的感人事迹,惊天地,泣鬼神。11万军民,用5年时间挖填土石方三千多万立方,造桥四百余座,有三千志士英勇捐躯。在最险峻的二郎山路段,每1公里有7人牺牲,每20公里有一片烈士墓园。在筑路大军的后面,有寻夫追父的“寡妇营”和“望父村”。著名的林芝市和格尔木市,原来是由筑路的兵营发展起来的。李宗祥告诉读者:“已经死去的英烈们的鲜血,溶入了天路碑体,铸成了永远不死的天路精神。而活着的人们借助现代交通设施旅行赏景,心情欢快于这两条路上的时候,应该深悟它们的高原命脉的价值,不应该忘记长眠于路基下面的那么多的忠勇英灵。”
最让人泪目的是《天路坟茔》。天路上有45个烈士陵园,长眠着我军6000多位英灵。一块块墓碑,一个个姓名,一串串故事,既惨烈又悲壮。李宗祥揭开时光封存的历史,拂去墓碑上的灰尘,展现了曾经的鲜活生命和英雄的忠魂。他们中有战火英雄,有进藏先驱,有筑路英魂,有戍边新辈。18军的几个男兵在行军途中休息时突然站起来解手,因极度缺氧而永久地倒下了。16岁的女兵张俊英,因饥饿全身浮肿得如同吹了气的皮球。进藏先遣连出发时有136名官兵,完成任务回撤时仅剩下73人,有63人埋骨雪域高原。开山炮手张福林被落石砸得腰折腹破,自知难以存活,不让打止血针,留给抢救别的战友。他们活着勇往直前,死了鼎立天边。对军人最大的考验不是战争,而是和平。执行边境巡逻任务的战士,有的被枯树砸死,有的被雷电击死。有名连队指导员为抄近路去团部开会,不慎失足掉进汹涌的江水中。有个连长在回家结婚前上高山哨所检查工作时,竟被冻成了冰雕人。一位新婚妻子到部队与丈夫刚团聚一周,因感冒诱发急性肺水肿而去世,成为任职时间最短的军嫂。雪域高原,一路坟茔,成千英灵,无数忠魂,成为比珠穆朗玛更高的峰!
还有《难忘“天路之父”》《仰望“佛光将军”》《天边,那两座坟茔》《戈壁滩上那杆旗》等,所书写的西藏官兵或把生命留在雪域高原,或把青春交给边防哨所,他们立身为旗,以魂作碑,具体诠释了什么叫作赤胆忠心,读来感人肺腑,荡气回肠。银河悦读中文网的站长独上月楼(李玲)指出:“若不是天路过客的文字一次次让西藏官兵如丰碑一般矗立在我们面前,我真担心没有多少人特别是年轻人知晓这一切。”文学教授青梅煮酒(张玲玲)评论:“天路过客用军人的视角,汉族知识分子的身份,把文化情怀、爱国精神与藏地的人文历史以及戍边的官兵事迹糅合在一起,为读者奉献了一个个精神盛宴。”
李宗祥虽然自称天路过客,但在天路上并没有匆匆走过。他把雪山、圣湖、天路、战友揽入怀中,仔细端详,彼此温暖,相互依恋,即使退休离开了西藏,也依然在回忆、在书写、在吟诵。
【编者按】李宗祥政委是“镇站”军旅作家之一,他的文章带着雪域高原特有的辽阔与深情,不知打动了多少网站内外的读者。从大漠边关到铁马冰河,从高原雪线到天上西藏,那一抹绿色燃烧了四十年,早已深深地嵌入生命的血液之中。张立民政委倾心阅读他“ 既优美漂亮又底蕴厚重,既大气雄浑又情思细密,既铁血忠魂又儿女情长”的西藏散记,围绕“纯”“久”“忠”三个方面,倾情解读他对西藏景色、西藏历史和西藏官兵的书写,这是对宗祥政委文章的高度赞美,更是对他个人品质的真实写照。这篇评论从宗祥政委的真名入笔,又以“天路过客”这个网名收笔,从写实到点题,不仅仅是追求写作的完整与完美,更是对宗祥政委四十年戎马生活从本质到灵魂的提升。感谢投稿银河,倾情推荐阅读。编辑:天海蓝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