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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无音讯”

作者: 丁良跃 点击:1815 发表:2022-11-25 09:49:10 闪星:2

摘要:近日,笔者有幸深入采访了于都县贡江镇原仓前小学校长杨东成,了解其家庭近百年的发展史,特别是其爷爷杨罗孜,于1932年抛妻别子毅然参加红军,在1934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经过于都仓前村时,其爷爷与奶奶见面,岂知这是最后一面。“北上无音讯"其爷爷再也没有回来。时光荏苒,后来其奶奶带着他父亲,母子二人招赘了本宗室的一男人为夫,婚后又生下了一儿一女。从四代单传家庭发展为现在20人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近日,笔者有幸深入采访了于都县贡江镇原仓前小学校长杨东成,了解其家庭近百年的发展史,特别是其爷爷杨罗孜,于1932年抛妻别子毅然参加红军,在1934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经过于都仓前村时,其爷爷与奶奶见面,岂知这是最后一面。“北上无音讯"其爷爷再也没有回来。时光荏苒,后来其奶奶带着他父亲,母子二人招赘了本宗室的一男人为夫,婚后又生下了一儿一女。从四代单传家庭发展为现在20人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赣南于都县城的西北部,有一个村子,村子以仓前村命名。这里是于都、兴国、赣县的三县交界之地。这里属山区,林地多,地势向东南递降。境西北有全镇最高的古嶂岽,海拔848米;境内有王子龙和鸡笼山两条小溪从西北往东南流入仓前水库,当地村民大多分布在山中、岭排或岭脚下居住。

  采访的故事主人公叫杨东成,1952年生,家有兄弟四人,其排行老大,1964年,杨东成考入于都中学读初中。1967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在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当时于都中学有180个征兵名额,学校初中部选拔了20多人招去部队,其中就包括杨东成在内。

  1968年4月,他从于都县光荣参军入伍,来到福建的平潭岛守卫祖国边防。在部队,杨东成工作表现突出,积极要求进步,不但立功授奖,还在1970年入党。

  在部队当了6年兵,1973年,杨东成退伍。回乡后,他当过赤脚医生和民办老师,1990年考入瑞金师范学校就读,1993年毕业回乡后当了一名公办老师。先后在仓前和秀山小学担任教导主任、校长,2012年在仓前小学退休。


  二

  杨东成家就世居在这仓前村山塘尾组。杨东成的高祖父叫杨畅茂,曾祖父叫杨音亮,生有四子,但有三子夭折,仅仅传下祖父杨罗孜,再传下父亲杨章财,所以说,在杨东成的父亲以上为四代单传。

  杨东成说,从小就听奶奶说爷爷的故事,爷爷杨罗孜的革命牺牲精神和感人故事永远流传,激励着他们后人。虽然未曾见过面,但爷爷一直在他心里,非常伟岸高大,印象清晰。

  爷爷杨罗孜,1906年生,小时候上过二年私塾,会简单的识字写字,而且打小就拜师学打铁,虽然未出师,在家帮周围四方邻居打些生产农具等。

  1930年,爷爷曾在仓前区苏维埃政府工作,当过通信员,曾送信到仓前区所属的五龙、河坪、小岭、秀塅、上罗、里泗、古嶂等乡村,是当时区苏维埃的农民积极分子。1.jpg

  杨东成的奶奶叫孙木女,1900年生,兴国县五龙圩邓家庄人,打小在爷爷家当童养媳。

  1931年冬,当时“扩红”运动在仓前展开。有一天,爷爷回家与奶奶商量,要去参加红军。奶奶舍不得说,你走了,家里的田谁去耕种?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怎么办?爷爷听了,却沉默不语,一晚上爷爷奶奶没有说话。

  第二天天快朦朦亮的时候,爷爷还是拿上一套换洗衣服、一双草鞋,毅然回头对奶奶说,我走了,有困难你找苏维埃政府帮助。奶奶只得噙着泪花,默默的将爷爷直接送到区苏维埃政府参加了红军,那天,性格内向的爷爷,一路上与奶奶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后来,一直没有爷爷的音信。奶奶独自带着她的一子一女生活,当时,父亲才2岁、姑姑6岁……

  1934年农历8月,奶奶听人家说,红军在兴国县高兴圩打了一仗。过了一个多月,奶奶又听到红军开始撤离,从兴国社富经过,在五龙圩住了一晚……


  

  后来得知,当时,有二支长征出发的中央红军部队经过仓前村。一支是红五军团,另一支是红八军团。

  第五次反“围剿”时,红五军团原在兴国县北部作战。1934年10月7日接替红一军团防务,留在兴国县城以北阻击敌人。

  10月17日,红五军团第13师、34师先后撤出战斗后,经兴国县社富、五龙,走山路到于都县仓前村这里集结、休整。从兴国县杰村至社富有10余里,从社富至五龙圩有15里,从五龙圩至仓前有10余里。

  当天,红五军团驻扎仓前,在这里发动群众,进行休整、军训,补充粮款,接收了当地参军的新兵,还进行了广泛的拥军爱民活动。仓前百姓倾其所有,支援红军,红军严格执行军纪,帮助群众生产生活,结下了深厚感情。

  仓前坳背组位于于都、赣县、兴国三县交界之地,这里山高林密路窄,有些地方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由于道路狭小、拥挤不堪,因而在行军途中还摔死了一匹战马。10月18日傍晚,红五军团从仓前坳背,分成三路直接奔赴罗坳镇步前一带集结待命。

  第一路为主要经过地。从坳背组至恩子石组,恩子石组经过隘口至大门排组,大门排组走山路至山塘尾组,山塘尾组至塘坑孜组,塘坑孜组走山路至上龙尾组,上龙尾组走石阶路至上王子龙组,上王子龙组走石阶路至仓前区苏政府(今仓前水库)。

  第二路:从坳背组至罗古嶂组,罗古嶂组至湖南排组,湖南排组至上高垅,上高垅沿途有山涧,其间还经过四条瀑布、古碉堡、红军炊事岩洞等景物,至山塘尾组,从山塘尾组走山路至下王子龙组,下王子龙组走石阶路至仓前区苏政府(今仓前水库)。

  以上这二条线路,都到达仓前区苏政府(今仓前水库);再由仓前区苏政府(今仓前水库)至里泗村雷公角组,再走石阶路至里泗村杨梅坳组,从里泗村杨梅坳走石阶路到达罗坳镇步前圩。

  第三条为红34师行军线路。从坳背组至罗古嶂组,罗古嶂组经过古嶂岽,古嶂岽如一块巨大屏障,海拔848米,这里可以一眼望见于都、赣县、兴国三县。至湖南排组,由湖南排组走山路至罗坳镇古嶂村(今大桥村),罗坳镇古嶂村(今大桥村)走山路至大桥村观音山、石口(今罗坳镇大桥村),从石口走山路到达罗坳镇步前圩。2.jpg

  另一支部队红八军团于10月8日晚撤离兴国县古龙冈西北战场,在古龙冈集结,随后经于都县北部之平安、桥头、银坑南移。据《野战军由十月十日至二十日行动日程表(1934年10月9日)》记载:“1934年10月12日,红八军团从晚上出动,由桥头、银坑转移到杰村、澄龙、社富地域。”

  从10月13日—16日,红八军团在集中地整理、补充并进行军政训练。10月17日晚,红八军团从杰村、澄龙、社富地域,经过仓前、石口(今罗坳镇大桥村)、观音庙地域(今罗坳镇大桥村),并准备渡河。


  

  爷爷所在的部队后来也开拔到兴国高兴圩参加了反“围剿”战斗。

  1934年10月17日傍晚,太阳下山时,从兴国高兴圩、社富方向迎来了一支红军队伍,经过仓前区苏维埃政府。前几天,奶奶一直在仓前区苏维埃政府路口等,实际上她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来,她只是听到有红军队伍从仓前经过,然后就在这里等待。此时,当地苏维埃政府也通知了红军家属们,说红军队伍就要回来了,于是大家纷纷带上鸡蛋、草鞋、柿子,炖好鸡汤,送给亲人们。

  与奶奶一起在路口等的,还有同屋场的另一户人家的女儿,她的父亲也参加了红军,这个女儿叫杨长秀,这几天也在路口等待她的父亲,后来杨长秀嫁到了东溪村大岭下组。

  当时,奶奶也拿了草鞋、柿子和炖好的鸡汤迎接爷爷,她望眼欲穿,等待好久,终于盼见爷爷走来。她立即送了草鞋、端上鸡汤给爷爷,但爷爷声音哽咽,心里非常难过一句话都没有说,加上后面的红军干部在路旁说,大家尽快赶上部队,不要掉队了!

  最终爷爷一口鸡汤都没喝,只接过草鞋、柿子,一步三回头地看了看站在路上流泪的奶奶,然后快步赶上了队伍。

  此去经年,他们当时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爷爷此去再没有回来,甚至连他在什么时候牺牲、在哪里牺牲都无从得知。解放后,县政府曾发放了《革命烈士登记证》和一块椭圆形的《光荣烈属》木牌子,后均散失。杨东成后来查找有关档案,找到一张县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复印件资料,上写:烈士姓名:杨罗孜;性别:男;出生时间或年龄:1906年;生前所在单位及职务:红三军团战士;参加革命时间:1933年;牺牲时间和地点:1934年北上抗日无音讯;持证人姓名:杨章财,称谓:子;抚恤时间及金额1956年,60元。


  

  后来,爷爷长征一去未还,奶奶受尽了国民党反动派的压榨和迫害。国民党军抓捕红军家属,疯狂叫嚣着: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人要换种。大家一听说国民党地方组织靖卫团来了,就赶紧躲进山里。反动派还扬言要斩草除根,要是被他们抓到就惨了,尤其红军家属,更是难逃厄运。

  当时奶奶带着8岁的姑姑,4岁的父亲,三个人白天躲进上高龙的深山老林里,饿了就摘野果充饥。他们吃过又酸又涩的野山楂、苦涩难咽的野柿子、带着酸味的田墈草,还有又苦又辣的山椒子和甜中带涩的野葡萄。

  有一次,奶奶让姑姑一边在路边放哨,一边让父亲藏进草棚里,奶奶自己却被国民党保长发现了,他把奶奶抓到了区公所(今仓前水库位置),关进了牛栏里坐“土牢”。当天晚上,反动派先是对奶奶打“地雷公”(一种捆绑手指,中间打入竹签子的刑罚),一边打一边高喊着:“土匪婆交出你儿子来,我们要斩草除根,不能让你儿子留着!”过后又用线香烧她的上身,烧得遍地鳞伤,惨不忍睹,但奶奶始终没有屈服。3.jpg

  晚上,奶奶的一个亲戚用两块银元买通了看守的团丁,深夜偷偷放跑了她。于是她连夜摸黑回到家,找到草棚中的父亲,拉着年幼稍微懂事的姑姑,背着父亲连夜躲到亲戚家里,以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追捕。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他们整整过了三年。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国共合作,国民党政府地方政府才不再抓捕红军家属,奶奶这才带着姑姑和父亲回到家。

  可是回到家却无一粒米,无一颗菜,几石水田荒草遮掩着毫无生机。为维持家务,奶奶只有租亲戚的牛,借邻居的犁,自己下地耕种。

  为了保护父亲这颗家里唯一的“独苗”,奶奶经常带着姑姑下地劳作,背着父亲干活,一刻也不敢停下,没有奶水喂儿子,她就挖地里的“牛奶子”(一种能出白色汁液的植物)煮水给他喝,然后养鸡炖鸡汤给他补充营养。

  奶奶既要下地耕种,又要操持家务,还要照顾年幼的儿女,长年累月的辛苦操劳,更重要的是,还要承载无尽的思想负担,其丈夫杳无音信,又要担心儿子的安危,所有这些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偏偏这个时候,姑姑的脸上又起了一个疖子,越肿越大,可家徒四壁没有钱找医生看病。奶奶不得已,只好把姑姑卖给秀塅村上桐木坑组一户李姓人家做童养媳,换了钱给她治病,等治好后就把姑姑嫁了过去。姑姑一辈子也受尽了磨难,与丈夫生育三个儿子,但丈夫在30多岁因病去世,于是她一人拉扯了三个孩子长大。

  卖了女儿后,奶奶依旧只能欠债度日,每天都度日如年。因为操劳过度,长期的积劳成疾,患上了严重风湿病。加上肝火上冲,有的时候一夜流泪到天亮,导致奶奶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楚,患上了白内障。又没有钱医治,最终眼睛也瞎了,当时她才50多岁,瘫痪在床上,吃饭、出门活动全靠家人背扶。就这样熬了20多年,直到1978年去世。


  

  父亲杨章财从小对我们严格要求,教导我们不能与人打架,要遵守纪律,团结同事,努力做好本职工作,做有用之人。

  父亲出生于1930年。小时候,父亲在岭背洋田就读私塾,学费由本地杨氏祠堂出资供读,读私塾三年。全国解放了,家里分到了土地,父亲也慢慢长大,学会了耕田维持着生计。

  1950年,时任城关区区长的孙双贵来到仓前,看见父亲为人老实可靠,做事认真,就培养他当了仓前村村长。1952年6月,中南冶金工业学校(今为中南大学)来我县招生,孙双贵又推荐父亲去报名。父亲赶到县城城关小学报名点,工作人员叫他在学校等通知。等到第二天,与从宁都县坐船下来的20多名同学一起下赣州,当天在赣州住了一晚,在中南冶金工业学校读了二年书。

  1954年,父亲毕业后分配在南昌冶金工业厅司马庙仓库工作,先后在归美山钨矿、大吉山钨矿工作,1965年调回盘古山钨矿基建科,在那里被评为助理工程师。90年代的时候,父亲响应矿里动员共产党员要带头示范,又聘请去了贵溪银矿(即现在的德兴铜矿)搞基建工作,每月补助120元。在50多岁时,父亲终于如愿以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73年病世。

  现在最让我欣慰的是爷爷留下的一颗“火种”,也就是父亲,奶奶把他保护了下来,结束了我们家4代单传的历史,从父亲开始,三代人发展到如今已经是一个20多人的大家庭了。4.jpg

  在这个大家庭中共有4个党员,学历在中师毕业的有2人,大专毕业3人,本科在读2人,硕士研究生在读2人,高中在读1人。

  在于都县仓前村坳背组古嶂岽有一座“天元山寺”,位于于都、赣县、兴国三县交界之地,其寺大门上有幅对联。

  上联:二人为元元善及人即灵山;

  下联:一大是天天恩莫大诚至宝。

  每每路人经过该寺时,都会被这幅对联吸引。对联以“天元”二字为题,以寺名嵌入联中,并以天元二字拆并开头,劝人为善、与人为诚,颇有哲理,耐人寻味!


  (鸣谢仓前村杨东成老师资料提供)          


  稿于2022.11.25于都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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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有一段岁月波澜壮阔艰苦卓绝,有一种精神历经风雨感动古今,有一种信仰穿越历史辉映未来。为了中国革命,赣南作出了巨大牺牲,于都、瑞金、兴国等苏区县几乎家家有红军、户户有烈士,终其一生守望“北上”家人归来的故事并不鲜见。于都县贡江镇原仓前小学校长杨东成的爷爷杨罗孜,于1932年抛妻别子毅然参加红军,放下锄头镰刀,换上军装背起钢枪,带着家人的不舍,走上革命道路,踏上长征之途。在1934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经过于都仓前村时,其爷爷与奶奶见面,岂知这是最后一面。“北上无音讯"其爷爷再也没有回来。时光荏苒,后来其奶奶带着他父亲,母子二人招赘了本宗室的一男人为夫,婚后又生下了一儿一女。从四代单传家庭发展为现在20人其乐融融的大家庭。这段故事,在守护延续着那段红色岁月的动人记忆,更激励着无数人沿着烈士的足迹向前进,并提醒人们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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