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起来，惟一与肖魁反应一样快的是叶红。她横在了林清面前，她非常敏捷。是的，叶红就站在林清身边，她最先看到肖魁的手枪抽出来了。她看到枪管对准了自己的朋友。在她的脑海中，她已听到了子弹射出的爆炸声，子弹将射向林清。她的行动如此之快是无法解释的。子弹却击中了叶红的胸部，她喘了一口气倒在林清怀里。

　　叶红。林清喊道。他没有去对付肖魁，而是扑向了她。

　　穆秀的枪却对准了肖魁。当他转过枪口对准她的方向时，他死了。她在自己的心目中完全看清了，整个情形几乎把人惊呆了。几乎她和肖魁都锁定了目标。他抬起手枪，对准了她。他会扣动扳机，对此她毫无疑问。他显然有胆量，有反击的胆量。她呢？她的手指扣紧了自己的扳机，整个世界的节奏似乎放慢了，犹如水下世界，在这里，重力不是消失便是被放大了。她的搭档。一名很有人缘的人。一个很会伪装的人。

　　穆秀扣动了扳机，接着又扣了一次。后坐力是短暂的，她瞄得很准。当子弹射进肖魁的身体时，他全身抖动着，他的大脑或许仍在发出信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可恨的肖魁真正成了鬼。

　　穆秀认为她看见肖魁倒下去的时候，他若有所寻的目光仍盯着她，枪从他手中掉了下去。这一情景会永远萦绕着她。当肖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时，穆秀才松了一口气。

　　叶红，叶红。林清正在撕开她的衬衫，露出她胸部可怕的，血淋淋的伤口。叶红。叶红。她失去了知觉，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老马惊慌失措地看着下面。穆秀跪在林清的身边望着叶红。

　　林清极度痛苦地抬头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穆秀看了看伤势，子弹还在体内。枪眼就在心脏旁边。

　　林清看着叶红，她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苍白。他感到生命的热量随着她每一次浅浅的呼吸正在消散，噢，请别这样!他大喊道。

　　我们必须把她送到医院。快。穆秀说。她匆匆看了一眼她以前的同事。她不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内疚。他早已做好准备要杀她。那她为什么还要因自责而感到心碎呢？可是肖魁死了。叶红没有死。至少现在还没有死。穆秀迅速回到叶红躺着的地方。林清，我们快走!

　　市检察院的，她声音嘶哑地说道，我这儿有一个受重伤的人。我需要你的车。你得把我们送到离这儿最近的医院。马上。

　　驾驶员看着警徽和手枪，木然地点点头。好吧。

　　他们都上了汽车，林清把叶红抱在怀里，一直呼唤着她。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叶红！

　　林清陪着叶红乘救护车去海滨医疗中心，这里有急诊科和外伤治疗中心。穆秀和老马搭车去那里。赶往医院的路上，穆秀与郑局长通了电话，向他说明了情况，穆秀坚持让他一个人来，别人谁也不能来。郑局长未加评论就接受了这个条件，也许是她的语调，也许是她言语不多、令人震惊的事件。

　　叶红被送进了急救室，在那里，医生们差不多用了两个小时抢救她，试图使她脱离危险，心率恢复正常，止住内出血。看来都没有什么效果，有一次甚至还叫来了急救推车。

　　叶红在心脏起搏器电流的作用下不停地抽搐，林清透过门缝看去，他看到心电图监视仪从一条水平线变成了有规律的峰谷曲线时，他才发现自己还能动。还活着。

　　两个小时后他们不得不切开她的胸腔，打开她的肋骨，按摩她的心脏，使之跳动。每个小时似乎都有新的危机，她已奄奄一息了。

　　林清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和任何人讲话，不停地走来走去。对这女人他帮不上任何忙，这使他痛苦不堪。他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该死的肖魁，他是怎么把子弹射出来的呢？而他就恰恰站在那家伙的身边。而叶红，她为什么要转过身来？为什么躺在那张抢救床上的不是老马。为什么要加害于她？

　　林清颓然靠着墙壁，滑落在地板上，双手捂着脸，巨大的身躯颤抖着。痛苦的担心几乎要压垮了他，他害怕失去叶红。

　　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穆秀和老马一起等待着，自从叶红遭到枪击，老马几乎没说一句话。他坐在那里，盯着墙壁。看看他，没人会想到他已愤怒到极点，甚至绝望了。他对背叛他的人绝对仇恨，那个把他所喜欢的一切都毁掉的人。　

　　就在郑局长到达的时候，叶红被送进了特别护理室。医生告诉他们她的情况眼下已经稳定了。他说子弹射入了她的身体，对器官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损伤，内出血十分严重。她很结实也很有抵抗力，现在她还活着。他谨慎地说她还有机会，就这些。不久他们就会知道更多情况。

　　医生离开后，穆秀一手放在林清的肩膀上，一手递给他一支烟。两个人默默对视良久。

　　穆秀安慰他说，如果她能活到现在，我就相信她会继续活下去。

　　没有保证。他自言自语地说，难以正视这个女人。

　　他们在单间，穆秀、老马、林清和郑局长。

　　我想他马上就要把他的经历告诉你。穆秀对郑局长说。

　　他愿意吗？郑局长怀疑地问道。

　　听到这儿，老马振作起来，远不止愿意。但我讲之前，请告诉我一件事。什么对你更重要？是我的所作所为，还是逮捕那个杀害你的人？

　　郑局长俯身向前，我不能肯定是否准备跟你讨论任何形式的交易。

　　老马胳膊肘压在桌上，我给你讲完我的经经历之后，你会的。但我这么做只有一个条件。你让我对付这个人。以我自己的方式。

　　穆秀通知我说这个人是为政府工作的。

　　说得对。

　　好吧，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你有证据吗？

　　你让我以我的方式干，你就会得到你要的证据。

　　郑局长回头看着穆秀，房子里的尸体。我们现在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穆秀摇摇头，我刚刚核对过。从市来的警察和有关人员在现场。但现在还为时太早，没有那方面的消息。但一切都在秘密进行。当地警察一无所知。我们控制着一切消息的流向。你在新闻中看不到任何关于尸体和叶红还活着并住在这家医院的报道。

　　郑局长点点头，干的漂亮。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文件箱，拿出两样东西递给她。

　　穆秀接过来，谢谢。

　　发生这些事我很遗憾，穆秀。郑局长说，我本该信任你，但我没有。也许我离开工作的时间太长了。

　　穆秀把枪插进枪套，把证件放进了衣兜里。第一次感到自己完整了。

　　如果处在你的位置，或许我也不会。但事情都过去了，老郑，我们继续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知道你在保护我。

　　其余的可以肯定，老马说，你永远也认不出那些人。或者说如果你能的话，他们就不会跟我要谈的这个人有关系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郑局长问道。

　　相信我，我知道这个人是如何操作的。

　　你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人是谁，然后就由我来对付他呢？

　　不。老马坚定地说。

　　不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检察院的，我们就靠干这些事情过日子呢。如果你想要任何形式的交易。

　　你听我说。老马几乎没有抬高嗓门，但他锐利的目光势不可挡地射入郑局长的眼睛，使这位局长的思维断了线，他安静下来。我们有一个机会能抓住他。一个他已经渗入了市检察院。肖魁可能不是惟一的一个，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人。

　　这一点我非常怀疑。郑局长说。

　　现在老马抬高了嗓门。你能向我保证没有渗透吗？你能吗？

　　郑局长坐在那里，看来很不舒服。他瞟了一眼穆秀，她没说什么。

　　如果他们能策反肖魁，他们就能策反任何人。她说。

　　郑局长看起来很痛苦，缓缓地摇摇头。肖魁……我仍然难以相信。人怎么会这样，把自己不当人，别人何苦拿你当人呢？

　　老马轻轻叩击桌面，假如还有另一个和你级别相同的间谍，而你想亲自抓住他，你是注定要失败的。你的机会也就失去了。永远。你真想冒险这样做吗？

　　郑局长揉搓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在认真思考。他抬头看老马时，他显得慎重又很感兴趣。

　　老马说，我不会带着内疚的心态去行动。但现在我改变不了这一点。我能做的是确保她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而一无所获。你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即使我们抓住了这个人，他还有众多的支持者。总有一些是抓不住的。

　　老马靠在椅子里，密切地注视着林清。郑局长和穆秀也盯着这位私家侦探。林清强壮的宽阔的胸膛与他双眼中深沉的哀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实实在在想做的就是守在叶红的床前，直到她醒来，看着他，对他微笑，告诉他她没事儿。但林清知道，一个人在一生中很难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于是，他看着老马说，我想，我不是你希望的那种人。

　　你是那种人呢？

　　哦，你选拔干部的那种标准，我早已经辞了公职。我正在希望干我所想干的事儿。我会弄个水落石出的。我现在感觉有这种力量，我身后并不是我一个人，虽然我不能代表几百万梁城人，但是他们是支持我的。就像当初人们还是拥护他的。为正义而战。

　　你想怎么做？

　　无可奉告。

　　那好，我祝你好运。

穆秀知道叶红昏倒的秘密，她曾与老马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她也曾不在乎自己，她顶着多大的压力和他约会呀，她为他贡献了青春，付出了真心，没想到自己一度倾心爱慕过的人，竟然是个十足的骗子，单纯的叶红觉得上当受骗了，引起了她强大的心理反差，她怎么会承受的了这种打击呢？人真是知面不知心啊。可怜的叶红。

　　在医院里，林清看到了叶红的日记，大概意思是，叶红对于老马的失望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脆弱的心性不敢直面他。只好忍辱负重。寻找时机，真是苍天有眼，她意外地碰上了林清，她从内心里佩服他，对他充满了幻想，并暗暗发誓将自己的终身许配给他。跟着这样的男人你永远不会担心，永远充满安全感。

　　林清一阵感叹，没想到她的心那么善良，不幸的姑娘，我们认识太晚了。如果我早知道你深陷痛苦之中，我会勇敢地站出来，毅然决然地拯救你，不让你一个人承受恐惧。

　　穆秀自从与林清那次谈话以后，心里一直不能平静，她不相信梁城真的潜伏着巨大的贪赃枉法者，原来老马浮出了水面。他给人们的印象不错。每次开会讲话头头是道，极富有逻辑性、鼓动性、哲理性，具有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理想主义色彩。满口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他能活学活用，立竿见影。台上握手，台下踢脚，笑脸虎，杀人贼。明白后，失望的不能再失望了。

　　老马双规以后，终于供出了朴良。朴良也自杀了。朴良只能选择自尽，这是最好的归宿。不然，他要受到人民的审判，他是以制服坏人而闻名的一个公安局副局长，如今做了阶下囚，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于是他选择了一间房子，穿好了寿衣，把自己整理的很干净，然后躺在床上，他吞下了三百粒安眠药。平静地结束了生命。有人说吃安眠药是不痛苦的，其实，不痛苦他能够寻死吗？也有的传说他是开枪自杀。总在传说纷纭。

由于穆秀向省检察院汇报了情况，案情终于拨云见日，后来老马被省里实行了“双规”。查出他贪污受贿一千多万。已被司法机关正式逮捕。因为刘检察官和叶红发现他有经济问题，一直在追查老马，因此他怀恨在心，后来又改变策略贿赂刘，然而刘却拒绝了。从此，老马怀恨在心，无论如何也要除掉他的心头之患。后来老马又加大了筹码，聪明的刘把巨款存入银行保险箱，一叠钞票下面是一封遗书，说明了他可能被杀的危险以及他所掌握的证据。他肯定的说，如果有一天我身遇不测，一定是被老马所害。这些巨额现金上缴国库。我有一种预感，总拖着，不给他一个交待，他定会狗急跳墙。我是无所谓的，我要让他知道，贪污受贿必须治罪。如果我死后能够换来罪犯们绳之以法，我会含笑九泉的。我深深爱着我的城市和亲人们。我没有做过亏心事，我就是有点儿认死理，而被一些俗人看来是死理的事儿，我认为就是人民所需要的真理。他这样向叶红交待，叶红也非常敬佩他。

　　活着的和死去的人，都让人们想起，一个是恨，一个是爱。一个是你做了什么有利益人民的事，一个是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儿。

　　虽然我们人类也是动物，但毕竟是一个高级动物，那么就和真正的动物有着本质的区别，人应该做人的事情，不应该像动物一样互相残杀。

　　老马曾产生许多疑问？人们正街谈巷议之时。省里直接派下人来了，新的领导上任就宣布了老马时代的彻底结束。那一天他的脸色失去了光彩，像个紫茄子，霜打了似的垂下了头。梁城的人们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随后有两个武警给他戴上手铐把他押上了警车。

市委书记和新上任的市长先后到医院探望了叶红，同时希望林清早日上任。为梁城的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变化真正的保驾护航。然而，林清拒绝了，他的任务是到全国有名的医院去治疗叶红的病，什么时候治好了，他什么时候上任。

　　叶红是个美丽的女人，但是，美丽的女人不见得就有美丽的命运。

　　人是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林清劝她，每天陪着叶红，他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他相信她会好起来的，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陪伴着她。

　　林清耐心地劝着叶红，算了，忘掉吧。然而，不管林清说什么，叶红就是没反映，她的精神受到了刺激，神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游离。她真的精神失常了。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喜怒无常。完全丧失了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她的病要由林清来照顾。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吧，想透这件可恶的事情、可怕的经历，怎么就没有看透他的真实面目呢？一点儿自己的思想也没有，她说什么？就像与情人偷情丢了钥匙进不去家门，面对丈夫的追问，她怎么回答？你总不能供出自己的背叛与失贞吧？无处倾诉，这便是一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