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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奥恩杰尔大街上某些骚扰行为的记述

作者: 曲新同 点击:1073 发表:2017-11-09 17:57:50 闪星:1

 

 

  真的不值得在这儿讲述,我自己的这个故事——至少,不值得把它写下来。的确,在我某些时候应求而不得以加以复述之时,对着围成一圈坐在我的身旁的那些充满智慧而急切的面庞,在冬日里吃过晚间大餐之后生起的熊熊炉火旁边,听着窗外一阵阵冷风吹过时发出的呼啸哀嚎声,而室内却温暖如春、令人昏昏欲睡,这时故事就不得不开始了——尽管我这么说,而又有谁不会这么说呢——一般来说这个故事还是不错的。可要是你催不迭地让我在这里赶紧加以讲述而我勉为其难的话,那可就要冒一定的风险了。笔墨纸张对于一个神奇而出色之人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件冷酷无情的传神达意之物了,而一个“读者”比起一个“听者”来说,算得上是更难应付的一个挑剔的动物了。然而,如果你可以诱使你的朋友们在夜幕降临之时阅读这个故事的话,当不知不觉间炉火边的讲述已经沉浸在一片无形无影的恐惧气氛之中时;一句话,要是你能给我一份营造心情的鼓励,我就会着手于我的工作,开始讲述我的故事,并且全副身心而让你满意。好了,那么说,这样的环境条件我想是已经具备了的,我也就不再另说废话了,直截了当地就告诉你所发生的一切好了。

  我的堂兄(汤姆.鲁德洛克)跟我一起在研究医学。我想他是已经获得了成功,并且矢志不移于他的职业;但是他所首选的却是教职,可怜的家伙,他早早地就去世了,成为接触性传染病的牺牲品,是在他忠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之时受的感染。作为我现时的意图所在,我要在这里盛赞他的人格品行,不得不提到他是一个神情庄重、而又坦诚快乐的那么一种性情;他对事实的判定极其准确,一点都不像我本人——性情急躁而属于多血质一类。

  我的叔叔鲁德洛克——汤姆的父亲——在我们两个研读课程之时,在奥恩杰尔大街上买下了三四幢老房子,其中一座房子里没有人居住。他那时住在乡下,而汤姆就建议我们两个住进这栋没有房客的屋子里,一直住到有人前来租用为止;要是我们搬过去住那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情,那样我们就可以既离得听课的教室以及娱乐场所非常近,又能省却了我们一周当中为寓所所付的一笔不菲的租金。

  我们只有寥寥几件家具——整个我们的全部用具都是极其简单而又粗陋的;总之一句话,我们的全部装备极近于某些露营所用的简单用具。因而,我们的新计划几乎在想到的同时就不加延搁迅速地实施了。房屋前面的客厅成为了我们的起居室。我的卧室在它之上,而汤姆的卧室在同一层楼上后面的一间,这件卧室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进去住的。

  这座房屋,首先来说,是一栋老房子。它的前脸,我相信,装修之后起码要有五十年以上了;但是除此以外,整座房屋里边没有一件现代之物。那位替我的叔叔买下这所房屋并代为看管的代理人告诉我说,这所房屋曾经与其它一些罚没品一起在柴切斯特议会一同出卖,我认为那是在1702年的时候;而且它曾经属于托马斯.海科特爵士所有,他当时在詹姆斯二世时代是都柏林的一位贵族市长。那么它的真确的年代究竟有多久了,对此我可说不清楚;但是无论如何,它却经受了数不清年代的风吹雨打,历经了数不清次数的门庭改换,从而沉积下来一种神秘而阴郁的气氛,让看到它的人既有一种兴奋之感、同时又感到一阵深深的忧惧,这种情况几乎都要发生在那些古老的建筑物身上。

  这座房屋的架构之中几乎很少有现代修饰的细节存在;而且或许这么做要好一些;因为这样就保存下来它的墙壁之中以及天花板上的那些奇异的往古因素——还有它那些门户与窗扇上——以及那些奇特的直边对角形图案的壁炉烟囱中——还有那些横梁以及墙壁间那些沉闷已极的嵌线里面所体现的成分——更不要说那些出乎人们想象的房屋木质构架的坚固致密所给人的感觉了,从楼梯扶手到窗户框子,都丝毫不加掩饰的迹象,公然着重于强调它们的悠久古老,透过任何可见的现代华丽包装与修饰之处。

  的确也曾经做过一定的尝试,甚至也给客厅里面包贴上壁纸;可是这么做了,在某种程度上贴上去的壁纸却显得有些粗劣不协调的感觉,也难于维护;而那位老妇人,她在巷子里面的小店之中有一些小小不然的勾当,她的女儿——一个五十二岁的老姑娘——是我们唯一的女仆,在清晨的时候过来,给我们在简朴的卧室里面准备下茶点,迅速地全身而退——我指的就是这位老妇人,她记得当时那位老法官赫罗克斯(他曾赢得了“吊死的法官”这样一个特别的声誉,他是用上吊的方式来终结自己生命的,经由陪审团的验尸官加以确定,出于一时的“癫狂冲动”,用一根孩子的跳绳,就在那根粗大的老楼梯扶手上)他曾经住在这儿,跟她很是相处得来,经常一起吃一些鹿肉、喝一点很稀有的陈年老葡萄酒。在那些太平盛世的日子中,客厅里面贴着漆以金色的皮革,我敢说,一定是呈现一片辉煌之象,因为这里真的都是一些非常敞亮的大房间。

  卧室之中也都贴着护壁板,但是前头的那一间并不怎么幽暗;在这个房间里面你的舒适安逸感会胜过对其阴郁方面的诸多联想。可是在后面的那一间卧室里,由于有那两个安置得奇形怪状的阴暗冷郁的大窗户,茫然空洞地在那儿注视着你的床脚那里,还有那鬼影憧憧一般深深凹进去的窗屉子,这般情形在都柏林的老房子里边一般都可发现,使得整个大房间里就像一个鬼神出没的私密之处,由于情景上的密切搭配,而与整个卧室形成一体,整体上都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接合之处了。在夜间的时候,这个所谓的“房中凹室”——我们的“女仆”一般这么称呼这里的——在我的眼中,就显得有些特别阴森而富于联想之象了。汤姆远远放在那里的那支孤独的蜡烛,闪闪烁烁发出的微光无助地投进了它的阴影之中。而它总是躲在那儿窥望着他——总是那么的深不可测的样子。可这还只是它所产生的效果的一部分。整个房间对我来说,我不可以说出来究竟为何,可就是内心里有种拒斥感。我觉得,在它的布局以及特色之中,就有一种潜在的不和谐感——某种神秘而难以复述之处,让你隐隐地感觉它的家具和橱柜里边隐藏着某种秘密,不知不觉中产生某些说不出滋味的猜忌以及忧惧的联想来。总的来说,正如我一开始说的那样,我是说什么也不会一个人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面住上一夜的。

  我从来就没有想要对可怜的汤姆掩饰我这种迷信的心理弱点;而他在另一方面来说,也毫不矫揉地嘲弄着我的神经过敏。然而,这个对鬼神持怀疑论者,注定要得到一次教训的,接下来你就会听到我的讲述了。

  我们在这间广可敬爱的大寝室之中住了还没有很长的时间,我就开始抱怨夜间得不到安静、经常受到骚扰了。我觉得是我自己过分计较这份烦恼了,因为我通常来说是一个雷打不动的睡眠者,一般不会出现什么夜间惊魅的现象。然而,此时此际我却命该倒霉了,再也享受不了安闲的睡梦了,每夜都在“品尝这番惊惧”。起先是以一些令人不悦而恐惧的梦境为开篇,接下来我的烦苦就以某种特定的形式在进行了,就是这同一种的幻觉,几乎是千篇一律地以毫不改换的细节呈现,每个星期之中都至少(这是一个平均数)要光顾我两次。

  现在,这个梦幻,这个午夜惊梦,或者说这个可憎可惧的幻觉——随便你愿意如何称呼好了——就是这个东西把我当成它倒霉透顶的戏弄对象了,它所采用的是这样的方式:我看到,或者说我认为我看到,而且是以令人憎恶已极的清晰度,尽管是在伸手不见五指沉沉的黑暗之中,也能够看清我所躺卧的卧室之中每一件家具以及偶尔摆设的某个细节。这种情况,你是知道的,是寻常的夜梦之中微不足道的事情。好了,就是在这种洞察细微的情形之下,好像是舞台上突然打出的聚光灯一般,突然间就展现出来一系列单调乏味的恐怖场面,这让我一晚上都得不到安宁,我的注意力始终不移地被引向了,尽管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被引向了与我的床脚正对着的那几扇窗户上面;而且,一成不变地以同一种效果,让我产生一种可怕的预感,缓慢地、却无可置疑地攫住了我的身心。我从中渐渐地意识到,有某种恐怖而难以确定的准备活动正在某个不为所知的角落之中、经由某个不为所知的媒介在暗暗地策划实行着,其目的完全是为了对我的无情折磨;而在一阵间歇之后,在我觉得这样的间歇总是维持同样的时间长度,一幅画面就突然间升起在了窗户上面,它定在那儿静止不动,好像具有电力的魔力,这时我的恐惧折磨也就算开始了,并且一直要延续数小时的时间。这幅神秘地紧紧粘着在窗户玻璃上的画面,其实是一幅一位老年男子的画像,身上穿着深红色大红花的丝质长服,其褶痕之处我在这里加以描述时,面容上一定是表现出来一种奇怪的复杂表情,其中既有智识的成分、也有淫秽而智能之色,外加一种邪恶狠毒已极的预感。他的鼻子是鹰勾状的,看上去就像一只兀鹰的尖喙;他的眼睛大大的,灰色之中透着一种卓越之感,闪烁出非是常人的残忍与冷静的神色。这样的一付神态之中最显著的还体现在他头顶上的那个深红色的天鹅绒小帽子上,这顶帽子下面溜出来的几缕发丝因岁月之故而完全苍白了,可是帽边的眉毛却依然是岁月之初的深黑色。我深深地记得脸上那每一条纹路,以及面容上的色泽,那木雕泥塑一般的脸孔,我完全可以记得!这张恶魔般可怕的面容在那里定定地注视着我,而我也难以言状神魂颠倒噩梦初醒一般回敬着他的目光,一直到这份煎熬也不知持续了有多长的时间。最终——

 

  公鸡啼昼;这才飞走!

 

  这个奴役着我一整夜的魔鬼,在他那令人恐怖的关注之下;使我烦乱而紧张不安,可是我还要起身操持一天的事务。

  我有一种感觉——我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种极其痛苦而言说不清的恐惧,总之是与这种奇怪的幻象有关——我难以抑制地嫌恶向我的朋友兼同事恰切转述我在夜间所遭受的这些烦恼。但是,我一般还是告诉他我晚上受到了噩梦的骚扰;而出于对实际有效的疗救方式的信赖,我们两个就肩并肩地开始了驱魔除怪的行动,并非采取什么祈禳的方式,而是增加内心的抵抗力。

  我应该公正地说这种内心的增强还是有效的,完全应该承认在此影响之下那幅可诅咒的画面不再前来拜访于我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幅奇异已极的鬼魂骚扰图——既富于特色而又恐惧之极——因而也只是我自己的幻觉、只是自己脆弱的神经的产物而已?难道这一切,一句话来说,只是一种“心理从生物”(借用当下的一句技术俚语)而并非是确切无误的外部侵扰的结果?这样,好朋友,我们两个将会承认,再也没有困扰于我。那个恶毒的魂灵,就是那个以一幅画像为手段前来附体糟践我的神经的东西,曾经是与我如此的接近,那么的生动活现,那样的邪恶狠毒,尽管我根本就看不见他。明白无误的宗教伦理密码是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全面操控着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理智,以及我们的性情之类的呢?在这儿显然有一种物质与不可见的精神的明确的联结存在;健康的身心体系,以其未遭损害的活力,在我们不知不觉间,维护着我们免遭影响,否则我们的生活将是多么可怕的另一种情形。催眠术者以及电生物学家一般来说都会在十分之九的病者身上得到失败——恶毒的魂灵同样也是如此。在一些特别的身体肌理系统状态之下,当然是有利于产生某些精神上的幻象。这样的运作有的时候是成功的——有的时候是失败的——情况如此而已。

  事后我才发觉,我的这个对鬼神持怀疑论的伙伴也在遭受着同样的烦恼。可是在现时之下我对此一无所知。一天晚上,不知为何,奇怪得很,我睡得很沉,突然间我被房间外面走廊上的一阵脚步声惊醒过来,接着又是哗啷一声巨响,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铜制烛台掉落时发出的响动,这是可怜的汤姆.鲁德洛克站在楼梯扶手上甩出去的,在地上反弹了一下就叽里咕噜滚到第二层楼梯上去了;而就在这么做着的同时,汤姆一把把我的门推开了,跌跌撞撞地后退着进到我的房间之中,脸上一付痛苦不堪的表情。

  我从床上一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却还完全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我们两个站在那儿——身上穿着衬衫站在打开的门前——透过那些老旧而粗大的楼梯扶手注视着对面,看着走廊里的一扇窗户上,就是在那儿,云翳遮蔽着的月亮闪闪烁烁地洒进来一地惨白的月光。

  “出了什么事,汤姆?你碰见什么事情了?究竟你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了,汤姆?”我紧张不安的一个劲晃动着他追问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回答我,他的回答却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没有什么,根本没什么——我说话了吗?——我说的是什么?——蜡烛在哪里,理查德?这儿太黑了;我——我有一支蜡烛来着!”

  “是的,太黑了,”我说道,“可是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不说话呢,汤姆?——你的脑子失去理智了吗?——究竟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哦,一切都过去了。一定是做了一个梦——除了是个梦以外没有别的——难道你不觉得是这样吗?除了是个梦根本就不会是别的。”

  “当然了,”我说道,感觉一阵忍不住的不安感觉,“这是一个梦。”

  “我认为,”他说道,“我的房间里面有一个人——我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而且——而且——我的蜡烛在哪儿?”

  “在你的房间里,非常可能,”我说道,“我过去给你拿过来好吗?”

  “不要;呆在这儿——不要走开;没什么关系——不要,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把门闩上,迪克;我要跟你呆在这儿——我感觉有些紧张。因此,迪克,你是个好人,把你的蜡烛点起来,把窗户打开——我感觉害怕得受不了了。”

  我顺从着他把窗户打开,而且用我的毯子把他像格兰诺瓦利那样整个给裹了起来,他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

  每个人都知道所有的恐惧感都是有传染性的,但特别是可怜的汤姆目下所惶恐不安的这种方式的不安。我本来应该不听他的复述,或者说不该相信他的讲述,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就算给我半个世界,也不该倾听这次让他失去自制力的可怕幻影的详细细节。

  “不要在乎告诉我你这次荒唐梦境里的任何情节,汤姆,”我说道,语气中似乎有点藐视的意思,实际上是一丝无来由的恐惧,“咱们还是谈一点别的事情好了;可显然这座脏乎乎的老房子对我们两个都不合适,再呆下去我非出事不可,我的胃都受不了——还有——还有——晚上太难熬了,因此我们应该到别的地方找住处去——你不觉得应该这样吗?——最好立刻就走。”

  汤姆同意了,过了一会儿,说道——

  “我一直在想,理查德,自从我上一次看到我的父亲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因此我决定明天要到乡下去一趟,过个一两天就回来,你在这段时间里就可以给咱们找好房子了。”

  在我的想象之中,这个决定显然是这次梦幻所见把他吓坏了的结果,等到第二天早晨很可能就会随着阴冷潮湿的暗夜一起消失了。可是我想错了。汤姆在天一蒙蒙亮之时就起身到乡间去了,并且商定好了一旦我找到了合适的住处,就要写信把他从我的叔父鲁德洛克那里召唤回来。

  现在,由于我急着要改换住处,碰巧,出于一系列琐碎事务的迁延以及一些偶发情况的耽搁,一个星期几乎都要过去了我还没有商办好这桩事情,更不要说写信把汤姆召唤回来了;而在此同时,一两次小小不然的冒险经历恰巧发生在你们谦卑的仆人的身上,现在看起来这真是再荒唐不过的事情了,年长日久已经根本算不得什么了,在当时却实在促成了我赶紧改换住处的念头。

  就在我的同事离去之后的一两天的晚上,我正坐在自己的卧室之中的炉火边,门已经锁上了,一大杯满当当的热威士忌五味酒安放在一张轻便三脚桌上;因为这是最好的方式可以保持

 

  暗黑的心境透亮一点,

  忧伤的心情活泛一些,

 

  因为我的当下就处于这种情状之中,简直绝望之极,我已经采取了我的祖先们建议采取这种智慧之举,以“倒下杯中物、提高好心情”为疗救良方。我把我的一卷“解剖学”扔到一边,运用内里改善自己的心情,准备在喝下五味酒上床睡觉之前,先读上五六页“观望者”,这时我听到了一个脚步声,正从通往阁楼的楼梯上走下来。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大街上一片死寂就像是教堂的墓地一般——因此,这个声音听上去异常的清晰。踩踏之声缓慢而沉重,好像是一个上了岁数的人举轻若重、大有深意那般持重,顺着窄窄的楼梯从上面一直走下来;而使得这个声音听上去更加奇异的是,显然踩出这个声音来的是一双一丝不挂的赤脚,啪嗒啪嗒的起落之间似乎在丈量着一路下来的距离,听上去极其的可怖。

  我完全清楚照顾我的仆人在数个小时之前就已经离开了,除了我之外根本没有别人会在这座房屋之中有什么事情。很显然,这个正在从楼梯上下来的人,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行为的意思;但是,相反地,他似乎意欲搞出更大一些声响来,没有必要地刻意制造非同一般的效果。当这个脚步声抵达了我的房间外面楼梯的尽头之时,好像一时间停了下来;我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等待着看到我的房门被打开,眼睁睁地看着我先前所看到的那幅可憎的画像进到房间里来。然而,过了一会儿我却放下心来,听到那个声音又在往下走去了,还是以那样的步履方式,走上了通往下面客厅里面的楼梯上面,至此,又停顿了一下,接着走上了另一段楼梯,一直走往大厅里边,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现在,当这个声音停止之时,我却被激起了强烈的兴趣,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兴奋到了难以自制的程度。我在倾听着,可是却听不到一点响动。我鼓起勇气来决定实施一项试验——把我的房门打开,冲着楼梯扶手之间大声地吼了一句,“是谁在那儿?”没有听到回答声,只有我自己的喊声在这座空荡荡的老房子里面嗡嗡回响着——也没有听到那个脚步声再次出现,一句话,什么也没有,让我这阵不舒服的感觉找不到任何一点出脱之处。我觉得,在目下的情状之中,自己所发出的声音里面有一种极其令人不适的化解迷幻之力,特别是发自孤寂之中、茫然费力之时。这让我更加感到了一阵孤独之感,同时我的疑虑之感又进一步提高了,因为我看到,那扇门本来我肯定是敞开了的,现在却又在我的身后被关上了;我隐隐地感到了一丝惊恐,回过神来才害怕自己的退路被切断,我尽其可能地迅速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一直以自我封闭的状态呆在其中,真的感到了一种极其不适之感,一直呆到天明。

  第二天晚上没有再次发生我的这个赤脚同居者再来光顾的情况,但是在接下来的这天晚间,我已经到床上了,四周一片黑暗——就在某个地方,我猜着,大概就在此前的同一个时间,我又一次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个老男人又从阁楼上面走下来了。

  这一次我已经喝过了我的五味酒,而这种内心自我防范的守御之力也发挥得很好。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在迅速经过奄奄一息的炉火旁时一把抓起一根拨火棍来,瞬间就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这个声音此时已经停了下来——无声的黑暗以及刺骨的寒冷真的让人泄气;恐惧之中我在猜想,我看到了,或者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巨兽,无论看上去它是一个人形或者是一头大熊我已经说不清楚了,这个东西就站在那里背靠着墙壁,在走廊中间,面朝着我,一对绿汪汪的大眼睛在黑暗之中闪烁出阴森森的光芒。现在,我必须坦然承认,那只陈设着我们的盘子杯子之类的橱柜就立在那里,尽管说当时我一时间并没反应过来。而在同时我必须坦诚地说,这个大橱柜很可能引起兴奋之中一系列丰富的联想,而让我汲汲于此不能忘怀的是,我自己竟然成为了这场骗局自作自受的受骗者;因为这次幻象的出没,经过几次形体上的迁改之后,好像是初始形体的逐渐改变活动,似乎经由再次的思想玩味之后,已经开始以它初始的形体作用在我的身心上了。出于一种恐惧的本能、而并非是勇气的表现,我奋力地把拨火棍投了出去,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朝着他的脑袋直接飞了过去;而随着那声令人恐惧的碎裂声,我夺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在后边紧紧地锁住。之后,过了一分钟多的时间,我又听到了那双赤脚令人恐惧的踩踏声顺着楼梯走下去了,直到它消失在大厅之中,如同前次的情状一样。

  如果说在此之前这个鬼魂的出没是自己幻觉上的一种欺骗,是由于我们的这个大橱柜的阴影在黑暗里边跟我玩了个花招的话,而要是他那双可怕的眼睛只是一对倒置的茶具而非他物的话,那么无论如何,我已经运用手中的拨火棍发动攻击并达到了可观的效果而应该心满意足了,而以真正的“幻象”语句来说,“把两次天光并作了一次”,就像我的茶桌上诸多菜料的整合可以证明的那样。我尽其可能地从这些行为当中汲取快感聚合勇气;但是却难能如愿。然而我又能对那双可怕的赤脚说些什么呢,那步履坚定的踩踏之声,一下一下的踩踏,在那儿持之以恒地丈量着整个楼梯的长度,在我这座鬼魂出没的寂寞的房屋之中,在这个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气地时刻里?该死的!——整个这桩事情是如此的可憎。我已经神魂颠倒了,害怕黑夜的来临。

  它来了,伴随着即将降临的雷阵雨、还有那沉闷压抑的雨涛声。大街上比平常的日子早一些慢慢安静了下来;到十二点钟的时候除了雨打窗棂那烦躁不堪的声音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了。

  我尽量让自己安逸舒适一点。我点亮了两根蜡烛,而不是平常的一根。我放弃了上床睡觉的想法,随时准备着主动出击,蜡烛一直握在手中;为了以牙还牙,我也一定要看看这个东西,要是它是可见的话,它骚扰了我这栋房屋整个夜间的安宁。我已经烦躁不安紧张难受的要命,再也没有办法安安静静地享受读书之乐了。我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哼哼着战争小调,过一会儿又是狂欢之曲,但却保持着警醒等待那个可怕的声音出现。我坐了下来,两眼定定地盯着那只庄重而含蓄的大黑瓶子上的方形商标,直到看见“弗兰纳根有限公司之最佳陈酿麦芽威士忌”的字样都在眼界里模糊起来了,好像也成为了所有这场幻觉之中可怕的期待里的伴生物,一个一个如影随形地出没在我的脑际当中。

  沉默,这段时间里,越来越沉默,黑暗,越来越黑暗。我侧耳仔细地倾听,希望听到一阵大车驶过的辘辘之声,或者远处传来的些微吵闹之声,但是却一点都听不见。除了越刮越紧的风声之外一点声息皆无,此际雷阵雨已经停了下来,转到都柏林山的那边耳闻不到的地方去了。就在这座大城市的中心区里,我开始觉得自己正处于寂寞的大自然的怀抱中,除此之外只有上帝知道还有什么东西与我为伴。我身上的勇果之气正在渐次衰弱下来。然而,五味酒曾经制造过如此之多的野兽,是它把我又变回一个男人了——恰在此时我那备受摧残的神经又恢复了一点意坚辞决之感,及时听到了那厚墩墩肉塌塌的一双赤脚又从楼梯上面一步一步走下来了。

  我手中拿着一根蜡烛,身子忍不住一阵战栗。在我三步两步走过地板上时,嘴里想要草草祈祷上两句,但是突然间又听到了什么,也就没来得及把它说完。那个脚步声还在继续。我坦白,我在接近房门之前迟疑了几秒钟的时间,这才鼓起勇气来把门给打开了。当我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看时,走廊之中空空荡荡别无它物——楼梯上并没有站着一只巨兽;而随着那个可憎的声音停止之时,我打起精神来贸然走到了楼梯扶手的前面。吓死人也!就在我站立的这个地方下面一两步楼梯之内,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鬼怪踩踏地板之声。我看到有一个东西在移动;其体积有格利亚巨人的脚掌般大——它的颜色是灰色的,其庞大的体积一步一步沉重地扑打着楼梯板上。由于我还没有被吓死过去,这是一只巨硕无比的灰老鼠,我这一辈子连想都不敢想能看到它。

  莎士比亚说过——“有那么些人不能容忍一只瞪眼的猪,而另一些人看到一只老鼠都会发疯。”我这一回可真是看到让我发疯的老鼠了,因为,尽管我知道你在那里暗自笑我,可这个东西却根本不像你,我觉得它正以人类般极其恶毒的神情在盯着我看呢;而当它拖着两只脚四处走来走去之时,最终几乎来到了我的两腿中间、仰起头来看着我的脸上,我看到了,我可以保证地说——我那个时候可以感觉得到、此时也深切地知道,那种恶魔般的注视,从中我认出了那幅画像里边我的老朋友那张可憎的面孔,此时都倾注进了眼前这条大毒虫臃肿的面容之中了。

  我一蹦迅速返回到了房间里,内心中一阵嫌恶与恐惧交集的复杂感受,赶紧把门从里面锁上拴住,好像有一头狮子正在门的另一边与我对阵一般。该死的这个东西,或者说,诅咒那幅画像以及其始作俑者!我在灵魂的深处深深感到这只老鼠——是的,这只老鼠,这只刚刚看到的大老鼠状物,就是那个恶毒的家伙的假面,正在地狱一般的暗夜中在这座房子里边四处漫游嬉乐呢。

  第二天一早我就在泥泞的大街上拖沓着步履一路前行了;除却别的一些事务交涉之外,发去一封强令汤姆立即返回的短信。然而,在我返回之时,我却发现了一个来自我的缺席“挚友”的一张字条,宣称他打算好了第二天返回此地。得到这个消息我高兴透了,因为我成功雇下了几个房间;而且还因为,由于场景的转换以及同事的回归,特别可以让我上一个晚上那既滑稽可笑又恐怖至极的冒险经历,在某种程度上不再那么令人难受了。

  那天晚上我在迪戈斯大街上我的新寓所之中睡得很香,第二天清晨我回到被鬼魂骚扰的老房子里去吃早饭,我知道汤姆在到达之时一定会立即前往那里的。

  我的猜想非常准确——他来了;而几乎他开口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有关他首先反对我们改换寓所的意图。

  “感谢上帝,”他说道,一副纯粹的热衷心肠,听说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从你这一方面来说我很高兴。而至于我自己,我敢肯定地告诉你,没有任何一桩世上值得思虑之事可以诱使我再在这栋要命的老屋子里住上一晚上了。”

  “可恶的这栋老屋子!”我脱口说道,以一种显然是憎恶与恐惧的复杂语气,“自从我们住到这里来以后我们就没有得到过一小时的安宁”;接着我就附带着讲述起来有关这只多血症的大老鼠的我的历险经过。

  “好了,如果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的话,”我的堂兄说道,显然他是想把事情大事化小的意思,“我认为我不应该过分在乎这些的。”

  “是的,可是它的那双眼睛——它的那个神态,我亲爱的汤姆”——我坚持说道;“要是你看到过的话,你就会觉得它一定会是某种东西,而不是它看上去的那种东西。”

  “我倾向于认为在此次情况下一个最好的魔术师可能就是这个体格健硕的大老鼠。”他说,一边朝着我恼人地抿嘴笑着。

  “但是让我听一听你自己的冒险经历好了。”我针锋相对地说道。

  对于这样的挑战,他不安地四处打量着。我戳到了他往日记忆里的痛处。

  “你会听到的,迪克;我会告诉你这些的,”他说道。“以上帝的名义,先生,我是会感到非常奇异的,尽管说,在这里告诉你,尽管说我们是身强力壮的大活人,在这个时候跟一些鬼神之类的纠缠不清。”

  尽管他是带着玩笑的口吻说这番话的,我却认为这是一次非常严肃的审慎计量。我们的赫栢女神此时正在房间的一角,把我们加热过的陶盏茶具和晚餐菜品打包装进篮子里。她不一会儿就停下了手里的操作,在那儿大张着嘴巴和两眼入神地听着我们的对话。汤姆所讲述的他的经历大致如下所述——

  “我总共看到过它三次,迪克——这三次都是明白无误的所见;而且我完全可以确定,这三次对我来说都造成了地狱一般的损害。我曾经说过,我是处在危险之中——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因为,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发生的话,我已经完全可能失去理智了,除非我迅速地逃离此地。感谢上帝,我真的逃离了。

  “第一天晚上我遭遇这样可恶的骚扰时,我正安稳地在那儿睡觉,就在那张凌乱不堪的老床上。我想起来就痛恨得要命。当时我的确没有睡着,尽管我已经把蜡烛熄掉了,我大睁着两眼静静地躺在那儿,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虽然说时不时地翻一下身子,却心猿意马压抑不住地一会儿想想东、一会儿想想西。

  “我觉得肯定当时要过午夜两点多了,这时我觉得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在那个——在卧室另一头的那个可厌的黑乎乎的凹室之中。听上去好像是有人在地板上缓慢地拖动一截儿绳索发出的声音,把它拉起来之后又盘成一团轻轻地放在地上。我在床上坐起来一两次,可是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因此我断定这一定是护壁板里边的一只老鼠在作怪的缘故。我除去有些好奇之外没有别的想法,过了几分钟也就不拿它当回事儿了。

  “而就在我以这种想法躺在那儿之时,说起来都奇怪,起初根本就没有想到什么超自然力的那方面,突然之间我却看到了一位老人,身子非常强健而壮硕,穿着一件间有杂色的红色睡袍,一只黑色的小帽戴在头顶上,僵直而缓慢地沿着斜角方向朝前移动着,从凹室里边走出来,走过卧室的地板上,经过我的床脚边,走进了左边的杂物储藏室里去。他的胳膊下面好像夹着什么东西;他的脑袋朝着一边微微低垂着;而且,仁慈的上帝啊!当我看向他脸上之时……”

  汤姆停下来一会儿,然后才接着说——

  “那张可怖的面孔,今生今世是死是活我再也不会忘记了,这张脸就表明了他是什么东西了。他并没有转向右边或者左边,而且直接就从我的身旁走进了床头边的那个储藏间。

  “当这个极其可怖而难以形容的死亡与罪孽的化身经过我的身边时,我感觉自己周身没有一点力气可以站起来说话,好像我自己就是一具尸体一般无二。它消失以后过了数个小时的时间,我还在那儿无以名状地惊恐不安着,浑身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可以动转。天光刚刚有点透亮起来,我就趁机鼓足勇气举目察看着房间里边,特别是看着这个可怕的侵入者好像走过的那条路线上面,可是那儿却没有任何一点指明有人曾经经过那里的行迹;也没有一点可见的迹象表明储藏室里满地杂物堆积之中有什么外力糟扰过的痕迹。

  “此时我已经恢复过来一些了。我已经困倦疲乏至极了,最终敌不过一阵晕眩沉沉睡了过去。很晚的时候我才从楼上下来;看到你精神也不太好,因为你也做了有关那个画像的梦,现在我明白这个梦境的始作俑者其实已经对我现过原形了,我一点都不想谈论这个无异于地狱一般的幻象。实际上,我拼命想要说服自己,整个这桩事情只是一个幻觉,我并不希望重温过去的这一夜,加重心理上已经恨苦无极的印象——或者通过对我的这番痛苦遭际的复述,而甘冒自己对鬼神持怀疑论引起的无休无止的纠葛之险。

  “这可是需要一点承受力的,我可以告诉你说,第二天再回到我那间鬼魂光顾过的卧室之中,还要安心地躺在那同一张床上,”汤姆接着说道。“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怀着非常惊恐不安的心情这么做的,对此,我并不以说出来为耻,一个极其微小的事件都足以激发一种没来由的惶恐不安之感。然而,这天晚上,却是在十分安静的状况下度过的,接下来的一个晚上也是如此;这种状况又持续了两三个晚上。我变得越来越自信起来,并且开始幻想着我是相信一些鬼魂现形的规律的,起初以此强加于自己的观念之中而未果。

  “实际上鬼魂的出没却真的是完全没有什么规则的。它从我的卧室里边穿房而过,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存在:我根本没有惊扰于它,它也不会特意关照于我。那么,究竟是出于什么样可以想象得到的目的,它才要以这样一种肉眼可见的形体从我的房间之中穿过去的呢?当然了很可能它本来就是存在于那间储藏室里的,而不是这一次才走进去的,就像它这么轻易地就进入到这间凹室中去,没有必要以这种人类感觉得到的形体方式进入到我的房间里来。再者说了,让我看到它又是多么晦气的一件事情?这是在一个黑沉沉的暗夜之中;我没有燃亮蜡烛;也没有生炉火;可是我却清清楚楚看到了它,它身上的颜色以及外形轮廓,就像我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一个晕厥过去的梦境也许就会解释这一切了;而且我决意认为这就是做了一个梦。

  “其中一个最显著的一个与谎言的形成相关的现象是,我们经常刻意地跟自己撒下弥天大谎,因为在所有的人们之中只有对自己的欺骗是可期的。如此这般来说,我几乎不必要告诉你,迪克,我简直就是在对自己撒谎,根本就没有相信那个倒霉的骗子的一句话。然而我继续着,就像人们会做的那样,冒充成一个江湖庸医大骗子,只是因为颠来倒去不停地聒噪瞎说也就赢得了人们的轻信;我就是采取这种方法首先要把自己争取过来,以期获得对这个鬼魂持怀疑论者的轻松态度。

  “他并没有第二次再出现——这的确就够轻松的了;可我究竟为什么要在意他以及他身上那奇怪的老式衣服穿着和奇怪的面部表情呢?毫不介意!我除了看到他了以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把这只当作一个故事要好得多。因此我一歪身子躺在床上,把我的蜡烛吹熄,倾听着后边巷子里一阵可乐的争吵声,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乡。

  “就是在这舒适的睡眠之中我被一下子惊醒过来的。我知道我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可究竟是个什么梦我却不记得了。我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我感觉困惑不解有些发烧的样子;我在床上坐直了身子,看着房间的四周。一缕明亮宽广的月光透过没有窗帘遮蔽的窗户上如水一般倾洒进来;房间里的一切都像我入睡之前所看到的那样;尽管说后街人家里面的那场口角之争此时已经平息下去了,这对我来说却有些不快的意思,然而我还是能够听到一个人声在快活地唱着歌儿走在回家的路上,之后这个流行的滑稽小调中来了这么一句,‘莫菲.狄兰妮,’然后就听不大清楚了。趁着这个快活劲儿的空当,我重新躺了下来,我的脸朝着火炉的方向斜躺着,把两只眼睛闭上,尽其可能地不要思想别的事情,一心只回味着这首歌曲的余韵,随着歌声渐行渐远消失在远方——

 

  ‘你是莫菲.狄兰妮,这么可乐而活跃,

  一步走进野酒店,把他完全给迷住;

  他摇摇晃晃出洋相,满身都是威士忌,

  就像一根酢浆草,就像一头盲公牛。’

 

  “这个唱歌的人,他的状况处境我敢说是跟他歌中的主人公很相似的,不一会儿他就走到远处去了,我的耳中再也听不到这可乐的歌声了;而在他的乐音渐渐消失之后,我却在那儿昏沉沉打起瞌睡来了,既不是真正睡去、也不是非常清醒。这首歌似乎仍然缭绕在我的脑际,我的心神之中如脱缰的野马般展现着我的那个可敬的乡民的冒险经历,他从‘野酒店’里走出来,走进一条河里去,在那里被人从水中捞起,由一个验尸官陪审团加以‘展开调查’,他们已经从一个‘马医’那儿得知,他已经‘死得像只门钉了,彻底玩儿完了’,就此陪审团做出了裁决,而恰在此时他也缓了过来,随之一场争吵演化成了一阵对垒站,发生在这具尸体以及验尸官之间,后者正在高高兴兴地把前者从水中吊起来。

  “就是一直听着这一首民谣,我躺在那儿倦意袭来一阵恍惚,不一会儿歌曲唱完了,接着又从头再来一遍,如此这般没完没了,昏昏沉沉处于半睡眠状态之中,究竟这么过了多长的时间,我已经说不清了。然而,最终我发觉我自己嘴里喃喃地说道,‘死得像只门钉了,彻底玩儿完了’;而我的内心里还有另一个东西的声音,好像是在说,模模糊糊的,但是异常清晰,‘死亡!死亡!死亡!上帝是会怜悯你的灵魂的!’而在此同时我非常地清醒,在枕头上大睁着两眼看着我的面前。

  “现在——你能相信吗,迪克?——我又看到了那同一个可诅咒的人影切近地站在了我的面前,那张木雕泥塑一般恶魔一样的面孔在直盯着我,离着我的床边不到两码的距离。”

  汤姆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我感到非常奇怪。那个女孩脸色苍白得跟汤姆一样;而由于我们大伙儿一起就是身处于这次冒险经历的发生地,我敢说我们三个人都觉得,应该庆幸此时正是晴天百之时,以及门户之外熙熙攘攘的人声。

  “我这么清清楚楚地看到它只过了大约有三分钟的时间;之后它就越来越模糊难辨了;可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还是有一个像是黑色烟柱一样的东西还在它站过的那个地方,就在我以及墙面之间;我能明确地感觉到它依然还在那里。又过了好长一会儿,这个烟柱形状的东西也不见了。我抓起我的衣物来跑下楼梯来到大厅之中,在这儿把衣服穿好,把门半推开;之后就走到了外面大街上,在这座城市中四处浪荡着,直到天明的时候才回来,情状简直惨透了,筋疲力竭衰弱不堪。我就是这么个傻瓜,迪克,竟然羞于开口向你说明我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沮丧的。我认为你会嘲笑我;特别是因为我经常在谈起哲学之时,会大言不惭拿你的那些鬼魂们蔑然视之。我的想法是你不会对此饶恕于我的;这样我就把我的恐怖经历藏在了自己的心中。

  “现在,迪克,你几乎不会相信我,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就在最后的这个历险之夜以后,我根本就不到我的房间里去了。我经常在你上床睡觉之后在客厅里面坐上好一会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出客厅的大门,把自己野放出去,到罗宾汉酒馆里去一直坐到最后一个顾客离开;然后就像一个夜间哨兵一样,在大街上一直溜达到天明。

  “这么过了一周多的时间,我从来就没有在床上睡过。我有的时候在罗宾汉那里的长凳上打个盹儿,有的时候是在白天的时候在椅子上眯一会儿;但是照常的睡眠已经完全丧失了。

  “我决意要让我们搬到另一座房屋里去;可是我鼓不起勇气来跟你说明其中原因,而我就这样把这一天一再推迟,尽管说我的生活在这些延搁下去的日子里,已经变得痛苦不堪、状如一个被警察无休追索着的重案犯了。我的身体状况彻底地垮了,由于这种倒霉的生活方式。

  “一天的下午,我决定在你的床上享受一个小时的睡眠。我痛恨我那张床;因此自那以后,除了每日悄悄地进去假装把它铺开或者叠起被褥来,以免玛莎会发现我这个夜间缺席的秘密之外,基本上就不进入到这个凶兆迭现的房间里去了。

  “正像人们所说的厄运总不放过薄命人,恰巧你把你的卧室给锁住了,还带走了钥匙。我就走到我自己的卧室里去展开铺盖,就像平常那样,让床上看上去像是刚刚睡过的一样。此时同时发生的诸般情形,导致了我在那天的夜里所遭际的那番恐怖的情景。首先来说,实际上我已经被疲乏所击倒,非常渴望能睡上一觉;再者来说,这种极度的疲乏在我的神经上产生的效果类似于催眠的麻醉剂的功效,而且让我的神经系统更加脆弱敏感,或许我在别的一些情形之中也会如此,因此这种过分冲动的恐惧感已经变成我的习惯反应了。还有,一扇小窗户在那儿开着,一阵愉悦的凉爽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面,更加重要的是,此时那令人神清气朗的阳光让房间里边充斥着悦人身心的气氛。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止我在这儿享受上一个小时的小睡之乐的呢?整个屋里的情形与外间嗡嗡嘤嘤的人潮声相应,日中靓丽的阳光充满了房间里面的每一个角落。

  “我妥协了——打消了心中的疑惧——被这难以抵御的诱惑力所驱使;忍不住把外套往床边一扔,松开了脖子上的领带,躺了下来,关照自己只是小睡上半个小时,享受一下这非同寻常的羽绒床榻,柔软的床单、以及长长的枕垫。

  “这之间其实已经隐伏着巨大的危险了;而那个恶魔,无疑的,已经从我的这些前奏之中注意到了我内心里的迷恋。像我这么一个傻瓜,我觉得,在连日来的睡眠缺乏以及整个一个星期之中得不到安心而身心两方面过分透支的状态里,要想只是睡上半个小时,在当下的情形之中,简直是不可能的。我死沉沉地睡了过去,长时间的,春梦了无痕。

  “没有任何一点惊惧的感觉,我从睡梦中轻轻地醒来了,但却是完全清醒过来的感觉。这个时候,你应该完全有理由记得,已经过去午夜很晚了——我相信,大约到了两点钟左右。当睡眠充足到足以让一个人舒服地自然醒过来时,他经常是会以这种方式突然地、恬静地一下子睁开眼睛来的。

  “在那张凌乱不堪的老式沙发椅上坐着一个人,就在靠近火炉的旁边。它的后背是朝向着我的,这个我是不会搞错的;它慢慢地转过身来,仁慈的上帝啊!这就是那张木雕泥塑般的脸,及其恶毒绝望的地狱般的表情,正在不怀好意地定定地看着我。现在已经没有疑问了,它是意识到我的存在的,那种可怖的恶毒正是冲着我来的,因为它已经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接近到床边来了。在它的脖颈上绕着一根绳索,而绳子的另一头,松松地挽起来,拿在它直僵僵的一只手上。

  “我的好天使让我鼓起勇气来接受这次磨难。我僵在那儿不能动转有数分钟的时间,直瞪瞪地面对着这个异乎寻常的魅影。他走到了我的床边,好像要爬上床来的意思。眨眼之间我就到了地板上远远的另一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瞬间又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可是魔咒依然没有解开;死亡阴影之下的幽谷依然没有横跨而过。这可憎的魅影依然还在我的面前;它就站在接近楼梯扶手那儿,稍微俯伏着一点身子,那根绳子的一头缠在它自己的脖子上,正在掂量着另一头上的一个索套,好像要一甩手把它套在我的脖子上似的;当它在那儿这么阴险恶毒地不停比划着的时候,脸上挂着一丝瘆人的淫笑,简直形容不出那么恐怖,以至于我几乎就要晕过去了。接下来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也不记得什么了,一直到我发现自己还在你的房间里。

  “我非常成功地逃脱了,迪克——对此毫无异议——对于这次成功的脱逃,在我的这一生中,我都要感谢上天的护佑。没有一个人可以想象得到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站在这么一个东西的面前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有那个有过这次可怕经历的那个人才可以体会得出。迪克,迪克,一个阴影已经掠过了我的头顶——一丝颤栗已经穿透了我的血脉以及骨髓里面,我再也不会是那同一个我了——再也不会了,迪克——再也不会了!”

  我们的这位女仆,一位五十二岁的经见得多的老姑娘,前面我已经说过了,把手中的活停住了,当汤姆的这个故事在进行当中时,她一点一点地靠近我们而来,大张着她的嘴巴,她的一双眉头在一对儿黑亮黑亮的小眼睛上面紧紧地蹙着,一直到她间或瞟一眼身后两边偷偷不被注意地移动着,最终来到我们的身后切近站定了为止。在讲述的过程中,她发出了各种各样急切的评述,细声细气地;但是所有这些简捷的评语,由于其太有些简明扼要了的缘故,我在我的叙述当中也就略而不存了。

  “我经常能听到人们说起过它,”现在她说话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相信有这回事了——尽管说,真的,我为什么不相信呢?难道我的母亲,她就住在那边的巷子了,没有听说一些奇怪故事,上帝保佑我们,就是说这个东西的?但是你不应该在后面的那间卧室里睡觉。就是在大白天里她也不勉强我到那个房间里进进出出,更不必说让一个基督徒在那里面过夜了;她敢肯定地说那是它自己的卧室。”

  “谁自己的卧室?”我们两个几乎同声问道。

  “哎呀,他的——那个老法官——法官赫罗克斯的,肯定地,上帝让他的灵魂安眠,”说着她紧张不安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阿们!”我喃喃道。“可是他是死在这里的吗?”

  “死在这里!不是,准确地说不是这里,”她说道。“肯定的,不是就在那边楼梯扶手上他把自己吊死的,这个老恶棍,仁慈的上主可怜我们?难道不是在那间凹室之中,他们发现了两只从跳绳上割下来的两根手柄,还有那把他和绳索放在一起的刀子,上帝保佑我们,他就是用这根绳索把自己吊死的?这根绳子是属于他的管家的女儿所有的,我的母亲经常这么告诉我说,这个孩子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发育起来,经常在睡梦之中突然惊醒、在黑夜里面尖声大叫,惊厥之症已经把她给毁了;他们说过这个老法官的鬼魂是在怎样折磨她的;她经常大声咆哮号叫着让这个弯曲着脖颈的老家伙离得远一点;这时她就会尖叫道,‘哦,这位主人!这位主人!他在冲着我跺脚、冲着我招手!母亲,亲爱的,请不要让我离开!’就这样这个可怜的小东西最终还是死去了,而医生们说这是因为她的脑子里进水了,因为他们也只能这么说了。”

  “这些事情发生在多久以前?”我问道。

  “哦,那么说,我怎么又会记得呢?”她回答道。“但是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因为这位管家是一位年长的老妇人,嘴上经常叼着一支烟斗、嘴里一颗牙都没有了,大概要有八十多岁了,在我的母亲第一次结婚的时候;他们说她是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人,穿着打扮非常入时,在老法官走到他的人生尽头之时;而且,真的,我的母亲今天离她自己的八十多岁都不远了;而这个世上罕见的老恶棍坏之又坏的所作所为,上帝让他的灵魂安息,就是他所采取的把这个小姑娘吓到死的这些手段,这是所有的人都记在心上念念不忘的。我的母亲还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其实是他自己的孩子;因为他在诸多方面都称得上是一个恶棍,在爱尔兰这方土地上自来他是一个最最该被吊死的法官。”

  “从你所说的关于睡在这间卧室里面的危险来看,”我说道,“我猜想一定有许许多多关于这个鬼魂对别人现身的故事流传下来。”

  “好了,有许多这方面的事情——奇奇怪怪的事情,肯定的,”她回答说,看着似乎有一些不太情愿的样子,“为什么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呢?肯定不会发生在那间他自己睡了二十多年的同一间房子里吗?——而不就是在那间凹室之中他把那根绳索准备好,最终完结了自己,在他这一生中完结了许多比他要好得多的人之后?——难道不就是躺在同一张床上的那具死尸、最终被放进棺材里,之后又被从这里挪移到了彼得墓地他的坟墓中去,在验尸官的工作做完之后?但是还有一些奇怪的故事发生——我的母亲听说了所有的故事——关于尼考拉斯.斯派特如何被卷进与此有关的麻烦之中去的。”

  “他们说的是这个尼考拉斯.斯派特的什么事呢?”我问道。

  “哦,这件事情嘛,过一会儿就会说的。”她回答道。

  她的确复述了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故事,并且激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以至我找机会前去拜访了那位古老不堪的女士,就是她的母亲,从她那里又获得了诸多非常详尽而奇异的细节。真的,我在这里忍不住就要讲述这个故事了,但是我的手指已经累得不行了,因此不得加以延缓才能敷行。可要是你希望在另一个时间听我的讲述的话,我会尽我的努力把它讲好的。

  当我们听说了这个还没有讲给你听的这个奇怪的故事之后,我们又对她提出来另外的一两个问题,有关这个提到的鬼魂造访之事,有关这栋房屋,自从那个邪恶已极的老法官在这儿死去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摆脱过诸多的的这些遭际。

  “没有一个人在这里能够幸免,”她告诉我们说,“这里总是发生一些一连串的事故,突然的死亡以及住不下去的情况等。初次来到这里的是一个家庭——我忘记他们的名字了——但是这个家庭肯定是有两位年轻的女士以及她们的爸爸。他是一位年近六十而体格健硕的绅士,你会在他那个年纪所能看到的最健壮的人。好了,他就住在后面的那间倒霉的卧室之中;但愿上帝让我们免受凶恶之苦!一天早晨人们发现他肯定是死去了,半个身子悬在床外,一颗脑袋黑得就像黑刺李一般,又像一块布丁一样肿胀起来,耷拉下来快要够着地板了。这是突然中风了,他们说。他已经死得就像一条鲭鱼一样了,因此不可能开口说出这是怎么回事儿;但是那些老人们非常肯定地说,这除了是那个老法官干的别无他人,上帝保佑我们!就是他把这个老人吓昏过去并要了他的命的。

  “自那一段时间以后,有一位富有的老处女买下了这栋房屋。我不知道她睡在哪个房间里面,但她是一个人独居的;可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一天早晨,仆人们都下楼去各就各位,却发现她坐在走廊之中的楼梯上,浑身哆嗦着在那儿自言自语,已经完全疯了;仆人们之中或者她的朋友们之中再也没有人可以从她的嘴里问出一句话来,只是听她事后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不要让我离开,因为我下了保证要等着他。’自那以后没有人可以从她那儿获得,她所说的那个他究竟指的是谁,可是当然了那些知道这座老房子的情况的人们,一点都不会怀疑在她的身上所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了。

  “从那以后,当这座老房子被出租作为公寓之时,还有一个叫作米基.拜恩的人住进过这同一个房间里,跟他住在一起的还有他的妻子以及三个小孩子;而我敢肯定我亲自听到拜恩夫人讲过,孩子们是如何在夜间被从床上给提起来,而她却看不清究竟起作用的是什么绳线之类的;还有他们是如何被惊醒过来、每时每刻都在大声尖叫着,只是听上去完全像那个管家的小女孩死去时的情状,直到最后有一天晚上,可怜的米基产生了惊悸,自他来后就时不时地发生这种情况;你能想象得到的,他在夜半时分好像听到了外面的楼梯上有什么声音,由于喝了一点酒,他就仗着胆子非要走到外面去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下好了,他出去以后,她所听到的只是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哦,上帝啊!’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震得整个房屋一阵摇动,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而就在那里,肯定地说,他躺在下层的楼梯上,在门廊的下方,他的脖子已经摔断了、窝在身子底下,看上去他是被从楼梯扶手上边给扔出去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女仆补充了一句,“我要下楼到巷子里去,把卓.格维派过来收拾打点起来别的东西,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到你们的新寓所里去。”

  因此我们就一起走了出去,在外面我们每个人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自由的新鲜空气,我已经毫不怀疑了,我们是最后一次跨出了那根预兆不祥的门槛之外了。

  现在,我应该这样补充一下,依从小说领域之中难能尽述的一些技术手段,故事里的主人公并非只是通过他的冒险经历来加以表现的,而在很大程度上是在他身后非凡的个人情状再现之中。你一定已经注意到了,那些有血有肉有骨气的浪漫故事的主人公都是切合于故事情节之中的综合形象的,而这座砖木砂浆结构的老房子也是遵从于这个真实故事叙述的需要而设定的。因而,在我的叙述过程之中,由于有一定的章法规律所限,这次灾难也就最终落在了它的身上也就不奇怪了,这其中的因由也仅仅是出于——就在我的这个故事发生之后大约两年以后,这座房子真的被一位江湖郎中买了去,他自称为多赫尔斯托尔夫男爵,他把起居室的窗户上面全部摆满了一些用白兰地泡着的各种各样难以名状的恐怖之物的大瓶子,到处贴满了充斥着一般情形下的浮夸之词的虚假广告的报纸。这位绅士在他的诸般优秀品德之中独独欠缺一点理智的头脑,一天晚上,因为喝了点葡萄酒而晕晕乎乎的,他给自己的床上帷幕放了一把火,幸好只把自己给烤了个半熟,整座房屋却一时化为废墟了。之后房屋得到了重建,一位殡仪馆的从事在这儿住了下来。

  我现在在这儿讲述给你我自己以及汤姆的冒险经历,以及一些附带着的有价值的细节经过;在此终将结束我的这次讲述过程之时,我希望你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能够做一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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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作品情节渲染很细,描画贴切震人心魄,例如对房屋古老的不厌其烦走笔,再如对鬼魅作祟的气氛烘托,临场效果特别真实,像是身临其境似的。而开篇和结尾的讲述显得自然、亲切,中间部分才是整个故事的开端、经过和高潮、结局,这是很多外文作品常见的风格。然而,就主题立意而言,我还是不太喜欢这类——一个坏蛋生前坏事做尽,死后还作祟害人,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所谓超自然力难道不是更多强调天理循环吗?若不是有人搭上半条命,机缘巧合烧毁了房子(还不知道这魂灵是否也随之而毁),是否他就永生永世为害人间?我总以为,文学作品是该有所倡导的,是有思想倾向性的,这样才能更具有生命力。否则,除开某种超自然力,我们要如何信任“上帝与我们同在”?推荐阅读,共同思考。编辑:金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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