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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维勒幽灵(下)

作者: 曲新同 点击:1418 发表:2017-11-05 21:32:55 闪星:2

  四


  第二天幽灵感到非常虚弱而疲乏。过去的这四个星期之中极度的兴奋开始产生效果了。它的神经几乎被全然摧毁了,只要有一点响动他都会惊跳起来。整整有五天的时间他闷在自己的房中,最后打定了主意,放弃了在图书室地板上制造血痕的想法。要是奥提斯一家人不需要它的话,很明显它也就是不必要的了。显然这些人是处于一种低等层次、物质水准的生存状态之中,完全没有能力欣赏理会情景感触的象征性价值所在。至于说幽灵魅影的出现问题,以及星体的运作发展,这些当然是有所不同的事情了,真的不是他所能够操控的了。每个星期在走廊上出现一次,每个月的第一、第三个星期四在楼外凸窗上叽里咕噜一阵子,这是他神圣庄严的职责,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体面地逃离这些责利的义务。他的生存是非常毒恶的、这是事实,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只要是有关于超自然力方面的事情、他都是在尽职尽责地加以完成。因此,在接下来的三个星期六的日子里,他还是如常地在午夜与三点钟之间出没于楼道之中,想尽一切办法谨慎地避免被人发现或听到。他把靴子从脚上脱下来,尽可能轻手轻脚地踩踏那些古旧虫蚀的地板,身上穿着一件肥大的黑色丝绸披风,他身上的金属锁链子什么的、他都认真细致地用朝日牌润滑油擦过了。我觉得有责任来告诉大家,是费了很大的周折、他才让自己能够接受最后的这种保护措施的。然而,在一天晚上,当一家人正在吃饭的时候,他偷偷溜进奥提斯先生的房间、把那个瓶子偷走了。他起初有些羞答答的样子,但是过后就非常理智地认为、这项发明简直是太值得称颂了,在某种程度上说、它合乎自己的愿望。当然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一点被人作弄了的感觉。走廊上经常有一些布条子横贯其中,他摸黑过来的时候经常被绊着,有一次,他装扮“黑色的亚萨克,或者豪格莱森林中的猎手”中的角色的时候,他被重重地摔了一下子,因为脚下踩着了黄油滑道,那对双胞胎在储酒间入口一直到橡木楼梯顶端的中间这一段路上、全部涂满了黄油。最近这一次的羞辱简直让他气疯了,他决定实施最终的努力以树立自己的尊严、维护自己的社会地位,在第二天晚间要前去拜访这对小伊顿式的家伙,装扮成“粗鲁的拉伯特、或者无头的伯爵”中的人物。

  他已经有七十多年没有这么化妆出现过了;实际上,自从他用这个样子吓着了漂亮的芭芭拉.默迪士女士之后到现在为止,那一次她因此而突然和现在的坎特维勒爵士的祖父解除了婚约,而跟帅气的杰克.卡斯特里顿一起跑到格丽特纳绿地去了,宣称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也不可能诱引她嫁入这样一个家庭里去,他们竟然允许如此可怕的一个幽灵在黄昏的时候走上游廊散步。可怜的杰克后来在万斯沃尔斯公园里的一场决斗中被坎特维勒勋爵射杀,芭芭拉女士因忧伤过度,在这一年的年底就在顿乔维尔斯去世了,所以无论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个巨大的成功。然而,这却是一个极度困难的化妆,要是我可以使用这样一个舞台术语、来表达一个与超自然力的巨大神秘事物有关的事物的话,或者用更加科学一些的说法,高级自然存在,因此他整整花掉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做准备工作。最后一切都终于齐备了,他对自己的形象非常满意。与衣着相匹配的长筒皮靴、好像比脚码大了一点,只能找到两支马上短枪的其中一支了,但是就整体而言,他还是非常满意的,至此在一点钟过一刻的时候,他穿过护壁板钻了出去、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走廊上。接近双胞胎男孩住的房间时,这个房间我应该提一下它叫红蓝卧室,由于其中的壁挂而得名,这时他发现门是开着的。想着要做出一个有效的进门方式来,他猛力一下子就把门甩开了,没想到满满一罐冷水正浇在头顶上,让他从头到脚湿了个透、还差一点点就砸到左肩膀上了。几乎就在同时,他听到从四柱的睡床上那儿传来压抑不住的一阵尖利的笑声。这个冲击对他的神经系统来说简直是难以承受的了,他竭尽全力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去,第二天就患上严重的感冒、起不来了。整个这场事件中,唯一还能让他有所庆幸的事情是,他实际上没有随身带着脑袋去,要是那样的话,其后果可能是要非常难以设想了。

  他现在已经放弃了任何可能惊吓这个粗俗的美国家庭的希望了,只能穿着轻便拖鞋在过道之中蹒跚地走上一趟、以求安慰,这是惯例,还要用一条厚实的红色围巾掩住脖项、以免再次遭受水淋还有子弹的袭击什么的,这些都是那对双胞胎惯用的伎俩。他受到的最后打击发生在九月十九日那一天。他下楼到那个大过厅中去,心里认为,不管怎样,在那儿他是绝不会受到作弄的,一个人自娱自乐地在那儿以合众国部长和他妻子的那些巨大的萨洛尼摄影作品消遣、在上边涂画一些讽刺意味的手笔之类的,而这些地方先前是挂着一些坎特维勒一家的巨幅照片的。他周身简单而齐整地裹着长长的尸布,上面星星点点地点缀一些坟场霉菌,用一条黄麻布扎着下巴,手中拿着一个小灯笼和一把教堂司事的铲子。实际上,他这番穿着是扮演的“无墓孤主,或者切特西谷仓夺尸者”里的人物,这是他最著声誉的一个扮演形象,坎特维勒一家有诸多理由对此记忆犹新,因为这是他们一家跟邻居鲁夫尔德爵士发生争吵的根本起因。那是清晨的两点过一刻钟,就他自己所断定的,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起身。然而,当他闲庭信步朝着图书室而去、要看看那儿是否还有血痕的留存迹象的时候,突然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跳出来两个人影儿,他们在头顶上狂野地挥舞着武器、在他的耳边“嘣!”地大叫了一声。

  他被吓懵了,任谁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都是受不了的,他急奔楼梯而去,却发现华盛顿奥提斯正守候在那儿、端着一个大花园喷水器;就这样他被敌人们从四边包围了起来,几乎陷于绝境,他只好隐形消失到那只大铁炉子之中,还算幸运,里面没有点火,他顺着烟道、穿过烟囱、夺路回到自己的居处,回到自家的时候,已经是满脸脏污、惊魂不定、极度地绝望了。

  在这之后,再没有看到他出来做任何的夜间探险了。双胞胎兄弟有几个场合下等待过他几次,每天晚上在走廊里撒上一些硬果壳、把他们的父母亲和仆人们叨扰得可不轻,但是这一点用处都没有。很明显他的感情已经受到极大的伤害,因此已经无法在出来露面了。奥提斯先生之后专心致志于他关于民主党历史的著作之中;在这方面他曾经潜心研究过数个年头;奥提斯夫人组织了一个不错的烤蚌野餐,整个县里的人都惊讶不已;男孩子们都在致力于长曲棍球、棋类、扑克以及别的一些美洲大陆的游戏之中;弗吉尼亚在草坪上骑她的母驴到处闲逛,由年轻的切斯郡公爵陪伴着,他已经前来坎特维勒别业度过他长假的最后几周。一般的人们都推定幽灵已经离开这儿了,而实际上奥提斯先生就此给坎特维勒爵士写去过一封信,他在回复当中表示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很高兴,而且对可敬的部长夫人致以衷心的钦敬之意。

  然而,奥提斯一家人都被蒙混了,因为幽灵还在房子之中、尽管现在几乎已经残废了,他却一点都不想息事宁人,特别是当他听说诸多客人当中有小切斯郡公爵的时候,他的祖叔父,斯提尔顿.弗兰西斯爵士,他曾经拿一百畿尼与卡尔波尼上校打赌、说他可以跟坎特维勒幽灵玩掷鶻子游戏,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他躺在纸牌间的地板上、已经处于不可挽回的麻痹状态,此后尽管他活到了很大的年纪,他除了可以说“双六”之外再也没能说过别的话语。这个故事在当时广为人知,当然了,尽管是出于对这两个尊贵的家庭情感上的尊敬的缘故,对此进行了各种尝试加以压制;而对与此有关的各种详细情形的完备描述、都可以在泰特尔爵士的“关于摄政王及其朋友们的回忆”第三卷当中找到。那个时候,幽灵自然是焦急万分地想要显示自己并没有丧失对斯提尔顿夫妇的影响力,他跟他们的确有着一些远房亲戚关系,他的堂兄娶的是巴克莱先生家的女儿并入赘的,众所周知,切斯郡公爵正式这支血脉的嫡系后代。因此,他准备好了要在弗吉尼亚的小情人面前现身、装扮成他著名的“吸血鬼修道士,或无血的班尼迪克教派”里的角色,这个演出的可怕程度。当老斯塔尔特普女士看到他的时候,那是在那个致命的新年前夜,1764年,她不由自主发出尖利的呼叫声,最终形成了最严重的中风,三天之后就过世了,留下遗嘱解除了坎特维勒家的继承权,他们家是她最近的亲属,把她所有的钱物都留给了她的伦敦药剂师。但是,就是在最后决定的时刻,由于对双胞胎的惧怕、使他没敢离开房间,让小公爵平平静静地睡在“贵族卧室”的皮遮篷床上、梦魂里全是弗吉尼亚。


  五

  在此之后又过了几天,弗吉尼亚和她的卷发骑士一起到布洛克莱牧场上骑马,在穿过树篱的时候把骑马装撕了个大口子,所以在回到家中以后,她打定主意从后面的楼梯上去、以免让别人看到她。当她跑步从“缀锦卧室”旁边过去的时候,房门恰好是打开着的,她似乎觉得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就想着那是母亲的女仆在那儿,她有的时候把自己的工作拿到那里去做,就探头进去想让她帮忙把骑马装修补一下。然而,让她大吃一惊的是,那却正是坎特维勒幽灵本人!他正坐在窗户旁边,观察着落叶萧萧的秋木败黄之色在风中舞蹈、红叶一阵阵卷起在甬路上。他用手臂支着头颅,整个神态好像沉浸在深深的悲观绝望之中。的确,他看起来太孤单可怜了、简直不可抚慰的样子,因此小弗吉尼亚,尽管她的第一反应是赶快跑开、去把自己锁进房中,却心中一下子充满同情、决定前去试着安慰他一番。她的脚步放得很轻,而他的忧伤又是这么的重,以至于他一点都没能察觉她的存在、直到她开口跟他说话。

  “我很对不起你,”她说,“可是我的兄弟们明天就要去伊顿了,到那时候,你再出来行动的话,就没有人来骚扰你了。”

  “想要我出来行动、简直太愚蠢了,”他回答道,一边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她竟敢跟自己说话,“太愚蠢了。我一定要哗哗抖动我的锁链子、透过钥匙孔咕噜咕噜叫,在夜间四处走动,要是你的意思是让我这么干的话。这是我唯一生存的理由。”

  “生存一点也不需要理由,你知道你曾经是多么的恶毒。优姆尼夫人告诉过我们,在我们来到这儿的第一天,你曾经杀死了你的妻子。”

  “好了,我完全可以承认,”幽灵暴躁地说,“可那完全是一桩家庭事务、于别的人没有什么妨碍。”

  “杀死任何人都是极其错误的。”弗吉尼亚说,有的时候她具有一种甜美的清教徒一样的严肃,那是她从某个遥远的新大陆祖先那儿传承而来的。

  “哦,我痛恨那一钱不值的严厉的抽象道德准则!我的妻子太平庸了,从来不会把我的绉领浆洗得很好、一点都不懂的烹调要领。哎吆,我曾经在豪格莱森林猎到一只雄兔,那简直太刺激了,可是你知道她是怎么把它端上桌的吗?然而,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这些都过去了,我认为她的兄弟们把我饿死、不算什么好意,尽管是我杀死了她。”

  “把你饿死?哦,幽灵先生,我是指的西蒙先生,你饿了没有?我的盒子中有块三明治。你喜欢吃吗?”

  “不,谢谢你,我现在从来不吃任何东西了;可是你心太好了,总是这么好,一点也不像你其余那些可怕的、粗暴的、粗俗的、一点也不诚实的家庭成员们。”

  “住嘴!”弗吉尼亚喊道,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是你太残暴、太可怕、太粗俗了,至于说到不诚实,你知道你从我的盒子里偷走了各种颜料、想方设法在图书室地面上更新那些滑稽无聊的血痕迹象。起初你拿走了我所有的红色,其中包括朱红色,因此我再也没有办法画落日了,然后你又拿走了翠玉绿色铬黄色,最终我只剩下靛青色和中国白了,只能画画月光景致什么的了,那样的情景看着就让人忧伤、而且一点也不容易画。我从来没有告发你,尽管我懊恼得不轻,而且这太滑稽了,整个这件事情;因为谁听说过还有翠玉绿色的血呢?”

  “好了,是的,”幽灵说,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能做什么呢?现在要搞到真的鲜血简直太困难了,而且,由于你的兄弟一开始就用上了帕拉根牌清洁剂,我当然要觉得为什么没有理由应该使用你的颜料。至于说颜色嘛,那只是各人的口味使然:坎特维勒家有蓝色的血,举例说,整个英格兰最蓝的血;但是我知道你们美国人并不关心这样一类的事情。”

  “这个你就一点也不了解了,你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尽快移民过去并充分改良自己的思想。我的父亲会非常高兴为你提供签证,尽管说对各种各样的人负责是一项很沉重的责任,在移民局这儿是不会有多大问题的,因为这里的官员们全是民主党人士,一旦来到纽约,你是肯定会获得巨大的成功的。我了解那儿有许多人、他们会拿出十万美金来认领一个祖父,而为了领取一个家庭幽灵、他们会拿出更多的钱来。”

  “我不认为自己会喜欢美国的。”

  “我猜是因为我们没有各种各样的废墟和古董的关系。”弗吉尼亚嘲讽地说。

  “没有废墟!没有古董!”幽灵回应道,“你们有你们的海军以及翩翩的风度。”

  “晚上好;我要走了,去让爸爸再给双胞胎兄弟另外的两个星期的假。”

  “请你不要走,弗吉尼亚小姐,”他喊了起来,“我太孤独了、太不幸了;我一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想去睡觉,可是睡不着。”

  “简直太荒唐了!你只需要走到床上去、然后把蜡烛吹灭就可以了。有时候要保持清醒是很困难的,特别是在教堂里边的时候,可是睡眠一点都不困难。哎,这是婴儿都知道的事情、尽管他们不怎么聪明。”

  “我已经有三百年的时光没有睡觉了,”他忧伤地说,而弗吉尼亚迷惑地张大了漂亮的蓝眼睛,“已经有三百年没有睡觉了,我疲乏至极了。”

  弗吉尼亚的神情变得非常的严肃,她那玫瑰花瓣一样的小嘴唇颤抖起来。她向他走近过去,在他的身边跪了下来,朝上看着他那张凋枯的老脸。

  “可怜的,可怜的幽灵,”她低低的声音说,“你是没有地方睡觉吗?”

  “在松树林那边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回答道,低沉而若有所思的声音,“那儿有个小花园。那儿的野草长得又高又密,那儿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白色毒人参花儿,那儿的夜莺整夜整夜地唱着歌儿。整个夜晚他都在唱歌,冰凉的像水晶一样的月亮俯看着下面,紫杉树的枝丫像巨大的手臂一般遮护着下边睡着的人们。”

  弗吉尼亚的双眼因泪水而模糊起来,她用双手遮住了颜面。

  “你说的是死亡花园。”她对他耳语道。”

  “是的,死亡。死亡一定是这么的漂亮。在松软的黄土之中躺着,青草在你的头顶上面摇曳,倾听着寂静的声音。再也没有了昨天和明天。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生存,永远地安宁着。你可以帮助我。你可以为我打开死亡房舍之门,因为爱永远与你同在,而爱是胜过死亡之力的。”

  弗吉尼亚颤抖起来,冷噤地浑身打了个寒战,有好一段时间在沉默着。她感到自己好像是在做一个可怕的梦。

  幽灵又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风儿的叹息声。

  “你曾经阅读过图书室窗户上那古老的预言没有?”

  “哦,经常,”小姑娘惊呼道,仰面朝上看着他,“我已经完全记得了。它是用奇怪的黑体字母写的,非常难以阅读。只有六行字:


  金色女孩得胜时

  祈祷发自恶人口

  不育杏仁得果实

  小小孩儿泪淋漓

  坎特维勒得安息


  可是我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是什么。”

  “它们的意思是,”他悲哀地说,“那就是你必须为我所犯下的罪恶而哭泣,因为我自己没有泪水,而且跟我一起为我的灵魂祈祷,因为我自己没有信仰,要是你总是这么甜美、这么美好、这么温柔的话,那么死亡天使就会同情于你。你将会看到黑暗中的可怕形象、听到恶毒的声音在你耳边低语,但是它们不会伤害于你,因为地狱之力是永远不会在一个纯净的儿童这儿取胜的。”

  弗吉尼亚没有回答,幽灵极度失望中猛力地绞着自己的双手,俯身朝下看着低垂金发脑袋的女孩。突然她站了起来,面色苍白、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没有害怕,”她坚决地说,“我要向天使祈求垂怜于你。”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抑制不住低低发出了高兴的惊呼声,抓住她的小手、伏下身去,以古老优雅的方式亲吻了一下。他的手指像冰一样地凉,而他的嘴唇像火一样烫,但是在他引导着她穿过昏暗的房间的时候、弗吉尼亚一点都没有摇晃。在陈旧退色的挂毯上绣的是一些小小的猎人。他们吹着挂有缨穗的号角,用他们小小的手臂在挥舞着示意她回去。“回去!小弗吉尼亚,”他们喊道,“回去!”但是幽灵更紧地抓着她的小手,她只好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们。有着蜥蜴一样的尾巴以及黑眼圈儿眼睛的可怕动物们,在雕花的壁炉烟囱上朝她眨眼睛,低低的声音说,“你要知道!小弗吉尼亚,你要知道!我们可能再也见不着你了。”可是幽灵更加迅速地向前滑动着,弗吉尼亚没有听它们的话。当他们到达房间尽头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语。她张开双眼、看到墙壁像一层迷雾一样慢慢地消失了,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阵可怕的冷风在他们四周刮起,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抓住她的衣服。“快,快,”幽灵喊道,“要不就太晚了,”只过了一会儿,护壁板在他们身后重新闭合,“缀锦卧房”里面就空无一人了。


  六

  大约过了十分钟之后,招呼喝茶的铃声响了起来,因为没有看到弗吉尼亚下来,奥提斯夫人打发一个男仆去叫她。只过了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说到处都找不到弗吉尼亚小姐的踪影。每天晚上她都习惯到花园中去采花朵、回来插在餐桌上,一次奥提斯夫人起初并没有怎么惊异,可是等到六点钟的时候、弗吉尼亚还是没有出现,她开始真的焦急了起来,并把男孩子们派出去寻找她,而她自己和奥提斯先生也找遍了房子中的每一个房间。六点半钟男孩们回来了,说找遍了各处都不见他们的姐妹的踪迹。这个时候他们全家都处于极大的骚动不安之中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这时,奥提斯先生突然记了起来,就在几天之前,他曾经允许过一帮吉普赛人在公园之中搭营。由此他立刻出发前去布莱克费尔山谷,他知道他们正是住在那里,由他最年长的儿子和两个农场仆人随同着。小切斯郡公爵表现出了完全明显的焦急心情,强烈要求着让他一同前往,但是奥提斯先生不可能允许他,因为他担心那会出现混打懵撞的情况。然而,在到达那里的时候,他发现吉普赛人已经离去了,很明显他们的离去是突然性的,因为篝火还在燃烧着、草地上还放着几只盘子。把华盛顿和两个男仆派去巡查四周地区之后,他急忙跑不回到家中、发电报给县里警察局所有的督察们,告诉他们帮助寻找一个小女孩,她被吉普赛人设局绑架了。然后他命令把他的马匹准备好,坚持让他的妻子和三个男孩子坐下吃饭,之后跨上马、带着马夫、沿着埃斯科特大道疾驰而去。可当他刚刚走了十几英里之后,就听见身后有人飞奔而来,回头一看,是小公爵骑着小马驹随后赶来了,满脸涨得通红、也没戴帽子。“我太抱歉了,奥提斯先生,”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说道,“可是我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了,只要弗吉尼亚没有找到的话。请你不要对我发火;要是你去年让我们订婚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麻烦了。你别把我送回去,你会吗?我不会走的!我不会走的!”

  部长禁不住笑了起来、看着这个帅气的小捣蛋鬼,为他对弗吉尼亚的忠诚而深深地被打动了,他从一侧身马上跳了下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了,塞西尔,要是你不想回去的话、我猜你是必须跟我一起走的,但是我一定要在埃斯科特给你弄一顶帽子。”

  “哦,真讨厌、我的帽子!我只要弗吉尼亚!”小公爵喊道,大笑了起来,他们一起朝着火车站的方向疾驰而去。在那儿奥提斯先生询问了站长、有没有人在月台上看到过弗吉尼亚那样长相的女孩,可一点都没有获得有关她的信息。然而,站长到处都打过电话了、让他放心、已经部署了严密的监视来寻找她的踪影,并在一个亚麻布商那儿给小公爵弄到了一顶帽子,布商恰好正要打烊,奥提斯先生骑马前去百克斯利,一个四英里之外的村庄,据说那里是一个著名的吉普赛人经常光顾之地,因为在它旁边挨着有一个大公园。在那里他们把片警叫了起来,可是没有从他这里获得什么讯息,在骑马巡视了公园一周之后,他们调转马头朝家中而去、十一点钟到达别业,累到疲乏已极、伤心欲绝了。他们看到华盛顿与双胞胎在屋子门口等候着,手中提着灯笼,因为甬路上非常黑暗。没有找到任何一点弗吉尼亚的迹象。那群吉普赛人在布洛克莱草地被找到了,可是她没有在他们中间,他们解释了突然离开的原因,说是因为他们搞错了乔顿集市开市的时间、正赶往前去怕耽误了时间。无疑的,他们在听到弗吉尼亚失踪的消息后、显得是非常痛心的,他们非常感激奥提斯先生允许他们在公园里搭营,留下来四个成员帮助寻找弗吉尼亚。鲤鱼池被打捞寻找过了,整个别业被搜寻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结果。显然的,就在那个晚间,弗吉尼亚在他们之中消失了;带着沉痛忧伤的心情,奥提斯先生和男孩们朝着房子走来,马夫牵着两匹马以及小马驹跟在他们身后。在大厅里他们看到一群吓坏了的仆人们在那儿,图书室沙发上躺着可怜的奥提斯夫人,她的情绪因恐惧与焦虑几乎已经失控,老守房人正在她的额头上涂满德国科伦香水。奥提斯先生立即催促她起来吃点东西,命令赶紧给全部家人准备晚餐。这是一顿悲伤哀痛的餐饭,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连双胞胎都战战兢兢、谦卑顺遂的样子,因为他们太喜爱他们的姐姐了。他们吃过饭后,奥提斯先生不顾小公爵的恳求,命令大家都去睡觉,说那天晚上没有更多的事情可做了,第二天早晨他会给苏格兰场拍电报、要求立即派几个侦探过来。正当他们陆续走出餐室房间的时候,钟塔上已经传来午夜低沉的鸣声,当最后一响敲过的时候,他们听到一阵碰撞之声、接着突然是一声尖锐的喊叫;可怕的隆隆雷声摇撼着房屋,一阵非人间的仙乐飘荡在空中,楼梯顶端的一块层板发出一声巨响脱落下来、落在平台上面,模样苍白无力,手上提着一个小箱子,弗吉尼亚从那儿走了出来。一时间大家纷纷涌向她。奥提斯夫人万分激动地把她搂在怀中,公爵狂吻着她令她几乎窒息,双胞胎兄弟疯狂地围着大家跳起了战争舞。

  “我的天!孩子,你究竟去哪儿了?”奥提斯先生问道,有些气愤,以为她是跟大家开了一个愚蠢的玩笑。“塞西尔跟我骑马跑遍了整个乡村寻找你,你的母亲要被吓死了。你再也不要玩这样精灵透顶的游戏了。”

  “除了对幽灵!除了对幽灵!”双胞胎尖叫着,一边滑稽地蹦蹦跳跳起来。

  “我亲爱的,感谢上帝找到了你;你再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了,”奥提斯夫人嘟哝着说,一边亲吻着还在浑身打颤的孩子、用手捋顺她缠绕在一起的金发。

  “爸爸,”弗吉尼亚平静地说,“我是跟幽灵在一起。他死去了,你一定要来看他。他曾经非常恶毒,可是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非常抱歉,而且他在死去之前、把这一盒子漂亮的珠宝送给了我。”

  全家人都大大吃惊地默默盯视着她,可是她非常郑重而严肃认真的样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转过身去,她带领大家穿过护板上的缺口、走进一条狭窄的秘密走廊,华盛顿手里举着一支点燃的蜡烛,那是他刚才从桌子上顺手拿起来的。最终,他们抵达了那扇巨大的橡木门前,那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锈蚀的铁钉。弗吉尼亚伸手触碰了它一下,它就吱扭一声沉重地打开了,他们发现来到了一个小小低矮的房间之中,这里有拱形的屋顶、以及装着栅栏格子的窗户。墙上嵌着一个巨大的铁环、上面的铁链子拴着一副枯槁的骨架,平坦地伸展在石头地面上,伸着只剩骨骼的长长手臂、想要抓住老样式的大木盘和大口水罐,可就是差一点抓不到。水罐之中显然是装满水的,里面全都长满了绿色的霉菌。大木盘上除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什么东西都没有。弗吉尼亚在骷髅旁边跪了下来,合起小小的手掌来,静静地开始祈祷,而别的人们迷惑不解地看着这场惨剧、它的全部秘密现在都公之于众了。

  “喂!”双胞胎其中之一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他正在扒着窗户去看这个房间处在整座房屋构成的哪一部分。“喂!枯萎的老杏树开花了。我在月光下能清楚地看见花朵。”

  “上帝宽恕了他。”弗吉尼亚严肃地说,说完站起身来,一道美好的光线照亮了她的脸庞。

  “你是一个多好的天使!”小公爵喊道,双手搂着她的脖项、亲吻了她。


  七

  这个奇怪的事件发生之后的第四天,一场葬礼十一点钟在坎特维勒别业举行。柩车由八匹黑马牵引,每一匹的头顶上都垂挂着一束鸵鸟羽毛,铅质棺椁上覆盖着深紫色柩衣,上面用金线绣着坎特维勒家族徽章。在灵柩和四轮马车旁边走着手持点燃火炬的仆人们,整个队伍给人极其壮观的印象。坎特维勒勋爵作为主要戴孝服丧者,专程从威尔士前来参加葬礼,他和小弗吉尼亚坐在前边第一辆马车之中。接着后面是合众国部长和他的妻子,然后是华盛顿以及三个男孩,最后一辆车上是优姆尼夫人。给人的一般感觉是,她的这一生中遭受了五十多年幽灵的惊吓,她有权利看到他最后的终场结局。在墓地的一角挖了一个深深的墓穴,就在那棵古老的紫杉树下方,葬礼仪式由瑞伍德.奥嘎斯塔斯.丹皮尔郑重主持。礼仪结束之后,仆人们依照坎特维勒家族古老的风俗,熄灭掉了火炬,当棺椁被送下墓穴的时候,弗吉尼亚走上前去、把一个由粉白色杏花制成的十字架安放在上面。当她这么做着的时候,月亮从云朵的后面露了出来、顿时静静的银色月光溢满了小小的墓地,一只夜莺在远处一丛灌木之中唱起歌儿来。她想起了幽灵描述过的“死亡花园”,她的双眼充满了泪水、变得模糊起来,在回家的一路上她几乎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在坎特维勒勋爵赶去城里之前,奥提斯先生就幽灵送给弗吉尼亚珠宝这个题目与他进行了交涉会商。这些东西极其华贵,特别是其中一条威尼斯样式的红宝石项链,这是一件真正的高级十六世纪典范作品,它的价值太巨大了、以至于让自己的女儿接受下来、奥提斯夫人是会深感有愧的。

  “我的勋爵,”他说,“我知道在乡间对珍宝与对土地所有权一样是有约定俗成之规的,很明显这些珠宝应该是、或者可能是、你们家的祖传之物。因此我必须请求你,把它随你带到伦敦去,把它仅仅看作是你财产的一部分,这个是在某种奇怪条款之下应该归属于你的。至于说我的女儿,她仅仅是个孩子,而且目前我可以很高兴地说,对一些无用的豪奢之物的附属权完全没有一些兴趣。奥提斯夫人也告诉过我,我可以说,她对艺术也并非一个吝啬的占有者——当她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有幸在波士顿呆过几个冬天——这些珠宝价值不菲,要是拿去拍卖的话会有很高的价格。出于这般情形,坎特威克勋爵,我敢肯定你能认识到、要让我任由我任合的家人对其保留持有权、是不可能的;而且的确的,所有这些无益的饰物以及玩具之类的,无论它们对英国贵族的体面来说是多么的恰如其分而不可或缺,它们在简朴持家环境当中成长起来的人这里是毫无用处的,而且我崇尚不朽,信仰简单朴素的共和原则。也许我该提到弗吉尼亚非常的焦虑,想到你为由此让她继续保有这个盒子、经常记起你那个不幸误入歧途的祖先来。因为它太古老了、因此需要好好地修理,你可能会觉得顺从她的要求是非常切实的行为。对我自己来说,我承认我非常感到惊讶,看到我自己的孩子对任何形式的中世纪留存表现出同情的意态,这只能以这样一个事实来加以解释,那就是弗吉尼亚出生于你们伦敦的某个郊区、当奥提斯夫人刚从雅典旅行回来后不久的时候。”

  坎特维勒勋爵认真地听着部长这番义正词严的解说词,时不时捋着他灰色的连鬓胡子、以掩盖抑制不住的笑意,当奥提斯先生终于结束之后,他诚挚地抓着他的双手摇动着说,“我亲爱的先生,你迷人的小女儿成全了我不幸的祖先,西蒙先生,做了一项重要的工作,我及我的一家深感歉疚之意,为她出色的勇气与无尚精神。珠宝很清楚是属于她的,而且,我相信要是我这么无情无义、从她手里把它们拿走的话,不出两个星期,那个恶毒的老家伙就会从他的坟墓中钻出来,让我这下半辈子再也过不舒服了。至于说它们是祖上的留存之物,没有一件遗嘱中有提到或者有效文件可以证明的东西是属于此范畴的,而这些珠宝的存在至今难以解释其来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它们的要求权不会大于你的仆役长,当弗吉尼亚小姐长大以后,我敢说她会为了有这些漂亮的饰品佩戴而感到非常高兴的。再说,你忘了,奥提斯先生,你对家具和幽灵已经额外付过价钱了,任何属于幽灵的物品已经转到你的名下所有,就像西蒙先生夜间在你的走廊里任意出没的这些行为一样,按照法律的观点、他既然已经死去了、你也是通过买卖交换获得了他的财产。”

  奥提斯先生听到坎特维勒勋爵拒绝了他、心情非常之失望,因此请求他重新考虑他的决定,但是这个心好的老贵族异常坚决,最终迫使部长允许他的女儿接受幽灵所送礼物的所有权,当1890年的春天,年轻的切斯郡公爵夫人出现在女王的第一客厅之中、那是她的婚礼场地,那时她佩戴的珠宝成为普天之下称赏不已的话题。因为弗吉尼亚接受了花冠,那是给所有优秀的美国小女孩的奖赏,她嫁给了刚刚成年的儿时恋人。他们两人都是这么的迷人,互相深深地相恋着,每个见证了这场结合的人都兴奋不已,除了老顿布里顿侯爵夫人以外,因为他想让公爵娶她那七个未嫁女儿其中的一个,为了这个企图而举行了不下三次昂贵排场的派对盛会,说来奇怪,是奥提斯先生本人。奥提斯先生本身非常喜爱年轻的公爵,可是从理论上说,他是排斥爵位头衔的,用他自己的话、那就是,“我并非没有预料到,一旦置身于追欢逐乐的贵族们销金铄骨的影响之下,那么真正简朴的共和观念就将被置之脑后了。”然而,他的反对意见,都被彻底驳回了,而我相信、当他顺着汉诺佛尔广场的圣乔治大道走去的时候,有他的女儿依偎在自己的身边,全英格兰广漠的大地之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更加骄傲而自豪的人了。

  公爵和公爵夫人在渡过蜜月之后,来到了坎特维勒别业,在到达之后的第二天,他们下午的时候朝着松林旁边那寂寞的墓地走去。一开始他们为西蒙先生墓碑上刻字的事犯了难,最后决定下来、只简单地刻上老绅士名字开头的字母、然后是图书室窗户上的那几句诗。公爵夫人随身带来了一些漂亮的玫瑰花,她把它们撒在了坟墓上,他们在坟旁站了一会儿后、就漫步朝着古老的修道院荒凉的神台上走去。在那儿公爵夫人坐在一根倒下的立柱上,她的丈夫躺倒在她的身边抽着烟卷、向上看着她漂亮的眼睛。突然他把香烟扔掉,抓住他的双手对她说道,“弗吉尼亚,一个妻子对她丈夫来说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亲爱的塞西尔!我没有什么秘密要瞒着你的。”

  “有,你有,”他回答道,一边笑着,“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和幽灵关在一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塞西尔。”弗吉尼亚严肃地说。

  “这个我知道,可是你应该告诉我才是。”

  “请不要问我了,塞西尔,我不能告诉你。可怜的西蒙先生!我欠他的太多了。是的,不要笑,塞西尔,我真的欠他的。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生活、死亡的含义、还有为什么爱的力量会胜过这两者。”

  公爵站了起来、轻柔地吻着他的妻子。

  “你可以保有你的秘密,就像我保有我的一颗心。”他低低的声音说。

  “你会永远拥有它的,塞西尔。”

  “有一天你会告诉我们的孩子,你会吗?”

  弗吉尼亚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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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真是一篇出乎意料的玄幻,可以说是美丽的传说,像童话般美好。那个魅影幽灵执行的恶毒仅仅是他神圣庄严的职责。所以,尽管他受尽这个家庭,尤其是顽皮双胞胎的折磨和刁难,也不觉得自己有体面地逃离这些责利的义务。他的尽职尽责让人啼笑皆非,却又心生悲悯,尤其在看见他决定实施最终的努力以树立自己的尊严、维护自己的社会地位,装扮成“粗鲁的拉伯特、或者无头的伯爵”中的人物的诸多时间准备和精力付出,最终还是遭遇失败,甚至被整得更惨,几乎完全能够想象他的沮丧和绝望。所以,当弗吉尼亚无意中看见他时,“他看起来太孤单可怜了、简直不可抚慰的样子”,而小姑娘的爱心早在不揭发幽灵的血痕恶作剧就已埋下伏笔,如此,爱的力量呈现出天使般的温暖和光芒,她帮着它安静走向“死亡”——入土为安,彻底卸下职责而解脱了。因为有爱,魅影幽灵去了它该去的地方;因为有爱,“枯萎的老杏树”也绽放在眼前。皆大欢喜的结局,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那么顺理成章。或许世间事原本便是如此,很多恶,仅仅是无力消解情绪所致,当人们用善去导向时,获得的也必然是善的回归。让人笑得不行,又深思的行文走笔。推荐阅读。编辑:金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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