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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维勒幽灵(上)

作者: 曲新同 点击:1466 发表:2017-11-04 17:10:49 闪星:2


  一

  当一个美国部长,歇尔姆.B.奥提斯先生买下坎特维勒别业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告诉他说,你真是干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因为众所周知、毫无疑问的,这个地方闹鬼。的确如此,坎特维勒勋爵本人,作为一个以谨小慎微而声名远扬的人,也觉得这是自己的责务所在,应该在奥提斯先生前来与他商谈最终条款的时候,把这个实际情况和盘托出告诉于他。

  “我们自己家人是不想考虑在这个地方居住下去了,”坎特维勒勋爵说,“自从我的婶祖母,波尔顿公爵的遗孀公爵夫人,在此地被惊吓致病之后,她就一病不起再也没有真正恢复过来,当时有两只枯骨的手臂,在她着装准备前去赴宴的时候,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我觉得这是一定要告诉你的事情,奥提斯先生,这个幽灵曾经被现在我们家中还在世的几个成员亲眼见到过,而且这个教区的教区长,瑞伍德. 奥嘎斯特斯.丹皮尔,一个剑桥皇家学院的成员,也亲眼见到过。在发生了公爵夫人不幸事件之后,我们家中的年轻一些的仆人们就再也不肯留下来与我们住在一起了,坎特维勒女士在晚间经常被闹得睡不着觉,这是由于那些来自走廊与图书室里面的奇怪神秘的声音所致。”

  “我的勋爵,”部长回答道,“我愿意为了家具和幽灵再出额外一部分价钱。我来自一个现代国度,在我们那里所有的事物金钱都是可以买到的;有我们那些活泼好动的年轻人们,他们把旧大陆涂成红色的、拐走你们最好的女电影明星和女歌剧主唱,我敢肯定,要是在欧洲真的如你所说有幽灵之类的这桩事情的话,我们肯定会把它带回家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展出于公共博物馆,或者举办一个巡回展出的。”

  “我恐怕幽灵是存在的,”坎特维勒勋爵笑道,“尽管它也可能会拒绝你这个具有独创性的商业娱乐方面的提议的。三个世纪以来这里就广为传说了,准确地说是从1584年,而且它总是在我们家族中某个成员去世之前的时候出现。”

  “是了,家庭医生也是为此这般作为的,坎特维勒勋爵。但是没有这样的事情的,先生,比如说幽灵什么的,我猜想自然法规是不会因为你们英国的皇室贵族而悬决存疑的吧。”

  “这在你们美国当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坎特维勒勋爵回答说,他还没有完全理解奥提斯先生最后这句话里的微妙所在,“要是你不在意房子里有个幽灵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你一定要记得我对此正告过你就行了。”

  这样过去几个星期之后,买卖达成了,在这个季节的末尾,部长和他的家人就去到了坎特维勒别业。奥提斯夫人,长得有些像西五十三大街的卢克莉莎.R.泰班小姐,曾经也是一个广受称扬的纽约美人,现在也是一个非常漂亮、进入中年的夫人,眼睛大大的、身材很好。许多美国女士在离开本土之后、面容呈现出来像是身体极度不爽的样子,以给人一种欧洲式的娴雅举止做派的印象,然而奥提斯夫人决没有流入此风。她有着很好的体格、神情像动物一般富于活力。的确,从诸多方面来说,她是非常英国化的,作为一个很好的样证、我们与现在的美国还是有很多共通之处的,当然了,除了语言以外。她最年长的儿子,由于父母爱国的一时之兴而被命名为华盛顿,对此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懊恼,可他是一个满头金发、面容极其清秀的男孩,他由于连续三个季节里为德国人在纽波特娱乐场做引导、充分显示出美国式外交手段的杰出资质,就是在伦敦这儿也作为一个舞蹈天才被称颂着。只有栀子花和贵族身份成为他唯一的缺憾。然而他却是极其明智而现实的。弗吉尼亚.E.奥提斯小姐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身形柔软而可爱、就像一只小梅花鹿,蓝蓝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美好的自由之水。她是一个出色的女勇士、有一次竟然与骑着母驴的老波尔顿勋爵赛跑、绕着花园转了两圈,赢了一圈半,就在阿吉里斯雕像的前面,让年轻的切郡公爵简直要快活死了,当场就向她求婚、而被他的保镖当夜送回了伊顿,泪珠滴嗒滴嗒就像发了洪水一样。在弗吉尼亚的身后是一对双胞胎,他们通常被称为“星星和条条”,因为他们总是像旗子一般瑟瑟挥动那样。这是两个令人快乐的男孩,除了令人肃然起敬的部长、这个家庭中唯一真正的共和党员不这么觉得以外。

  因为坎特维勒别业离阿斯科特还有七英里的距离,那里是一座离得最近的火车站,奥提斯先生拍过电报让一辆小四轮马车前来迎接他们,他们一家人兴冲冲地坐车上路了。那是一个七月里令人愉悦的晚间,空气中弥漫着松树林的美妙芳香。时或能够听到林鸽自顾自甜美的鸣叫声,还能看到瑟瑟抖动的蕨类深丛中亮闪闪的雉鸡胸部。小麻雀们在在山毛榉树上窥视着他们从旁边经过,野兔在毛茸茸的山丘上的灌木丛中疾驰而去,能看到它们白色的尾巴稍儿一闪而过。然而,当他们进入到坎特维勒别业的甬路上的时候,天空却好像突然变得阴云密布起来,一种奇怪的凝重气氛好像控制了一切,一大群山乌静静地从他们头顶掠过,他们还没有抵达正房的门前时,豆大的雨点就从上面洒落下来。

  站在门前台阶上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年老的妇人,身穿整洁的黑色丝绸衣服,戴着白帽子、希着围裙。这是优姆尼夫人,这里的守房人,奥提斯夫人在在坎特维勒女士的极力请求下,同意把她留下来、还保留先前职位。她向走下车来的大家行了深深的屈膝礼后,用悦人的声调、以古老的方式说:“我在此迎候各位驾临坎特维勒别业。”跟在她的身后,大家经过整肃的土达尔大厅进入图书室里边,这是一个长方形、低矮的房间,天花板是黑色橡木的,房间的一头是一扇模模糊糊的大玻璃窗户。这儿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茶水,卸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包裹之后,他们坐下来、开始打量着四周,优姆尼夫人在旁边伺候着。

  突然奥提斯夫人看见壁炉边的地板上有一块不太显眼的红色污痕,由于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弄上去的,就对优姆尼夫人说道,“我想是有什么东西洒在那儿了吧。”

  “是的,女士,”老守房人以低沉的声音回答道,“那一块儿洒了一些血在上面。”

  “太可怕了,”奥提斯夫人惊呼道,“我可受不了在起居室里有血痕的。必须马上擦去才好。”

  老妇人笑着回答,还是那么低沉而神秘的声音,“那是坎特维勒的艾琳威尔女士的血迹,她就在那个地方被自己的丈夫谋杀了,坎特维勒的西蒙爵士,于1575年。西蒙爵士在她死后又活了九年,之后在搞不清楚的非常神秘的情形之下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他的尸首再也没有被发现过,可是他负罪的灵魂还一直在别业里作怪至今。这里的血痕备受旅行参观者以及别的人们的拜仰、是不可以被消除的。”

  “都是些废话,”华盛顿.奥提斯喊了起来,“宾克顿公司的冠军牌污迹擦除剂和帕拉根牌清洁剂可以马上把它擦干净的。”还没等着吃惊非小的守房人反应过来加以制止,他已经跪下身子用一支黑色的唇膏一样的东西快速地猛擦起地板来了。过了不一会儿,血痕就一点都看不到了。

  “我就知道宾克顿会解决问题的。”他胜利地宣称,一边环顾着以欣赏的眼光看着他的一家人;可是他刚刚这么说过了,一道可怕的利闪就照亮了整个阴沉的房间,恐怖的隆隆雷声把他们吓得都惊跳了起来,优穆尼夫人晕过去了。

  “这是什么可怕的鬼天气!”美国部长平静地发话道,一边点燃一支方头雪茄烟。“我猜这个古老的国家里住着的人太多了,以至于都没有足够的好天气来分配给所有的人了。我总是持有这样的意见,移民国外是英国人唯一的出路。”

  “我亲爱的歇尔姆,”奥提斯夫人惊呼道,“对一个昏厥过去的女人我们该做些什么?”

  “就像对待伤员那样来处置好了,”部长回答说,“她就不会还昏迷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优姆尼夫人的确苏醒了过来。然而,无疑的,她受到了急剧的惊吓,她严正地提醒奥提斯先生,某种麻烦正在光临这所房屋。

  “我亲眼见到过一些事情,先生,”她说,“那会使所有的基督徒都毛发直立起来的,许多许多个夜晚我不敢合上眼睛,因为这里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但是,奥提斯先生和夫人一起温和地安慰着诚实的老人,让她确信他们不怕什么幽灵,而在祈求了一番上帝保佑新的男女主人之后,并达成上涨薪资的协议,老守房人就踢踏踢踏地离开,去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二

  暴风雨整个夜晚都在狂怒地发作着,但是没有听到有什么别的特别声音发生。可是第二天早晨,当他们下楼来吃早饭的时候,发现那可怕的血污又出现在了地板上。“我不认为这是帕拉根清洁剂的问题,”华盛顿说,“因为我用它试过所有的东西了。这一定是幽灵搞的鬼。”他因此又一次把污痕刷擦干净了,可是第二天早上它还是出现在那儿。第三天早上它依然在那儿,尽管图书室晚上是由奥提斯先生亲自锁上的,并把钥匙带到了楼上去。整个一家人现在对此都发生兴趣了:奥提斯先生开始怀疑,自己否认幽灵的存在是不是太过武断了,奥提斯夫人表达了加入超自然力协会的企图,而华盛顿准备了一封长信给波德摩尔的先生和女士们,其议题是关于与谋杀有关的血腥留痕问题。在那个夜晚,所有关于幽灵幻影真实性存在的所有疑问都被永远解开了。

  这个白天是温暖和煦、阳光灿烂的;乘着凉爽的晚间,一家人驾车出游。他们直到晚上九点钟才回到家中,吃了一顿简单舒心的晚餐。谈话之中一点也没有提及幽灵,所以没有那种感应期待之类的前提条件——那经常是引发超自然力景象出现的先决。那些讨论过的题目,正如我从奥提斯先生那里获悉的,仅仅是一些诸如上层阶级有文化修养的美国人的寻常话题,比如像范妮.待温波特小姐作为一个女演员的优越所在,是要远远胜过莎拉.波恩哈德特的之类;以及很难得到青谷类,还有荞麦饼和玉米馇子粥什么的,就算你身处于最好的英国家庭之中;波士顿的重要性在于对世界精神的提高发扬;旅行包检查系统在铁路旅行中的利处所在;纽约口音相比于伦敦腔的优美之处。一点都没有谈及超自然力,或者以任何一种方式暗示到坎特维勒的西蒙爵士的地方。十一点钟整个家庭的成员都休息去了,又过了半个小时所有的灯光都被熄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奥提斯先生被过道里的奇怪声音惊醒过来,声音来自他的房间外面。好像是金属撞击的叮当声,好像一点一点地在接近。他立刻起身,划亮火柴去看时间。整整是一点钟。他非常地镇定、摸着他的脉搏,没有一丝发烧的迹象。奇怪的声音还在继续着,随之他还清晰地听到脚步迈动的声响。他穿上拖鞋,从衣箱之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瓶子,过去把门打开。就在他的眼前,趁着淡淡的月光,他看到一个面容恐怖的老男人。他的眼睛亮得像烧红的炭火;长长的灰色发缕像草席一样打着卷儿披在肩膀上;衣服是古老的裁剪方式的,破烂不堪、积满了灰尘,他的手腕上与足踝上是沉重的手铐、脚镣和锈蚀斑斑的锁链子。

  “我亲爱的先生,”奥提斯先生说,“我真的必须坚持告诉你,给这些锁链子上点油吧,我为此拿来了一小瓶塔马尼朝日牌润滑油。据说这个一擦就完全有效,而且做过一些试验,证明完全有效力,在我们本土那些最著名的神学家们衣物的金属缀饰上面。我会把它留在卧房边蜡烛的这儿,要是你要求的话,很高兴继续为你提供一些。”说完这些话,这个合众国部长就把瓶子放在了一张大理石桌面上,关上门,睡觉去了。

  有一段时间,坎特维勒幽灵自然是由于面子受挫而没有采取一点行动;之后,狠力地把瓶子摔在了光滑的地板上,他沿着过道狂奔而去,嘴里发出空洞的咕噜声、浑身散射着幽灵的绿光。可是,恰恰当他到达巨大的橡木楼梯顶部的时候,一扇门突然打开了,闪出两个小小的穿着白色睡衣的身影,接着一只大枕头嗖的一声擦着脑门儿掠过了他的头顶!显然是机不容失、赶紧快跑,当然是紧忙采取第四维空间作为了逃生的途径,他钻进护壁板中消失而去,房子又变得沉寂下来。

  到达房子左翼一个小小的秘密居室之后,他依靠在一缕月光上面,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气,开始试着考虑目前所处处境状况。从来没有过,在这三百年辉煌而持续的职业生涯当中,遭受这般粗暴的羞辱。他想到了那个遗孀公爵夫人,当他站在周身挂满蕾丝和宝石的她的身后,出现在她的镜子之中的时候,把她吓到病发的程度;至于那四个女佣人,他只是躲在撂空的卧室的帘幕后面冲她们呲了呲牙,就被吓到歇斯底里大发作的程度;还有那个教区长,当他一天很晚才从图书室里回到房中,因为他一直在照顾着威廉.格尔爵士,他只是把他手中的蜡烛吹熄了,就把他吓得从一个完全的殉道者变成神经不正常的人了;以及老特里莫伊莱克女士,有一天早晨她起得很早,看到一具骨架坐在火边的扶手椅上,正在读她的日记,从此就卧床不起长达六个星期,因为脑筋受到强烈的刺激而发烧了,在她恢复过来之后,就重新顺命于宗教信仰之中,与那个令人厌烦的怀疑论者伏尔泰先生割断了一切联系。他记得在那个可怕的晚上,人们发现邪恶的坎特维勒勋爵在他的卧室中窒息了,一张红方片纸牌卡在喉咙之中,就在死前他坦白说,他曾经在克洛克福德骗取了查尔斯.詹姆斯.福克斯五万英镑,就是用这张纸牌玩的花招,并保证说是幽灵迫使他把这张牌吞下去的。所有他那些巨大的成就此时都重新涌现在心头,从那个在餐具室中举枪自杀的仆役长,因为他看到一只绿手在玻璃窗上叩打,到那个漂亮的斯图特菲尔德女士,她总是被迫在喉咙上佩戴着一条黑色的天鹅绒,以遮盖白净的皮肤上那灼烧的五个手指的印迹,她最后在国王大道尽头的鲤鱼池中投水自尽了。内心荡漾着真正的艺术家的那种激情洋溢的自负心情,他重温着那些最值得庆贺的出演,禁不住乐中酸涩地回顾起来,最近那次作为“红色鲁本、或者说被勒死的婴孩”出现,作为他初次以“枯瘦如柴的几比昂,白克斯里荒原的吸血鬼”的身份出演,那次真是出尽风头、达到轰动的效应,只是在六月一个温馨的晚间,在草地网球场上以自己的骨架扮演一根树桩。经历过诸般这等的业绩,如今某个倒霉的现代美国人来到这儿,给他什么朝日牌润滑油,还给他的头顶上掷枕头!这简直难以忍受了。再者说,历史上还没有一个幽灵被人以此种态度加以对待过。由此,他决定进行报复,以这样的深思情态,他一直等到天光大亮。


  三

  第二天早晨奥提斯家庭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起了关于幽灵的事情。合众国的部长自然地有一些恼怒,因为他送的礼品没有被接收。“我并不希望,”他说,“对幽灵造成任何个人伤害,而且我必须说明的是,考虑到他在这所房子里居住的时间长度,我不认为向人家的头顶上扔枕头是完全有礼貌的行为”——这是一个极其公正的评述,对此,我非常抱歉地说,双胞胎男孩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继续道,“如果他真的屈服了,而去使用了朝日牌润滑剂的话,那么我们就不得不除去他身上的锁链了。简直令人难以入睡,有这样的一种声音在我们的卧室外面发出。”

  在余下的这个星期当中,他们却没有再被惊扰过,唯一能够引起关注的事情是,图书室地板上的血污一再地重复出现。这的确是非常奇怪的,因为房门总是由奥提斯先生在晚上亲自锁住,确认窗户闩得紧紧的。这个变色蜥蜴一般可怪的斑痕也很是可以激起无尽的联想、猜测。有些早晨它是很模糊的颜色(几乎是浅黄红色),之后又可能是朱红色,之后又是深紫色,又一次他们家庭祈祷后从楼上下来,那是依照自由美洲改进圣公会的简单的仪式,他们发现它又呈现翠玉绿色了。这般万花筒般的变化自然是引起了家庭团体的强烈兴趣,每个晚上大家都以此为题公开进行赌博游戏。只有一个人没有进入到这场玩笑之中,那就是小弗吉尼亚,她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总是在看到血痕之时表现得很忧郁,在看到它变成翠玉绿色的那个早晨几乎惊叫了起来。

  幽灵第二次出场是在星期天的晚上。在他们刚刚上床安歇的之后,突然被大厅里的一阵可怕的碰撞声惊醒。迅速冲下楼来,他们发现一具巨大的古老铠甲被从支架上面挪动下来,沉重地落在了石面地板上,而在一张高背椅上坐着的,就是坎特维勒幽灵,正在揉着自己的膝盖,脸上是一副极度痛苦的表情。双胞胎兄弟的手上正拿着豌豆枪,就对着它发射了两颗子弹出去,其命中目标的准确率,只能有长时间认真练习过的大手笔才可具备,而在同时,合众国的部长已经举起手枪瞄准并命令他,按照加利福尼亚成规方式,举起来你的双手!幽灵狂野而愤怒地尖叫着跳了起来,像一阵阴霾一般从他们之间掠了过去,当他冲过去的时候吹熄了华盛顿.奥提斯手中的蜡烛,黑暗顿时完全笼罩住了大家。在抵达楼梯顶端之时,他已经定下神来,决定发出其广有影响力的狰狞狂笑声。这个他除了在发现极端有效的场合之下之外还从来没有运用过。据说这笑声曾经使得瑞克尔勋爵的假发在一个夜晚之中变成了灰白色,并且也肯定使得至少三个坎特维勒女士的家庭法语女教师,在来到后未满月即心惊胆颤不已了。基于这些种种,他发出了最恐怖的笑声,直到古老的拱形圆屋顶嗡嗡地回声不止,可是当可怕的回声刚刚消失,一扇门打开了,奥提斯先生穿着亮丽的绿色睡衣从中走了出来。“我恐怕你是有些不太自在了,”他说,“我给你拿来了一瓶多拜尔先生牌酊剂。要是你消化不良的话,你会发现这是再好不过了的补救剂。”幽灵愤怒地盯视着他,立刻就想着准备把他变成一只大黑狗,这个法术他可是博有声誉的,对此,家庭医生总是把它归咎于卡特维勒爵士叔叔——尊敬的托马斯.霍尔敦——不可救药的愚蠢的缘故。然而,一步步迫近的脚步声,使他残忍的企图发生了犹疑,只好悻悻地采取化作虚无缥缈的磷光的方式,嘴中哼哼唧唧地发着低沉的孤魂野鬼声,消失而去了,由于那对双胞胎男孩恰在此时朝他而来。

  回到自己的房中,他几乎完全崩溃了,不由自主心绪变得极度烦乱。双胞胎粗俗不堪的行为,以及奥提斯先生粗暴的物质主义态度,自然是极端令人恼怒的,可是真正最让他伤心不已的是,他没有能够穿上那副铠甲。因为他希望着,就算是作为现代的美国人,在见到“着甲幽灵”的时候也会吓得不轻的,即便没有更多可感的理由,至少会出于对他们国家著名诗人朗费罗的尊重起见、产生这样的效应,因为他自己本身就阅读过他那些优美而引人入胜的诗篇,由此而消磨过坎特维勒一家去到城中之后那些漫长的空虚时光。再者说了,那是他自己本人的装束。他曾经穿着它在肯尼尔沃斯的比武大会上获得过巨大的成功,由此而受到沃尔金皇后本人亲自的大加赞赏。然而当他穿上它的时候,由于不胜其沉重的胸甲和金属的护膝而曾经重重地跌在石头路面上,严重地挫伤了双膝、扭断了右手的腕骨。

  受伤之后好长时间他病得不轻、几乎不能走出他的房间半步,除了支持着前去更新那地面上的血痕。但是,通过细心地照料自己,他恢复了过来,决定采取第三次尝试,前去恐吓合众国部长和他的家人们。他选择了星期五这一天,八月十七号,作为他显身的日子,一整天的时间都花在了琢磨自己行头装束上面了,最终看上了一只有着红色羽毛的软塌塌的帽子,还有缠在手腕与脖颈上的布条子,以及一把锈蚀了的短匕首。在接近黄昏的时候,下起了一阵暴风雨,大风刮起来,老房子上所有的门窗都在吱嘎吱嘎摇动着,响个不停。实际上,就是这样的天气才是他最喜欢的。他的行动计划就是,他要悄悄地前去华盛顿.奥提斯的房间,叽里咕噜地在他的床脚边说些难听的胡话,在自己的咽喉处刺上三下子,发出好像低沉的音乐一般的声音,恶狠狠地搞上华盛顿一下子,因为他明白正是他习惯成自然地一再去除那著名的坎特维勒血痕,用宾克顿公司的帕拉根牌清洁剂的办法。把这个鲁莽而顽劣的年轻人惊吓出点样子来之后,他再前去合众国部长和他妻子的房间、把又冷又湿惨白的手臂放到奥提斯夫人的额头上,同时在她已经吓得抖个不停的丈夫耳边,嘶嘶作声吹出那只有藏骸所中才有的可怕秘语。至于那个小女孩弗吉尼亚,他并不在意,还没有想出什么可行的招数来。她至今还没有对自己采取过任何的冒犯行为,很是可爱、很温顺的样子。或许藏在衣柜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对她来说也就足够了,他想,要是这还不足以惊动她的话,他还可以用麻痹扭曲着的手指头去抓她的床单子。还有那对双胞胎,他决定严正地狠狠教训他们一顿。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当然了,就是坐在他们的胸脯上,以此引起噩梦一般的麻木感。然后,因为他们的床之间挨得很近,可以站在中间,献出绿色冰冷的僵尸的样子来,直到把他们吓得瘫软下来,最终,用白森森的骨头和一个骨碌碌滚动的眼珠子,就像“天哑丹尼尔,或自杀的骷髅”中的角色那样,这个角色的扮演他还只在一个场合下引起过巨大效应过,他认为此举堪与自己在“疯狂的马丁,或神秘的面具”中著名的出演可谓等量齐观。

  十点半钟,他听到整个家庭都去睡觉了。有好几次他被双胞胎男孩那儿传出的肆无忌惮的尖声笑叫所惊扰,无疑的、这俩快乐无心的学生娃子,是在睡觉之前打闹着自娱自乐呢,但是到十一点一刻的时候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当午夜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他开始出击了。猫头鹰在窗扇玻璃上敲打着,渡鸦在紫杉树上嘎嘎叫起来,夜风像一个无主的游魂绕着房子四周呻吟作怪;可是奥提斯一家沉沉地睡着,一点也没有察觉那逼近而来的恶运,尽管风暴狂起,他依然能听到合众国部长那一丝不紊的沉鼾声。他鬼鬼祟祟地从护壁板中潜形而出,残忍无情、皱巴巴的嘴上挂着一丝狞笑,当他偷偷钻过楼外悬壁上巨大的凸窗之时,月亮正好把自己的脸面隐藏进一团浓云之中,他自己的以及他那被谋害的妻子的武器闪烁出蓝瓦瓦金灿灿的光辉来。他继续往前滑行着,像一个恶毒的阴影,在他经过之处,似乎黑暗本身都在诅咒着他。有时,他仿佛听见什么东西在叫,就停下了身形;可那只是“红色农场”里的一只狗的吠叫声而已,他继续前行,嘴中嘟嘟哝哝十六世纪奇怪的咒语,时不时在夜风中挥舞一下锈迹斑斑的匕首。最终他到达通向不幸的华盛顿的房间的那个走廊中的拐角处。他在那儿停顿了一会儿,头上的灰发被风吹拂着,奇幻地打着卷儿,就像死人身上的裹尸布那样难以名状的恐怖。这时钟声敲响了一刻钟,他感到时机终于来了。他暗自窃笑,转过拐角;可当他刚刚转了过来,就被吓得可怜地哀叫着退了回来,用细骨伶仃长长的手指遮住了苍白脸面。就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可怕的鬼魅,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如同疯狂的梦境里的所见一样恐怖!它的脑袋是光秃秃而锃光瓦亮的;它的面部是又圆又肥而且如纸一般惨白;那凶恶的狞笑似乎把整个面部扭曲成了永久不变的轻蔑表情。双眼之中喷射出猩红色的亮光,血盆大口里翻卷着火焰之泉,而它身上那可怖的衣服,就像它本身一样,雪白雪白地紧紧裹着那巨型的躯体。在它的胸脯上有一幅布告,写着一些奇怪的古体字母,看起来好像是羞辱人的字卷,一些野蛮行为的记录,一些罪行的记录案卷,而在它的右手上,举着一只闪闪发亮的金属猎鹰。

  此前从来没有见过鬼魅,他自然是被惊吓得不轻,而在又瞥了一眼这个可怕的魅影之后,他就一阵风地溜回到自己的房中,顺着走廊跑去的时候差点被身上缠裹的布条绊倒,最终还把生锈的匕首掉进了部长的长筒皮靴里了,早晨起来的时候仆役长在里面发现的。一旦进入到自己私密的卧处之后,他一头扎进稻草床垫的卧床,紧忙用衣物掩住了自己的脸面。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英勇无畏的坎特维勒老鬼自己定了定神暗自说道,等到天光一放亮他定要前去跟那另一个幽灵说说话。因此,当晨光刚刚给山岗抹上一丝银光的时候,他就又一次朝着前次看到那个可怕魅影的地方走去,不管怎么说他内心之中还是觉得,两个幽灵在一起一定会胜过独自一身的,而且有了这个新朋友的襄助,他就满可以有把握对付那对双胞胎了。然而,在到达原来地点之时,他看到的是一幅令人吃惊的景象。很明显的鬼魂发生了一些变化,因为它空洞的双眼之中的亮光消失不见了,闪闪发光的猎鹰也从它的手上掉落下来了,它的姿势一幅局促而难受的样子靠在墙壁上。他冲过去,两手把它抓了起来,可让他吃惊非小的是,它的头颅脱落一下子滚落在地板上,它体态的姿势像是倒卧下来的样子,他这才发现自己抓在手中的是一具白花棉布的床垫子,上面插着一只除尘掸子,一把厨用大砍刀,还有一根空心萝卜躺在它的脚边!由于不能理解这种奇怪的变化因何而起,他抖抖索索的手指抄起那张布告来看,趁着清晨灰蒙蒙的光线,他读到了下面这可怖的文字:


  此鬼奥提斯

  我们才是真正原本之鬼

  注意你的模仿

  除此皆假


  整个事件的过程瞬间在他的眼前回顾。他被欺骗了,折败了,愚弄了!坎特维勒老鬼表情凝重,眼中闪现出昔日光彩;他紧紧地咬着自己无齿的牙龈;他恼羞成怒,把双手举过头顶,发下誓言,按照古老的学院派严谨之措辞,说道,当山提克里尔吹响他美妙的号音两次的时候,溅血之恶将要施行,然后,谋杀者举步悄没声息地走出房中。

  就当他刚刚发完毒誓的时候,从远方的农舍的红瓦屋顶上,传来了公鸡的啼鸣。他拖长了音调大笑不止,那声音低沉而痛苦,他继续等待着。他等待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可那只公鸡却不知什么原因,再也没有鸣叫起来。最后,七点半钟的时候,女仆们的到来迫使他放弃了可怕的守夜行动的实施,他大步走回自己的房中,回味着自己白费了的希望和泡汤了的打算。他在屋里翻阅了几多记述古代关于武士方面事情的书籍,这些文献都是他所极其钟爱的,他从中发现,每当他的咒语被加以运用过的那些场合,山提克里尔总是会再叫上第二遍的。“万劫不复这禽类!”他嘟哝道,“我已经看到了那一天,用我勇敢的长矛,我会刺透它的喉咙,让它为我叫个不停,一直到死不行!”说完就舒舒服服地躺进一具铅质的棺木之中,呆在那儿直到晚间再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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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原本该是恐怖的阴魅场面,被新同写得让人忍俊不禁。一座闹鬼的宅子,奥提斯部长敢买,那自然是有胆气,有魄力。而接下来正好证实了这一点,这个家庭的全体成员对一只鬼魅不单不在意,还阴差阳错各种捉弄、各种戏耍,整得这只曾“战功”赫赫的鬼魅无计可施,急眼跳脚甚至气急败坏,这种角色转换怎么看怎么让人好笑之至。看来,这世间最缺的,不是祈福,而培养应对突发状况胆略和勇气。这是“上”,想来下一个情节该是顺理成章气跑这只幽灵的吧?说起来这幽灵虽然连番作恶,到底也不是很严重,毕竟,它也只是求取生存空间而已。这篇写得比上一篇好,好像更生动,也颇有情趣,想来“下”会消除部分疑虑,并让文字更丰满,更有亮点和看点吧。推荐阅读。编辑:金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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