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的父亲节，在朋友圈看到了父亲的老战友、曾经被誉为“磨刀部长”的原上海警备区南汇县武装部部长蔡广业叔叔的戎装照，想到了曾经在我的长篇报告文学《守备一师和他的大院故事》中写过这样一位革命老人的故事，而当我与他女儿蔡丽丽联系，向老人家问好时，却得知老人家已经于今年三月底走啦。享年九十岁。

       我的内心颇为遗憾，为这样一位为革命鞠躬尽瘁的开国老兵的战斗一生喝彩，更为一位正团级离休老干部晚年在社区义务为居民磨刀二十四年的感人事迹喝彩。如今老人走了，让我感慨万千，我想最好告慰老人家的是，把他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的风范告诉更多的人们。

       提起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革命老前辈。是南征北战的铁血战士，是受训官兵敬畏的教导大队大队长，是统领全县人民武装力量的县人民武装部长，也是最底层的居委会主任，更是人人称颂的磨刀部长、当代活雷锋。脑海里搜寻着恰当的词汇，最后一句再熟悉不过的歌词定格在我的键盘上——革命人永远年轻，他，就是守备一师曾经的教导大队大队长蔡广业。

      一次同蔡叔女儿蔡丽丽聊天时，提起老爷子时，她自豪地说：“我爸爸在位时并不出名，离休后因为义务为居民磨刀而出名，被称之为磨刀部长。”

       哦，磨刀部长？这倒让我大为意外，是什么让一位从烽火硝烟中走来的共和国开国老兵，在离休后放弃颐养天年，却甘愿义务为社区居民磨刀24年，激动之余上网一搜果然了得，磨刀部长名不虚传，在当年守备一师师部所在地南汇周浦，蔡叔是人人皆知的社会名人，几乎无人不知。

       提起蔡叔我是有印象的，当年他们家和我家住一个门洞，他家住我家楼上，与父亲是亲密无间的好战友，两人经常到对方家里去走动。在父亲回忆录手稿里清楚地记载着这样一段往事：1965年身为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公安军第三干部学校战术系教官出身的父亲，奉调参加全国闻名的南京军区军事大比武，担任战术裁判员，他们的战术裁判组一共八个人，分为攻防两个组，其中父亲、王其印、潘桂林、蔡广业四人为进攻中的步兵班裁判组。由此可见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于是我联想到父亲曾经提到过七十年代初，父亲接到司令部刘守本参谋长的命令，让他前往设在南汇潘家泓训练基地，对全师连排长进行集中住训，出任集训队教导员的是师政治部主任李振江，而身为军务科长的父亲却出人意料地担任副队长兼任战术主教官。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教导大队长是不是蔡叔，如果是的话，相信一定是对父亲知根知底的蔡叔向刘参谋长推荐的。

       因为蔡叔是名人，常年担任学校校外辅导员和关心下一代讲师团成员，给学生和社会各界讲述革命传统课，因为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那些带着硝烟味的峥嵘岁月。

       让我好奇的是，守备一师前身是在原华东野战军渤海纵队新编第七师，官兵基本上都来自江南一带，可蔡叔是东北黑龙江人。按理他不会是华野部队出身，更应该是四野的老兵。于是我向蔡丽丽了解，她告诉我，她爸爸的确是四野的老兵，解放后被送到长春军校读了三年，1956年以全校总分第一的优异成绩分配到上海五角场的部队，这也是该校唯一一名从东北被分配到上海的部队的优秀学员。想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当初军区举办大比武，为什么选中父亲和蔡叔担任战术裁判组步兵班的裁判员，因为他俩都是军校的优秀毕业生，蔡叔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分配到上海，而父亲则以优异成绩被留校担任战术系教官，同样军校的专业背景、相信同样优秀的学习成绩是他们俩能够脱颖而出的缘由。

       翻阅老人家的历史，我的思绪穿越时空，跟随着他的革命生涯一起走进血雨腥风的战争年代。

      蔡广业是家中的独子，出身贫寒的他13岁起给地主当长工，养猪、放马、种地，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1947年刚16岁月的他瞒着父母偷偷报名参加了第四野战军，驰骋疆场，一腔热血投身到祖国的解放战争中去。

       在解放长春的战斗前夜，蔡广业让文书握着他的食指，蘸墨水满含深情地写下“多杀敌人，争取立功”8个字。午夜时分，随着嘹亮的军号声响起，蔡广业和他的战友们冲出战壕，杀向敌阵。

       敌人的机枪更加凶猛和疯狂地吐出火舌，冲锋的路上战士们一个个倒下，部队前进的步伐被阻止。班长对着身边的蔡广业一挥手，两人迎着密集的子弹匍匐接近敌人的火力点，寻找着最后一击的有利时机。忽然敌人机枪火力出现微微的减弱，经验丰富的班长明白这是敌人在换弹夹，机不可失，他率先鱼跃而起，蔡广业几乎同一时间一跃而起，两人飞身扑上去抡起枪托，左右开弓狠狠地砸向敌人机枪， 身后的战友们一拥而上，迅速消灭了敌人。

       战争是残酷的。在这场战斗中，蔡广业他们连伤亡惨重，全连150多人打到最后活下来的只有24人，包括那位带领他冲上去消灭敌人火力点的班长也倒在了他的面前，而蔡广业自己也受伤了，他的额头和小腿被子弹击中。这次战斗，他因为作战勇敢，被荣记二等功，而身上的枪伤至今却依然留在身上。因此每每提起时他都感慨不已：“跟烈士相比，我们有什么可计较的！还有什么苦不能吃！”或许这就是一位革命老人血染的心声，这是他们这一代开国将士们最真切的感受。

       正因为心里时常会想起并肩战斗牺牲战友，因此蔡叔对个人荣誉看的很淡，按理像他这样部队正团级离休干部，工资级别都不低，本应该颐养天年了，然而他并没有闲着，竟然干起了居委会主任，同时，在学校等地开展革命历史和优良传统讲课。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蔡叔走上了学雷锋的道路，在古稀之年开始转型为社区磨刀义工，从开始忙完居委会主任工作之余，为社区的军烈属和五保户服务义务磨刀，而磨刀地点就在他的居委会办公室。开始大家都觉得蔡部长是临时起意，不会长久干下去，毕竟人家是老革命，前县武装部长，干居委会主任已经很委屈他了，可是没想到他可是早就想好了，要坚持义务为居民磨刀，而且把服务对象从烈军属、五保户逐步扩大到所有居民，来者不拒，这一干就是24年。

       无数个寒来暑往，居民们都会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弓着腰，在居委会、大门口和社区广场，上上下下来回磨着一把把菜刀和剪刀，不熟悉的老百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位老人竟然是一位为了新中国立下赫赫战功开国老兵，一位享受着离休待遇的部队老首长。每当谈起这位人气高涨的“磨刀部长”，居民们无不赞叹不已。

       作为一名从战火硝烟中走来的老兵，为下一代讲述革命传统是蔡叔除磨刀外又一项主要使命。他参加了“老兵宣讲组”，与几位当年的老战友一起学校、到机关、去农村，以叙述战斗故事的形式进行革命传统教育。每次去上课，他都会穿上那套曾受毛主席接见时穿的绿色军装，上面佩戴着解放奖章、胜利功勋章、纪念章等6枚军功章。这套蔡叔格外珍惜的老军装他一般不舍得穿，只有为孩子们讲革命传统时才舍得拿出来穿上。 蔡叔有许多奖状和聘书，而他最看重的是镇教委给的教育基地校外辅导员的聘书。

       后来，年逾期颐，已经快九十高龄的老人在家人和社区党组织再三劝阻下终于封刀了，是该让这位戎马一生又忙碌了一生的革命老前辈好好歇一歇了。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眼前不禁又浮现出在周浦部队家属大院的楼道里，父亲和蔡叔肩并着肩拾阶而下，边走边聊的情景，父亲见蔡叔依然气宇轩昂，就调侃道：“嗨，老战友，该悠着点了，你我都不年轻了。”孰料蔡叔不烦不恼，哈哈大笑：“革命人永远年轻！”

       是啊，“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用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对于迎着机枪冲锋陷阵的革命军人来说，已经早无生死所言，心里唯有对祖国、对人民的无限热爱，致敬永远不老的革命先辈——蔡广业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