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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塔特本幽灵

作者: 曲新同 点击:1373 发表:2017-10-26 20:16:14 闪星:4


 

  在整个十七世纪期间的英国西部,作为一个牧师是有一些极其痛苦而又奇异的麻烦事情的。那些年代中的教堂是处在短暂过渡的状态之中,教堂里的牧师,就像教堂的整个结构一样,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旧式信仰与现代阐释的复杂混合思想状态。他们隔绝于来自大都市生活态度的影响,比如说伦敦城(在那个时代已经是英国文明化的城市了,就像现在的巴黎之于法国那样)使其已经弃绝康沃尔布道方式,特别体现在个人掌控自身年岁以及身体的持身方式方面。同样的,他们乡间粗劣的道路交通方式也形成了交流的障碍,再加上他们荒野的居处几乎与世隔绝,所有这些都使得一个主教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与其说是一种世世代代真实影像的存在体现,毋宁说是表明他们信仰的一种教旨陈说而已。就在此种情形之下,一个康沃尔传道士,由于自身生活轨迹的闭塞,甚至身边经常没有一个乡村地主的存在(而且没有“第四阶级”的约制——因为直到现在十九世纪的初期,“富林黛尔杂文周刊”,一本装在驴背驼物袋中分发给各家各户的杂志,还是所谓西方唯一的光明),他在中年的时候形成了淳朴的思想而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在自己的教区范围内是独特而纯粹的,与那些文明开化地区的他的兄属们相比来说要算是固陋怪癖的了,然而,用德国话说,就是一个在自己灵魂的区域里“完全而稀有之人”。他就是“一个牧师”,按照教规语言来说——这是说,一个牧师,一个在自己的人民之中广有影响之人。然而,这样的人并非被磨平棱角而在生活态度以及处世方式方面完全变为迟钝而枯燥,由于这种隔绝而封闭的生活环境。他们就算是在各自怪异不同的处境当中,也吸收着周边事物的光华成分,而微含鲜明的色彩,形成独特的人格,在所处各自不同的地域以及民风之中。曾经有过的“那时之光”,就是海岸边的牧师助理,他们极其擅长于控制“登岸的走私者”形成的大骚乱,只要他们出现在海岸上就能产生这样的效果,他们“手提灯笼”引导着众人,在夜色深沉的时候,这是他们唯一与牧师职权相合的带领人群的职责。他们只要得到一小桶的漂白亚麻布或者一小箱子茶叶作为礼物,就可以平复内心从而保持沉默。曾经有那些快乐的矿井监督者,他们的圣职被来自地下的人们腐蚀到千疮百孔。他们一定必须是艺术家或者诗人,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因为他们一年当中必须有那么三四次为自己的人民鼓劲打气,通过安排主持一场“圣事”或者说神秘的宗教礼仪,一般是在最高处生满青草的古墓或者小山顶上的坑洼之处,至今许多这些地方还有留存的痕迹所在,挖掘成露天的圆形剧场形状,四周全是一些草皮长凳座位,可以容纳两千人观瞻的规模。这里上演的都是历史性的剧目,“创世纪以及诺厄洪水”,这样的剧目依然留存在最初的凯尔特以及英语的文本之中,昭告给评论家以及古董学家们这些康沃尔式助理牧师们,这些以这种方式纵乐不疲的大师,曾经一定会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康沃尔本土的语言,直到十七世纪的末期,依然没有归于沉静的状态。更可甚者,那时时或还有一个博识的牧师存在,其学问要比同时代的别的牧师深广得多,知悉一些奇幻方面深层而惊人的学问。他是一个学院之中广有声名之人,在自然秉赋方面以及对一些无人可识的书籍的了解方面,当他“从事他的副职”之时,主教会在教堂之中给他一件猩红的丝绸斗篷披在肩膀上,而且他的主教已经把它赋予了这样一种法力,当牧师把它轻轻穿在身上之时,他就可以“控制任何一个幽灵或者鬼魂”甚至“制止一场地震”。

  就有这样的一个有法力的牧师,曾经与超自然力遭遇而发生争执,这是一个名叫卢戴尔的助理牧师,来自劳塞斯顿,他的存在以及英勇的事迹我们是从他的那个时代当地的世代流传之中搜集来的,从一些现存的信件以及别的非正式野史笔录之中,当然也是从一份偶然落入笔者之手的他自己的“日志”之中获得的。当然这个卢戴尔助理牧师的传奇故事,以及波塔特本幽灵的记载,当会被众多康沃尔人民确认为唤起他们儿时记忆的地方性确证。

  当时,它来自一本中等语法学校一位学识渊博的校长的日记之中——因为这是他的职位,同时他也作为教区永久的助理牧师——“一场瘟疫在1665年开春在我们这座城镇里爆发了;是的,同样它也侵袭到了我们这所学校,以至于由此而病倒了我们主要的几位学者,有的染病死去了。”“瘟疫所到之处,沾染的人之中有一位小少爷叫做约翰.艾略特的,他是爱得华.艾略特先生最长的儿子及可能的继承人,来自特利波塞,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年轻儿,但却有着非同寻常的资质以及出类拔萃的禀赋。有他自己的特为专托以及恳切相求,我答应做他葬礼上的布道者。”在这里你应该记得,无论我们听起来这有多么奇怪而异乎寻常,一个只是这样的小孩子会正式请求他的校长来安排这样一个仪式,这是与那个时代人们的习惯做法相一致的结果。为亡者服务的这种古老仪式已经被依法废除了,而代之以圣事礼仪,月追念、年追念,还有那唯一的替代仪式,延续下来的人们渴望“分享”的心情,就如人们是这么说的,生人分享亡后布道,仪式中充满着崇高的颂扬,以及生者对亡者极尽赞誉的追念。

  日记中继续说道:“我完成了我的仪式,在棺材前隆重布道,在场的全是悲伤不已的亲属以及泪流满面的朋友。一位古貌苍苍的老绅士,他那时正在教堂那儿,布里夫先生,深为我的布道所动容,人们听到他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其中几句插语,特别是来自‘马罗.福吉琉斯’中的一句话,这是我运用在死去的年轻人身上的,‘愿圣洁之种子落地化为果实’

  “这位老绅士之所以为我举行的仪式所感动,原因在于:他有一个长子,他唯一的儿子——就在没有几个月以前,他还是一个完全称得上我加之于艾略特小少爷身上的那些品格的人,可是他在经过了一个奇怪的事件之后,最近已经完全堕落为背离双亲所望的人,变得神情抑郁而有些狂乱了。在丧礼仪式过去之后,当我刚刚走出教堂之时,这位年长的父亲就追到我的身边,不能自抑地恳求于我,简直不依不饶的样子,非要让我那天晚上偕同他前往他在波塔特本的居所;而我又实在脱身不了他的这番纠缠,要不是艾略特先生坚持要求我到他的房中一同歇息的话。于是我这才得到了解脱,但也是在我允诺下一个说死的保证之后,我一定会在第二天一早前去拜访与他。”

  “那个地方”,人们这么叫它,是波塔特本的一个地处,老布里夫先生的所居之地,是一座十五世纪双斜面屋顶的低矮庄园住屋,其墙壁以及石质框架、还有那些簇拥在一起的暗灰色烟囱,格调与邻近的芬特赣采石场形成鲜明的对比。整幢楼房周边地区是一个大的游乐园,圈地之中是一个大面积的花园草地,周围环绕的全是一些浓荫密布的鹿角树丛。它有着悠久岁月以及孤寂缭绕的那种沉郁气息,看上去正是奇异的超自然力事件适切的发生之地。肯定会有一个传奇故事属于那里每一块阴郁的林中空地,一定会有一处闹鬼的房间就在它的围墙之内。就在那里,遵照与他的约定,在第二天的时候,助理牧师卢戴尔前去赴约。另一位牧师,从迹象上看来,已经应邀在那儿与他相会了,在他刚刚抵达不久,他就提议一起到游乐园里去散散步,目的是在他面前,一个陌生人,展示一下那些宽广的步道以及茂密的树木景象,直到主餐的铃声敲响之前。就在那儿,冗长繁琐而又夹杂着庄重的顿语,他的这个牧师兄弟开始“话说神秘事件了”。

  一场怪异的不幸事件,他宣称,降临到了年轻的小少爷布里夫身上,他曾经有望成为父母的继承人,成为波塔特本这片土地的所有人。此前,他从少儿时期就是一个快乐单纯的男孩,“这份快乐”,就像老亚萨克那样,因为也是他父亲的年纪,最近却突然之间,变成了孤僻怪异而阴郁起来了——不,甚至是冷峻而严酷的样子——经常一个人独处一边,总是那么不可冒犯的样子,经常一个人泪流满面。这个小伙子最初坚决回绝任何提问,不肯答复发生这场巨大变化的起因所在,可是最近他有些依顺父母再三的探询要求了,坦白了这个神秘的起因。原来,他每天都要到这个牧师的房屋里来,经由穿过田野里的这条小路,牧师负责他的教育,训练一些适合于他这个年纪的一些科目。在他每日走过的这段路程上,必须要经过一块荒野之地,或者走下一条周围布满大块的花岗岩的弯曲小道,这之间有一些长满青草的开阔地面。就在这儿有一个确定的地点,而且总是在这同一个地点上,这个小伙子宣称他每日都要不期而遇一个面色苍白、愁云满面的女子,身穿长大宽松带横饰的长服,总是把一只手臂伸向前方,而另一只手扠在腰间。她的名字,他说,叫做多罗丝.丁格莱特,因为他从少年时代就很熟悉她了,而她也经常到他的父母的房子里来;但是让他烦恼不已的是,她此时已经去世有整整三年了,他本人就和邻居们一起亲自参加过她的葬仪;因此,如这个年轻人所述,简捷而毫无疑问的;由于他见过她被安放进墓穴当中,这个他每日遇见的一定就是她的灵魂或者幽灵了。“再三盘问以后,”这个牧师说道,“他从没有流露出相左的任何纰漏来;可是他在讲述这同一个简单的故事的时候,就像是一件确凿无疑的事情一般。的确,这个小伙子的观点看法相比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要敏锐而冷静一些。出现的这个异类的毛发,他说,看起来不像是活人的发丝,而是非常的轻柔,似乎马上就要融化掉一般,一旦你看向它的时候;可是她的眼睛却是迟滞不动的,一眨都不眨——不,甚至当正日的阳光照射在她脸面上的时候。她根本就不迈动步伐,而是像在草皮上面游动着一般;她的手总是伸向前方,好像是指向远处的什么东西,看不见的一样东西。正是她这种不停的行走,因为她总是能够遇见他尔后走过去,让他的精神要崩溃了;尽管说他从未在夜间遇见她,可依然夜里难得安宁的歇息。”

  牧师就说到这里;因为此时进餐的钟声敲响了,我们进入到房屋之中。餐后,当小少爷布里夫和他的家庭教师退出之后,托辞要回去温习功课,他的父母这才有空闲把他们的儿子的事情和盘托出来央烦于我。我说,小心翼翼地,“这个事件是很奇怪,可是怎么说也不是不可能的。我会对此进行研究的,也不害怕加以处理,要是小伙子能跟我坦诚心怀、满足我的所有要求的话。”他的母亲听到这里高兴极了,可是我注意到老布里夫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而沮丧起来,然而,他却并没有就此表示出什么来。之后他们商定布里夫小少爷马上就到游乐园里与我相见。这个孩子来了,他跟我复述了一番他的这个故事,表情上看起来极其坦然,而且,说话的语气也非常恳切适中。他似乎真正做到了“话到嘴边留半句”的慎重。之后我向他表示了我的意图。“明天,”我说道,“我们两个一起到那个地方去;而要是,对此我毫无疑问,那个女人会出现在那儿的话,就由我按照常识来展开行动,遵照记录在我的书籍中的一些规则。”

  故事里那番场景的确切地址至今依然留存,就像另外一段历史记录里边四十步的田野那样,这个地方至今仍然有许多对这个超自然力的老故事感兴趣的人们前来参观。那条小道在荒原野地里蜿蜒而过,一堆一堆大块的岩石时或隐现在草丛之中,出没于荒地树薮之间,金雀花在路两边闪烁着它们金色或者紫红色随风摇荡的饰带。就在这些景况之间,在岩丛中蜿蜒而过,是一条自然踏出的小道,稀有人际,很少能有乡村旅行者前来光顾。就在小路的半道,有一块比通常的草皮伸展要宽大一些的空地在那儿,它就位于小路的左近,就是这里至今还被确认为传说当中鬼魅经常出没的地点,幽灵并被命名为帕尔森.卢戴尔的幽灵。

  但是在这里我们必须要用他自己的语言,来记录发生在牧师与多罗丝之间的初次会晤。“我们相见了,”他这么写道,“就在这个游乐园中,早晨很早的时候,房屋里别的人们还没有醒来;小伙子和我一起朝着那片田地走去。这个年轻人一言不发,把他的圣经夹在胳膊底下,从一开始就给我读一些诗章,他说这是他最近捡选出来的,要牢牢地记在自己的心中。这些篇章是亚伯记7:14,‘你用梦境镌刻于我的心中,用幻影让我万分恐惧;’还有申命记18:67,‘在早晨的时候你将要说,难道对上主这是夜晚,而在晚上你将要说,难道对天父这是早晨;因为内心里对你的敬畏而使你敬畏,因为你的眼睛所见而使你有所见。’

  “我为这个小伙子这些虔诚而恰逢其时的引用而感到非常高兴,可是对我自己来说,我由此感到有些焦虑而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应该知道这可能是“阴魂附体”了,这是一种最顽固的被魅惑的状态,可以左使引导着任何被惑之人的行径,从而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情状。我们两个刚刚抵达了所说的那个地点,就同时看到了她向着我们瞬间漂移滑翔而来;其按时守约的情形,就如同那些古代的作者所描述的运动状态那样,他们的“那些狐猴,晕晕乎乎地行走在地面上,就没有在沙地上留下痕迹,也没有拂动青草的动态”。这个女人的外表状貌,完全如同小伙子所说的那样。脸上是木雕泥塑一般的苍白,那奇怪而蓬乱的发丝,那目不斜视而迟滞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什么,却并非看向我们,而是看着远处的什么东西,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只手跟臂膀伸向前方,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腰间的围裙。她在田野上漂浮着,如同溪流上的一面风帆,从我们站立的那个地方滑行而过,停顿了一下。但是我们所受的惊吓几乎攫住了我们,当我在晴天白日之下站在那儿,面对面看着一个脱离了她的骨肉的人类灵魂的时候,以至于我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心神也弃我而去了。我曾经决定要以确定的说话方式跟这个鬼魂进行交谈,可我却没有这么做。我定定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一语皆无,直到她从身旁过去、完全走出了视线以外。一桩这么重大的事情就这么转瞬即过。一条西班牙种犬,小少爷布里夫的宠物,跟在我们的身后,看!当这个女人越来越近之时,这个可怜的小动物呜呜地哀嚎吠叫起来了,转身向后一会儿就跑没影了,就像一条惊骇难当的丧家犬。我们回到了房屋里,我说尽了好话对小伙子加以安抚,想方设法平复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那一次就这么离开了那里,保证在我完成了别处的一些事务之后,当时我是说明了是些什么事务的,之后我还会回到这里,设法平息这番惊扰,根治其所发事因。

  1665年一月七日——在我自己的房子里,我发现了,从我的书本中,什么是有宜而需做的;那时是文本,有关萨三纳斯!

  1665年一月九日——这一天我离开了我的妻子和家人,托词在别的地方我有一个约见,秘密旅行到了主教管区所在的城市,在那里住着温和而可敬的我的主教。

  一月十日——谢天谢地,安全抵达了埃克塞特;热望之中不久就聆听了尊敬的主教的布道;托言是为一件重大而迫切的事情寻求劝诫告谕;被传唤过去;躬身致礼;然后我遵命陈述了一番我的这件事情——波塔特本的这件困惑无解之事——我以充分而切实的例证以及郑重无违的态度,讲述了我自己的亲眼所见以及亲耳所闻。经由主教的提问,前来他老人家的台下垦求何种襄助。回言,允准于我以祈禳驱魔之法,这样我就可以施行一个牧师的职责,减缓这项鬼魅出没的骚扰,使得生者以及死者都能解脱这项惊吓之苦。‘可是,’我们的大主教说,‘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权威认定,你可以声称能够信托于我可以这么做的职能的呢?我们的教堂,这是你所知道的,曾经声言放弃了一些她过去年代所有的法力机制,基于妄施滥用的缘由。’‘不,我的阁下,’我嗫嚅着回答道,‘恩惠所及之处,教规的第七十二条批准并授命于我们,这些牧师们,公元1604年,从那时就明确批示,〝没有一个牧师,除非他持有管区主教的允准,可以着手祈禳某个幽魂,无论其是好还是坏。〞就是这么规定的,’说到此,我谦恭地表明,‘我并非敢于着手干预这样一项工作之中,要是没有大主教您的手谕以及印鉴作为合法的庇护的话。’听到这里,我们智慧而学养高深的主教,在扶手椅上坐直了身子,屈尊于这个题目详尽加以解说,所引之处多来自古代作者们宏伟的阐释以及圣经中的繁多出典,而我只有俯首应答懦懦回言,一直应付到他最终把他的秘书叫了进来,命其详细开列出前面提到的那种职能等项,立即着手办理毋庸再加拖延,同时付与他一张表格,到此为止这桩事情就算不由自主地办妥了;我交付于秘书手中些许金钱作为意图签署之资,这是这样一类官员一般的常例了,之后大主教亲自把他的签名附缀于他的这份教区文件之后,然后就把它郑重地递在了我的手上。当我跪倒在地接受他的祝祷之时,只听他轻言细语地说道,‘就把这件事情作为一个秘密好了,R.先生,孱弱的兄弟!孱弱的兄弟!’

  这次与大主教的会晤以及所取得的成功,由此使得主教大人克服了作为圣职难免所有的骄矜,看起来似乎是大大加强了助理牧师卢戴尔自尊自重的程度,赋予了他超常的勇气,此前他在与鬼魂第一次遭遇之时显然是缺乏这种勇气的。

  接下来还是一些记录的条目——

  1665年一月十二日——至此我急着赶回家中,准备好各种用具,算计着第二天如何着手实施。拿出来我的一枚铜戒指,把它戴在了我的右手食指上,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祈禳’二字。

  1665年一月十二日——骑马走进了波塔特本的通衢大路,周身都武装到了牙齿,可是并没有身穿索尔的铠甲,一切准备就绪。鬼魂那儿当然会有危险,但是每日之中周边地区的气氛当中也有危险的味道存在。在清晨的那个时候,独自一人——因为习俗之中就是这么警戒人们的——我自己举身前赴那片田野。那块田野空茫无际,由此我有足够的空间做好准备。首先我举步在草地上丈量出来我的圆形行动界限。之后在这中间标好一个五角星,在五个角度的交叉点上立住并固定下我的花楸树拐杖。最终,我朝向南方安顿下自己,真正处于子午线中天之处,站定身子直直地面对南方。我等在那儿观察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最后周围气氛之中好像有一缕忧伤的气息飘过,微微泛起一丝轻柔的声音,转眼之间就见那个身形出现在了面前,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了过来。我把手中的羊皮纸卷儿打开,大声地念出上面的指令。她停住了,摇摇摆摆地,似乎有一些疑惑;直直地站在那里;然后我又大声念了一遍这个句子,每一个音节都念出赞美诗的音调来。她接近了我画出的这个圆圈,可是起初在界限以外停住了,恰在边缘的位置。我又大声念了一遍,这次第三遍我用古叙利亚语发出了警示——这种语言的运用,他们说,适合于这一类的情况出现之时、以及与漂浮不定的观念想法交流之际。

  她最终还是顺服了,游动着走进了我设下的这个圆圈区域中间,然后,突然间就站定在那里。更可甚者,我看到她把伸出的手臂收了回来。看到这里,我可以坦白当时我的膝盖在我的身下一个劲儿地打颤,大滴大滴的汗珠从我的身上就像雨水一样往下滚落。可是现在,尽管已经与这个幽灵面对面相遇了,我的内心里也就平静下来,心神归定不再紧张了。我知道这个五角星是会制住她的,而这个圆圈也必定会约制住她,直到我发话为止。之后我记起来自古流传的那个规则,不论是天使还是恶魔,没有一个幽灵,不管是好是坏,要是你不首先跟它讲话的话,它是不会开口跟你说话的,对此应加特别注意。这是祈祷当中一项重大法规。上帝本人是不会迁就回应于人的,直到一个人恳切地朗声祈求为止,一遍一遍永不止息地。所以我继续不停地发出指令,就像书籍上建议的那样;这个鬼魅终于做出回答了,心甘情愿地一般。问她为何不去安卧歇息。不能安歇,因为某种罪恶。问她什么罪恶,是由何人所犯。加以揭示了;但却是无解的亚符码,因此也就是隐喻的格言;随时而有。再问,她可以用什么样的迹象表示,她是一个真正的幽灵,而不是一个魔鬼的化身。解释了,在下一次圣诞季节来临之前,一场可怕的灾害将要夷平这片土地,无数的灵魂将要脱离他们的肉体,直到,如她哀切地说道,‘我们的山谷将要被填满’之时。又问,为什么她要这般惊吓那个小伙子。回答:‘这是法律:我们需要寻找一个年轻人或者处女,阅世不深的年幼洁净之身,以接受讯息以及劝诫。’我们还互相交流了许多别的话语,可是按照法律我不该把它们都写下来。笔和墨会脏污而使其蒙羞,她所说出的话语、以及那天我所接收的思想。我把圆圈打开了个口子,她从中走了出去,但是第二天还要回来。傍晚时分,与那个古老的罪人倾心长谈,B.先生,那个大奸大恶而悔罪之人;完全是一番悔过与自我救赎;无论我要求什么;只有完全真心的忏悔,才有真正切实的原宥。

  1665年一月十三日——太阳初升之时我又来到了这片田野上。她马上就出现了,看起来好像是自由来往无拘无束一般。问她是否知道我的想法以及我将要说些什么?回答道,“不,我们只能知道所看到的以及所听到的一切;我们看不透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然后我复述了一番她所指责过的那个男人悔罪的言辞,以及他可以加以弥补的心愿。听后她说,“迷茫之中自有安宁。”我适时地念出了恰切的驱逐令,完全按照我的临时文件里所记录下来的那些口令;之后遵照确定无疑的礼节仪式,我就把这个满腹忧伤的鬼魂给打发走了,直到她从我的面前引退,忽忽悠悠地朝着西方飘去以后,我才终止了自己的这一次祈禳的全过程。此后不但她再没有出现过,而且我想她要得到宽解的话,也只有等到世界终止那天、在末日大审判之谷中获得再生之时了。

  这些来自一个十七世纪的心智简单的牧师的所谓“日志”之中奇特而怪异的细节记述,看起来是表述了他个人完全认为真实的自己的所见以及叙述的真实,尽管说讲述之中强烈溢漾着一种可以被认作是迷信的一些东西,而别的成分却完全是出自那个时代可信的真实之中。然而,这也是一个可怪的事实,教规中关于主教签发有效力的权威驱邪证书的事,至今依然还是英国国教里边牧师律法的一部分,尽管说这可能给我们的大主教们在心理上产生某种怪异的效果,要是他们下属的教职人员前来要求获得助理牧师卢戴尔那样的职能的话。从一般的事实方面来加以解释,他的日记在今天看来大约是跟当时周边环境人们的信仰气氛有关;完全可以被认为是对助理牧师以及鬼魂的事情认作信实可靠的一种证实,因此,那场造成数千人丧生的大瘟疫,的确在那一年的末尾在伦敦爆发,也就为这一番说辞造成了一定的说服力了。我们完全可以理解这样一段深信不疑的断论,就在这本“日志”接下来的一页当中,记录的日期是1665年七月十日:“这一代人中那些无神论者和异教徒们,当他们得知这一次的‘黑死病’,现今吞噬了最大的城市街道上成千上万人们生命的瘟疫,其实在六个月以前已经被预言过了,在一个乡村牧师进行祈禳邪魅的仪式当中,经由一个显形的幽灵哀切之口,他们的忧伤其何如哉!而那些拒绝认同有一种人,他们蔑视并且回避与另一种魂灵接洽,不肯会晤居住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灵魂,无论其好还是坏,不苟同于持这样的态度而否认这样一种机会的一些人的人们,至此其欣慰亦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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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于这个现实世界而言,超自然力肯定是存在的,至于幽魂是否真有另当别论,而作者并不在于这一点探讨,他似乎是通过某种形式来传达规则和敬畏之心,当人们恣肆妄为时所引发的反噬,终究会造成更大的灾难。新同的小说素来煞有介事,不像虚构人物或事件,而更多像某种场景下的亲身经历,例如这篇的氛围渲染就让人心惊肉跳,而条款记录也那么清晰明了不容置疑。或许这才是新同小说魅力所在?把有的没的写成了记实样子?推荐阅读。编辑:金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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