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
加入书架

美人画骨

作者: 楼兰格格 点击:1989 发表:2017-10-27 12:24:19 闪星:3

摘要:平日里,若是些芝麻绿豆的纠纷,直接找里正判定,如有命案,寻常人家就自认倒霉,那些个商贾富士,却也不敢轻易打扰县衙。因为到了这县官老爷那,家业不被刮上三层皮,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也正是如此,年年往朝廷报的州志上,无一大案要案,可谓落得歌舞升平的繁荣。

  洛州位于黄河以南,地福物饶,人烟旺盛。

  长福街和长寿街是洛州最繁华的街道,而两街交汇的路口,正是知县府邸。

  遥遥望去,深红色的大门威严耸立,气场方圆十里压顶,使得周边百姓不敢近身。

  平日里,若是些芝麻绿豆的纠纷,直接找里正判定,如有命案,寻常人家就自认倒霉,那些个商贾富士,却也不敢轻易打扰县衙。因为到了这县官老爷那,家业不被刮上三层皮,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也正是如此,年年往朝廷报的州志上,无一大案要案,可谓落得歌舞升平的繁荣。

  千里之外的皇帝老儿看着高兴,让他接连三任,一任三年,三任九年,鸟过拔毛,刮地三尺,洛州百姓说,县官老爷撒尿的夜壶都是镶金的。

  夜路走的多,自然要撞鬼。

  洛州城南边有户人家姓朱,是个猎户,家有老母与儿子两人相扶度日,平日上山狩猎得些山货,去城中换些口粮,生活过的单薄,家境也就寒酸,一转眼,朱家小哥到了迎亲纳娶的年纪。

  要说哪个少年不思娇,哪个少女不怀春。朱家哥哥前几日上山,碰到洛州城里大户人家的婢女小姚,小姚是给自家小姐采药的,药名叫路谷子,长在山路崎岖之所,采摘十分困难,正如此,小姚才会不慎滑落山涧,被朱家小哥所救。

  小姚生的娇巧玲珑,朱家哥哥伟岸俊朗,两人你来我往,对上了眼。小姚趁外出采药之际,过来帮忙浆洗收拾,一间茅屋多了几分温暖,老婆子眼神不好,但心如明镜,想着入土前还能有机会报上孙子,去了九泉都心安。

  按说这婢女配乡野粗夫,算的上是门当户对,只是小姚有卖契在身,抵了十年,还有月余到期。朱家小哥算好日子等着,到时去接上小姚,一并带上媒婆提亲,此事经得小姚家人应允。

  相约之期等到日落西山,也未见小姚身影,倒是她家人先得了信,说姑娘突生瘟疾,连夜脱水而亡,被主家用草席裹着送了回来。

  朱家小哥自是不信,前几日见着人还精神,且周边无瘟症发生,为何只有小姚一人得病?如有瘟症,怎不报官府?

  小哥性直,忍辱暗查许久,才得知,原来那主家老爷酒后色胆,要强了小姚,姑娘不依,被错手推入井中溺亡,此事几个下人均有瞧见,包括那家小姐,也来劝说过几句,以为老爷就是醉酒胡闹,没想却要了小姚的命。

  一个婢女,胡乱给了些银两安置,家中就无人多言,不曾想冒出个朱家小哥,日日在知县门前跪着,定要告那主家,知县心里巴不得有事,这样又可捞上一笔。

  得了钱,把小哥揍了一顿,面都不给见就轰了出去。小哥在家足足躺了半月余,老婆子又郁郁归西,临终前还念叨不能见孙,黄泉路上无脸见先人。送了老娘,朱家小哥朱义便不见了身影,有人传,他是到长安告状去了。

  一晃又是月余,城中突得消息,说是那朝中有官员不日到达洛州,而且还是私服。人人口口相传,有鼻子有眼,甚至有外出的商队说还遇上了,官员曾派人问路。

  王知县紧张了两日,却不见人来县衙报事,正纳闷,下人小心翼翼禀报:“城东悦来客栈住进了几人,简服少出,只去了城南一趟。”朱家就住城南边,这事确有蹊跷,莫非那朱义当真告到了长安?想想知县就有些坐不住,前后这些年,不说大事,违了心的案子,还是尚有,如若当真是私服,必先去探探,他们未曾来这知县府,也不知出的什么套路。

  二日,起了个大早,王知县领了人去悦来客栈,派人上楼报家门,对方半天没有开门,咳嗽了一声,丢了截白绫出来。

  知县呆坐了半晌,一言不发的回了县衙,师爷也摸不透是几个意思,上下左右瞧了那白绫,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有衙役来报,王知县走了后,悦来客栈里的那几人,又去了城南,还在乡邻中问起了朱家。

  知县徒然心焦起来,连着夫人过来叫晚飨,都没回过神。

  “老爷拿着白绫做什么?”

  知县叹气,将事情说于夫人听,妇家人一听就慌神,两腿差点没跪下:“老爷,这白绫的意思,莫不是要老爷自裁谢罪?”

  “胡闹!”王知县火冒三丈:“你个妇人,心思怎如此歹毒?”

  夫人哭哭嘤嘤,师爷倒真是眼前一亮:“大人,若说着白绫,恐怕真有此意。”

  王知县拂手让下人将扶夫人下去,拉了师爷进书房:“这如何说?”

  师爷道:“大人这些年在洛州安稳,多少有些依仗礼部侍郎王大人,虽说是远亲,但每年您这攀送的东西不少,王大人是念及您的,此次私服的刺史大人,说不定就是侍郎大人关照过,所以,刺史大人给了您一个信,搞不好,性命不保啊,这朱义看来是告上状了。”

  王知县脸色苍白,手脚有些颤抖:“当真?那我速写信去侍郎大人那探询。”

  “大人。”师爷上前扶住王知县:“如今刺史大人已在洛州,写信如何来得及?侍郎大人未告知您,想必也是因为时急。”

  “这,这,这白绫当真是那意思?”王知县站不稳瘫坐在椅子上。

  师爷抹了把须,略点头沉吟:“不过以我看,未必没有余地。”

  “何讲?”王知县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要说师爷跟自己那么多年,期间的肥水怎会没有他的份,如果自己性命不保,那他也跑不到哪去。“我不过是收了些银子,就要性命?”

  师爷心里清楚:“朝廷前些时有人检举侯爷府,说是私藏了当年许大将军的寒山雪貂氅,那可是皇上心心念的物件,此事虽不大,但在朝堂上还是起了风波,各地官员都立表清廉,而您这,估摸着是朱义正告到长安,被人捉个正着。”

  王知县十足懊悔,早知将那朱义收了监,过些时日再流放,就不会有这事了,现在后悔都来不及。“现在改如何是好?”

  “刺史大人没有发话,只是给了白绫,想必他有些想法,如果对您非办不可,必不会来了几日都不露面,看来也是个贪事的主,不如,您先备些好礼送试探下,兴许,就是等着您醒事呢,若他有心,此事就好讲了。”

  王知县对师爷连连赞许,连着两日,送了不少好物件到客栈,夫人听闻,忍痛将娘家陪嫁的一对火彩玛瑙碗给拿了出来,比起性命,这些个东西,都是身外之物。

  物件送过去的次日,有小厮回报,那客栈里的人已经在清晨离城而去,只托人送来一副画,交代知县大人过了午时再看。

  好不容易过了午时,王知县急吼吼的打开画,只见白纸上画了一顶官帽,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这不但性命无忧,官位都保住了,那些钱财虽然送的肉疼,但只要还在这知县的位置,哪有捞不回的道理。”

  “大人,这画有些不对啊?”师爷凑过来细瞧:“官帽之上却无翎珠啊。”

  王知县细看,脸色大变,当真如此,他巴巴的看着师爷,又不知该何解此画。“这这,什么意思?不是暗示我留住性命,还可做官么?”

  师爷在厅中来回踱步:“大人,刺史大人应原本就不是要你性命,不过是借口图些钱财。”

  王知县气的把画丢的老远:“哼,这般耍滑头,都贪到我头上来了!不行,我要提书侍郎大人,检举此事。”

  师爷拉住知县:“大人,万万不可,要三思啊,原本刺史大人是来查案,可为什么一直不露面,也不与你打照应,无非就是想捞些好处,如若你不给,那要是秉公办理起来,恐怕就不是这点钱财能解决的,再者,他敢收,必定身后有人!”

  王知县的冷汗下来,刚才的叫嚣当即不见,自古民不跟官斗,是因为不敢,官高一级压死人,可不无道理,人家能做刺史大人,品级当然在自己之上。而且,谁都知做刺史是个肥差,那些个身后无人的,怎能捞到如此好处?这般,也就只能忍气吞声:“哼,难道就这样了?”说是愤愤不平的问师爷,自己那没底气的模样只能端茶杯来遮挡。

  “大人,你应该再想想,性命是保住了,这知县的位置是不是还有余地?趁刺史大人未出行多远,能不能再去疏通下,把这官位也保住了?”

  王知县脸上还留有怒火,师爷紧紧相劝:“大人,您这几年的安生,也因那天高皇帝远,其他不说,此次刺史大人来访,于您的一切,不过是他口中的说辞,至于好坏,都是他一揽独大。”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知县有些踌蹴。

  “大人,能保您性命,想必要留住知县的官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师爷很是肯定。

  事至此,当然要试上一试,虽说之前送了不少,但只要将这官位保住,往后还可有机会收回,定了心,王知县备下银两财物,派师爷去城门外追那刺史大人。

  城外十里坡,许娇娘从马车中钻出,路边一凉亭,早有人在等候。丫鬟玲儿对亭子里的人有些责怪:“没见小姐到了?也不过来帮个手!”

  吴才吊儿郎当地从亭中窜出,满脸嬉笑:“知道两位姐姐辛苦,想来此番收获不少。”

  玲儿推了他一把:“你又是不知,这里头除了上缴的,留给小姐的有几分,再说小姐能留给自己的又有几分?”

  吴才脸上丢了笑,帮忙把东西拿下马车,看了眼娇娘,心中有些不平,但碍于马车边的那些人,话不敢说得太满:“姐姐年纪也不小了,那人也不晓得给她留点嫁妆。”

  娇娘暗暗瞪了下吴才,面色和悦地说道:“怎的,嫌弃我老了,拖累你了?”

  吴才把物件放在亭中石桌上,看马车和那些人离了官道,前方岔口择路而去,才得愤愤不平:“我是无所谓,但你一姑娘家,终究要落些银两傍身,不然到了婆家,那是要受欺负的。”

  娇娘笑了:“你倒是替我想得远。”

  亭中清风徐徐,刚才马车有些赶,这会儿坐下居然有些烦闷,玲儿替娇娘解了外衣,让她长长嘘了口气。

  “吴才,小姐这么聪明的女子怎会受欺负?倒是你,先操心下能不能找到姑娘肯嫁你。”

  吴才眯着眼看玲儿,一本正经的说道:“如若女子都似你这般,那我还是去那和尚庙里度余生好了。”

  玲儿气结,正要反驳,娇娘看见官道上远远过来几人,在望着亭中探望,忙喝住两人。

  “莫不是那知县发现蹊跷,派人追了过来?”吴才看了看四周,官路坦荡,四下光秃秃,就一凉亭落眼,还没来得及想好往哪跑,来人在路边下了马,派了个下人模样的往亭边走。

  玲儿有些心急:“小姐,怎么办?这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吴才暗暗踹了短匕在手,只是那小厮越走越近,看身形比自己矮小许多,若敌抗起来,好像自己会赢得胜之不武,不由嘘了口气。

  娇娘轻轻推过玲儿到石桌边坐下,露些浅笑看着来人。

  “这位小姐,向你打听下,可有见一顶马车打这经过?”有丫鬟,有护身小厮,身上穿着打扮,应不是寻常人家。

  娇娘与吴才对望了一眼,轻声说道:“此乃官道,来来往往都是马车,不知小哥说的那一辆?”

  小厮望了下路边,那几人等着他回话,他压低了声音答道:“双马四轮,马头挂有红绳。”

  听到此处,玲儿愈发紧张,吴才刚放的下的短匕又操了起来,眼神还瞟了下四周,对方有马,得想下怎样逃脱的胜算大。

  娇娘面不改色,心里却在念,应早些让吴才定马车的,不至于落在此处,被人堵个正着。这也怪上头的人,明明说好顺带过黄河,然后南下抚州,谁知出了什么幺蛾子,将几人丢在城外十里凉亭。

  娇娘暗自定了下心:“小哥寻马车作甚?依我所知,马头挂红绳的可是官府的行车,你这样打听,莫非是想不轨?”

  那小厮估摸没多大年纪,眼前的小姐一身华服,想来是见过世面,他有些急切:“小姐莫乱说,我不过是奉知县大人的命令,寻那已经出城的刺史大人的马车。”

  玲儿看那远处几人很是烦躁,驱了马往凉亭方向走,吴才快步欺身上前,语气有些不妙:“王知县寻那官员的马车做什么?”

  小厮不知哪里说错,看着护卫气势凌人,小腿有些颤:“无,无他,就是要再送些礼给那个大人。”

  亭中除了小厮,其他三人愣住,娇娘有些狐疑:“官道边的是何人?”

  “是,我家师爷。”娇娘“哦”了一声。玲儿还是害怕,两腿如何跑的过四腿的马,原先的同行早已不见踪影,不可能横空里有人跳出来相救。

  “三九,让你问个人,怎么要这么久?”师爷领着几人往亭边走。小厮嗫嗫不好回答,他看了眼师爷,有些害怕的退到一边。

  师爷瞟了眼亭中的人,看着装束,应是洛州外出游玩的人家,未必有注意到官道的动静。

  娇娘出了声:“您可是那知县府衙的刘师爷?”

  吴才和玲儿一时摸不清她所想,只能不着痕迹地站在娇娘身边,一起看向来人。

  “正是。”师爷下了马,踱入亭中:“不知姑娘如何认得?”

  娇娘浅笑:“我一女子如何认得,是我家大人认得而已。”

  师爷这才细细打量三人,随身物件不多,但那石桌上的木箱上,挂了块红缎,很是眼熟。

  “不知姑娘夫家名号?”刘师爷心里直泛嘀咕,眼前的人大方得体,听口音并不是洛州人士。

  娇娘不亢不卑地起身做了个福:“夫家是巍水陵畔周府。”说完给吴才使了个眼色。

  吴才佯装生气的样子,要去推开师爷:“好了好了,管你什么师爷,在我家大人那里都不值一提,若冲撞了夫人,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师爷面色开始惶恐,刺史大人正是姓周,虽不太明白刺史夫人如何会在荒郊野岭,但石桌上的红缎,是知县夫人用来包裹那对火彩玛瑙碗的物件,想来此刻就在箱盒之中,师爷稍作沉思:“周大人年逾五十,许的是尚书阁文大人之女,按说如今也应……”

  吴才喝了声:“放肆!”

  玲儿扶娇娘重新坐下,不咸不淡的说了句:“那是刺史夫人,这位是许姨娘,对外也可称周夫人。”

  师爷恍然大悟,刺史大人为官已有二十载,收几个偏房当真不奇,莫说,自己都留有相好,想到此,他行了个礼:“小人眼拙,扰了夫人,但不知夫人为何在此,没与刺史大人一起?”

  “夫家因事需转去巍水一趟,虽多年老宅无人,但,莅亲列祖之位尚在,顺道前去拜祭,我不是平妻,无这福分。”

  那倒是,一个姨娘,见祖宗这事是挨不上边的,能随着出行应给了十足疼爱。师爷想到此,言语就有些殷勤:“夫人是要做何安排?”

  娇娘看了眼吴才说道:“已安排了马车,去前面秋水镇寻个客栈,等我家大人,再与其同去潍城。吴才,让你寻的马车为何还没来?”

  师爷眼睛转了转:“夫人,秋水镇破陋,不如,就回了洛州,让小的来给您安排住处?刺史大人从巍水转头,还是得从下面这岔路而归。说到此,我家大人还有些事相扰,想求见刺史大人呢。”

  娇娘看了眼师爷,说话不咸不淡:“我家老爷叮嘱过,不可再回洛州城内,说是官场如风云不测,想来洛州知县近有事务缠身,老爷还说,等回了长安复命,这洛州城怕是要变天了。”

  师爷闻言又有些急躁起来:“夫人,小的还求夫人在刺史大人面前能美言,饶了我家大人一步,往后这去周大人府上的年礼,定不会少了洛州知县府的一份。”

  吴才挡了师爷还要往前的脚步:“好了,我家夫人言薄,哪能传得起这么大的话,谋个小吏小差还能有些眉目,这些事,夫人是帮不上的。”

  娇娘淡淡说道:“我家大人话一如此,师爷还是快些回去,给自己寻些明路罢。”师爷脸上阴晴不定,跺了下脚,招呼下人一并离去。

  看着那群人走远,玲儿瘫坐在地:“我的娘亲哦,吓死我了,就说这趟没那么容易。”

  吴才佩服娇娘的镇定,翘了拇指夸道:“还是娇娘灵活,原本这趟就不是我们下的局,上头给的风声就那些,以朱义的消息,能否骗过那个知县都未曾知,躲在客栈的时候,有些害怕那个知县大人冲进来呢。”

  “他不敢冲,人人都认为是刺史大人在里面,他那里敢冲。”娇娘拍了怕身上的灰尘:“王知县任洛州知县多年,一直未曾有大案上陈,必是自行做了手脚,而且原本就有刺史大人要来洛州,是不是私服暂且不知,我们不过是赶在前头给他提个醒而已。”

  吴才突然不出声,眼珠转了又转:“娇娘,师爷邀你去县衙住呢,不如?嘿嘿,反正主子安排的人都走了,后面要是我们能再要点那啥,他们应该不会知道。”

  娇娘冷冷地笑了一声:“刺史周大人就这几日到达洛州,怎的,你当真想送我去给他做姨娘?”

  玲儿给了吴才一巴掌:“就你会想,要是撞上刺史,你我小命都要丢完。”

  吴才心有不甘:“不是看那知县好哄嘛,面都没见,就交了不少财物。”

  娇娘叹息:“这局不是你我做就的,主子探的消息,又得知朱义上告,包括散传消息,前后有月余,动用人数不少,要鱼上钩,饵不能有一点差池,我们也就是他安排的几颗棋子,若离了主子那边,两眼一黑,哪敢轻易出手。”

  “那现在该如何?”

  “去秋水镇吧,今年那里贩熏茶的商队该启程了。”

  “小姐是要随商队先去湘陵,再一并去抚州?”

  娇娘还没回答,不远处有人赶了马车而来:“亭中的可是周老爷家宾?”

  “正是。”吴才迎了上去。“你在马厩定的车来了,我去帮忙搬物件吧。”马夫是个老头,身着麻衣,手脚利落,一行人往秋水镇行去。

  刚入秋水镇,未曾寻得客栈落脚,却瞧见师爷换了装束,神神秘秘的找了过来。“夫人留步,小的有些话想求告夫人。”

  娇娘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不知师爷是何用意。师爷灵光,赶紧把人让进酒楼,安排厢房,连着那老头都给了份好饭菜,让其在楼下候着。

  “师爷,我已经说过,你家大人之事恕无能为力。”娇娘迟迟不肯落座:“这些事,若惹恼了我夫家,想来就没什么好果子吃。”

  师爷让人抬了个大木箱子进来,再屏退左右,低声对娇娘说道:“夫人,其实这些年我在知县大人身边,也是知晓一些,但多都身不由己,如今他已是入冬蝗虫,我也不能不为自己打算,所以,但求夫人在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给我留个出品的官职就可,让我能养家糊口。”

  吴才原想说几句,却被娇娘按下:“师爷,这酒我怕是不好吃了,看来只能让丫头付账了,玲儿,去吧马夫的酒钱结了,我们走。”玲儿应声出去,娇娘叫过吴才往外走,故意避过他的眼神。

  师爷又急又气,差点要跪在娇娘面前:“夫人莫慌,这酒家来了就不要寻了,就当小的叨扰夫人,算做赔礼。”街上人来人往,他倒不敢再次跟随。

  娇娘不顾师爷,自行往街上走去。过了街角,马夫才缓缓跟来:“小娘子原来与那剥皮衙门的人认识,那何必坐着单轮马车,就让那知县大人派个四匹大马的,又稳又舒服。”

  吴才听的火大,挥手要收拾那老头,玲儿赶紧拉住:“看你年纪一大把,言语如此轻佻?我家小姐可不是青楼姑娘,叫什么小娘子?”

  老头“哼”了一声,一脸不善:“洛州城里谁不知那王知县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主,你以为跟着的师爷就不是一个窝里的?”

  娇娘平了怒气,轻声问马夫:“不知马夫与王知县有何过节?”

  老头仗着他们的东西还在自己马车上,说话毫不客气:“过节?洛州城里有钱人才跟他没过节!”

  “此话怎讲?”

  见有人问起,马夫有些哽咽:“可怜我家小女,原本卖做女婢,期月已至,本可回家侍奉我们,谁知被主家老爷给逼死了!”

  娇娘心中一动:“你家小女与那上告的朱义是何关系?”

  “他救过小女,我们看着人不错,都愿意这门亲事,可谁知,呜呜呜,可怜他一身傲骨,非要去长安告这狗官,如今过了这么久,不知是死是活。”

  娇娘站在街头,秋水镇不大,一眼看到街尾,师爷和几名随从正欲出镇,她吩咐吴才:“去,告诉师爷,留下东西,我会去刺史大人面前言说。”吴才脸上一喜,赶紧往街尾跑去。

  马夫脸色变了变,脚下想溜:“你,你做什么?是要让那狗官抓了我?”

  娇娘浅浅一笑:“放心,我不过是替你出气。”老头狐疑的看着两人,虽然不像狡诈之徒,可人心难测,不知娇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才跑了回来:“师爷在刚才的酒楼候着。”

  玲儿拉了下娇娘的衣角,暗暗使眼色。

  “吴才,你去跟师爷说,我就不去见他了,让他把东西放下,另告知,让知县大人最近半月都不要出洛州城,一定要看好他,否则师爷所求之事难成。”

  吴才又往酒楼跑去,马夫急的嚷嚷:“你看你看,还说不是帮他们的。”

  玲儿有些气结:“你这老汉,人真是痴,我家小姐怎么会帮那些贪官污吏?她这么做是想帮你一把,你还度小人之心。”

  “马夫,你可知那朱义已经到了长安?”

  老头有些震惊:“当真?你,你怎么知道?你们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想来刺史大人和朱义应不日就能到洛州城了。”

  “姑娘能知道朱家小哥的事情,那应是官府的人,老汉请姑娘做主,给老汉申冤啊。”

  娇娘扶起马夫:“这冤要你自己去申,要洛州城的百姓去申,记住,刺史大人的马车挂了红绳,红绳上有一串紫金铃铛,乃天子所赐,是刺史巡州的标记,你们一定要在他入知县府前拦住,惹了众怨,王知县想掩也掩不住,何况还有朱义跟随,听闻,他去长安拦的是柳丞相的马车。”

  检举侯爷府私藏雪狐氅衣的人,原是柳丞相,太傅王守之想压了此事,可被柳丞相发觉,两人本在朝堂上就是对立,而且,王知县与侍郎王云焕是远亲,王云焕是太傅曾经的门客,如此,柳丞相死捉着不放,就想着能查出些东西,用来打压太傅一党。

  娇娘离开秋水镇前,拖马夫给朱义留了些财物,马夫连连作揖代为谢过。吴才和玲儿看不明白:“小姐,这师爷送来的东西,主子是不知道的,你为何还要转交上去,自己暗暗落下不就好?”

  娇娘叹了口气:“我的一条命是主子给的,而且,我和他之间有承诺,这笔钱财,今日不说,他日还是会漏出风声,何必。”

  吴才小声嘟囔:“怎么会?这周边又没有主子的人。”

  娇娘缓缓前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王知县不就是掉到这个坑里?”

  一日后,刺史大人刚入洛州城,就被满城百姓围困,举了状纸要告王知县。知县大人听闻在府衙团团转,叫人去找师爷,也是半天不回。他揣测着应是刺史大人故意做给百姓看的,毕竟收了那些财物,不会将他怎样。

  可一切不如他所想,刺史大人义正言辞将他收监,他惊的四下寻望师爷,不是说了官位可保吗?怎么这就翻脸不认了?待到提监问斩时,依旧没想明白,为何连小命也不保了,更不知刺史唱的哪出,也就糊里糊涂的被砍了头。

  师爷倒是小心,见王知县执了刑,才小心翼翼的跑到刺史大人面前邀功,刺史一听火冒三丈:“我何时入洛州,满城的百姓都知,我又何时收了姨娘,自己都不知晓,我看你与那知县是一丘之貉,也逃不过死罪,来人,将他收监。”师爷听闻,顿时瘫倒在地。

  一众商队随路南下,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商队不以为意,有些迁居或探亲的百姓同行,依靠商队人多图安全,见多不怪。

  玲儿冲赶车的吴才喝了一句:“你照看着路,怎么将车赶的如此颠簸?想拆了小姐的骨头不成?”

  娇娘原本有些不适,被玲儿的话语逗乐:“无妨,他有气呢。”

  玲儿假装不在意的问娇娘:“小姐?你当真怕那个主子?”

  “不是怕,是我和他有契约,你们是我所收,不知他的灵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在王土之上,却只有两派并立。”

  “哦,哪两派?”

  “丐帮和虚诓。”娇娘顿了顿:“这两派的人无处不在。”

  吴才在外面扬声道:“小姐,前面就是湘陵了。”

  玲儿探出头望了望:“小姐,这次又要做什么局?”

  不知是路平整了些,还是吴才赶车没有那么躁了,娇娘隐隐有些困意:“不知道,等进了湘陵,就会有人告知了。”

  湘陵的城门已能看见轮廓,前面的商队也快起来,都想赶紧入城,缓解这些时日劳顿之苦。

  玲儿给娇娘盖了薄被,看她眉间慢慢舒展,心念:此生就这样跟定小姐罢,管那吴才要去哪个和尚庙。


  注:虚诓,指假言欺骗,对江湖骗子的文称。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

【编者按】终于等到美人画骨的第二集,果然精彩,不负等待。俗话说:夜路走得多总会遇到鬼。一位刮地三尺却能制造歌舞升平虚假太平的知县,只要能让皇上安心放心,不给朝廷惹麻烦,哪怕被百姓恨之入骨却能官运顺畅连任九年,不能不说十分荒唐。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读者还不知娇娘的“上头”是何方神圣,但见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不得不称奇称快。再见这娇娘进退有度、遇事不慌、盗亦有道,也令人击节称赞。正因为公道难寻,百姓自古以来才会将希望寄托于清官、侠客身上,期望有人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悲哀。虽是传奇故事,依然暗藏人生道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格格的今古传奇故事,一如既往地好看,文字有古韵,情节曲折跌宕,引人入胜。期待下集,强力推荐【编辑:哭之笑之】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