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
加入书架

熬清酱

作者: 雨风 点击:2301 发表:2022-04-23 11:49:33 闪星:1

  清酱豆、咸茴香,现在孩子根本不知道它们的味道。清酱很多年轻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我快三十年没吃过了。记得我家最后熬清酱的那年是我十七八岁的时候。熬清酱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巧活,更是叫人害病的活。

  清酱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属于奢侈品,清酱豆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在生产队时,每口人每年三斤酱豆,酱豆是让下大酱吃的。黄豆营养丰富,黄豆做成的大酱也就营养丰富,清酱是从大酱里提炼出来的精华,自然倍加珍贵。熬制清酱时再煮上二斤清酱豆,那是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娘们儿的所做所为,想想儿时的我们能吃上一口清酱豆是怎样的铺张浪费啊。

  八十年代末期的农村虽然不富裕但是物资不那么匮乏了,买酱油也不要票了,人们的手里或多或少有些余钱了,买点东西也不用那么算计了,屯里的长舌妇们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说你不会过日子了,清酱也因此逐渐消失了。清酱的味道是原生态,特别是吃水豆腐,捣好的蒜泥加些用火烧后剪碎的干辣椒再倒入清酱,那口感让人回味无穷,鉴于此我们一家老老少少强烈要求母亲熬清酱。

  母亲是反对熬清酱的,反对的原因有二:第一,母亲有严重的风湿。母亲的风湿源于一家七口人洗涮,无论春夏秋冬一家人的衣服被褥都靠手洗。初春和晚秋,天凉而不是冷,为了省把柴禾就用凉水洗衣服。熬清酱的第一道工序就是用手揉挤酱口袋。把半成状态的大酱水装进酱口袋,然后在“井”字架的木屉揉挤,用农家话说赁清酱(提炼的意思)。满满一大锅大酱水一二百斤,母亲每揉挤一袋大酱水都得十几分钟,一锅大酱水得揉三四个小时,母亲的手被浸泡得像纸一样白。又凉又咸的大酱水让母亲变形的双手疼痛难忍,这是母亲不愿意熬清酱的原因之一。原因二,母亲生大姐做月子时得了气管炎。那时母亲年轻天不怕地不怕,她不顾祖母的阻拦,还说祖母危言耸听爱小题大作,她这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在熬制清酱的过程中母亲被沸腾的盐水气呛得直咳嗽,也因此落了个气管炎的病根儿。从那以后母亲榨个鸡蛋酱都会被熏得咳嗽不止,每熬制一次清酱她都会咳嗽一两个月。

  母亲招架不住我们一家人软磨硬泡,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用母亲的话说,说我门一家人是吃有人吃干没人干。现在回想起来我才知道我们的自私和贪婪,当时母亲不同意熬清酱我们一家人对她还十分不满。熬清酱时母亲往大锅里放了几斤黄豆和一大把茴香菜,煮好后的清豆和咸茴香是一道上等绝佳的美味。

  我们一家人是饱口福了,母亲却病了,手腕子疼了三个多月,人咳嗽了多半年,把她折磨得面如土色,人也瘦了一大圈。祖母说母亲熬清酱时身子不干净,冲到了齁巴爷和齁巴奶,不然不会病这么长时间。这二位神仙是专门治疗痨病的,但谁冲撞到他们,他们也会让谁得痨病。一百多年前出生的祖母就是这个认识也是这个理论,我认为这不应该是迷信,是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的一种精神寄托,属于心理疗法范畴。这种理念在祖母脑袋里是根深蒂固的,所以她逼着母亲买贡品买香烛。

  看到母亲每天疼得呲牙咧嘴,我们一家人都不好意思。每天夜里母亲整宿地咳嗽让我们又有一种愧疚感。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求熬清酱了,再也不馋清酱豆了。

  今年清明同朋友回他的老家。还没进他家的大门我就闻到熬清酱的味道,同时清酱豆和咸茴香的缕缕清香让我垂涎三尺。

  “清酱的味道!”我欣喜地喊了一嗓子。朋友笑着说:“瞧你那贪婪的样子,今天中午你就喝清酱吃清酱豆和咸茴香吧。”我说:“那我也愿意。”中午吃饭时,水煮白肉饱蘸清酱和的蒜泥,那味道叫我余生难忘。嘴里再放几粒清酱豆,给什么美味都不换。品一品咸茴香,真的是在重温母亲的味道……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

【编者按】生活的味道会让人记忆一辈子,那是一代代传承也变异的生活方式,也是以一脉血缘构成的亲情世界。熬一坛子清酱,足以让一家人享用一年。别以为这清酱只齁咸齁咸的,却咸有咸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散文生活中的原汁原味,那种熬制也很原始。记忆里的酸甜苦辣,都是亲情的味道。推荐阅读。编辑:攀登顶峰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