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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其实是一种责任

作者: 白鹭 点击:1021 发表:2022-02-12 07:37:39 闪星:0

摘要: 孝,其实是一种责任。2021年春天,爸爸因病去世了,享年九十五岁。我在七月十五给爸爸上坟时,在爸爸的坟前吟了一首词《鹧鸪天·祭父》:“幽径逶迤向纵深,穿林涉涧谒孤坟。音容笑貌仍犹在,杜宇空山不忍闻。篱下寄,幼无亲,耄耋苦尽萃子孙。再聆且盼时溪逆,笼岫浓云细雨纷。”

刷拉一声,门斗拉门的声响把我惊醒,我的心一折个儿:坏了,准是爸又闹肚子了。跟往常一样,我顾不上穿衣服,穿着裤衩跑出来站到门口,等待爸上厕所回来。每天夜里,别看我已经睡着,始终留着一只耳朵醒着,一旦有拉拉门的声音,我必醒无疑,赶紧起来到门口守候,如一会儿爸不回来,我还得出去看看,生怕他出什么事,爸岁数大了,万一在门外摔倒起不来再没人知道,一宿不得冻死啊?其实我已经在屋里给他预备了便桶,可他就是不肯在屋里大便,他说,要是连屎都送不出去了,这人不就完了吗?有一次他出去半天没回来,我穿着裤衩跑出去了,但见他一手拄着棍子,一手打着手电,站在牛棚里,我以为他睡糊涂了,爸,你不睡觉,站这儿干什么?他连头没抬:牛要下犊子。确实,我看见那头母牛起来趴下地正在折腾。我说,那你先回屋睡觉,等我穿上衣服出来看着。他不放心,非得自己守着不可。我没法,只好回去穿上衣服,一会儿出去看一趟,直到牛犊产下来,他让我抱到屋里为止。

爸打着手电回来了,我大声问他,你拉肚子啦。他说,没事,拉的都是干的。我回来躺下, 内心疑疑惑惑地睡不着:爸指定是拉肚子了,因为前天我媳妇扭秧歌回来,就倒下了,连拉带吐,造了两三天:昨天我又在床上倒了一天,上吐下泻,到现在还没好利索:爸每天早上都是五六点钟出去一趟,像这样半夜一点钟起来,不正常,整不好一会儿还得出去。

爸小时命苦,六岁就没了爹,九岁没了妈,靠在家境比较殷实的我大太爷家当小半拉子长大成人,后来我大太爷给他娶了一房媳妇,就是我的妈妈。开始生了我大哥二哥,还算比较顺利,从老三往后,连续生了六个孩子都病死了,我出生以后也不太平,成天哭闹,病病歪歪的,几次差点扔了,爸妈东跑西颠,求医问药,千辛万苦才把我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据说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又犯病了,爸妈束手无策,眼瞅着没气了,我被捆在一把谷草里,等天亮就要扔掉喂野狗了,妈忽然想起,哎,听说前院新搬来个下放老干部,他老伴是一位军医,要不让她给看看呗?爸就冒雨把军医请来给瞧瞧,军医给我扎了一针,我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三年困难时期,我家因人口多,缺吃少穿,爸白天在生产队里干活,晚上人家收工了,他不回来,在山上用镐头开荒,困了就倒在地里睡一觉,早晨社员来上工,他接过我妈捎来的干粮吃吧一口,再加入社员队伍继续战斗,终于使我家的生活宽裕起来。但好景不长,不久,文革开始了,刘、邓被打倒,我爸开垦的大片土地被当做“资本主义尾巴”被割掉,全部归为集体所有。所以,现在我们新胜六队的土地有五分之一是我爸当年开垦的,因而我爸的能干在全公社都出名。

我妈身体不好,可以说是百病缠身,平时总是嘱咐我,你爸这一辈子不容易,我死以后,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说来也怪,我发现妈走那年,老两口总在那屋咯咯愣愣地唠嗑儿,都唠什么我不知道,偶尔飘过来一句,妈说,别的我不担心,就担心我死后你遭罪。我心里暗自对妈说,妈,您何必担心呢,不管有您没您,我都会全心全意对你们好的。

我正在想着,门斗拉门果然又响了,我一轱辘爬起来,来到门口迎候他回来。他打着手电,慢慢腾腾地出去又走回来,我问他:拉稀了?嗯哪。那赶紧吃药。我把药兜子拿过来,从里面拿出来诺敏沙星和霍香正气片,又倒了一杯水给他喝了下去,服侍他躺下,并告诉他,再拉就别出去了,在锅炉房便桶里拉,早晨我给你倒,不然冻感冒了就更麻烦了!嗯。我回到床上躺下,一直没睡着。想爸能活到九十多岁,也确实不容易,也曾遭遇过多少次大病小灾啊。六十岁那年,有一天夜里,爸睡到半夜,忽然号叫一声就背过气去了,接着就听到妈不是好声地呼唤爸的名字,然后又叫我,三儿啊,快过来,你爸不行了!我跑过去,跟妈一起连掐人中带叫半天才苏醒过来。爸脱了内衣,我发现爸浑身结满大大小小的肉球,像挂满成串的葡萄,让人看了汗毛倒竖,头皮发麻。第二天我带他到医院做了检查,诊断结果是得了囊虫病,就是说他身上的每个疙瘩里都是一个小虫,而且虫子已经进入他的脑子,不然他不会睡睡觉就抽过去。这种病不治将导致失明,最后导致死亡。我让大夫给开点药,大夫两手一摆:这种病嘛,目前国内的医疗水平还无法攻克,他想吃啥你就给他买点啥得了。

领着爸出来, 我心情极为沮丧,难道就这样看着爸慢慢地走向死亡不成?忽然我想起来了,前几年我听我们屯孙福金说,他大姐夫信用社主任杜国军也得过囊虫病,医院也是治不了,后来他从内蒙淘弄到一个药方,治好了他的病。我就带着爸到信用社找杜主任,杜主任给我抄了一张药方,我到县中医院抓了一塑料袋子药回来,一共是十九味药,我按照方子上的要求,把中药一部分一部分地倒在药碾子里,我坐在凳子上,两脚来回不停地蹬着,碾一阵子,就把药面筛在报纸上,粗的继续轧,最后剩下一点实在碾不碎了,就包起来,留着放到下一副药里继续轧,筛完的药面用烧开的蜂蜜像和面一样揉成面团,再团成一个个小丸儿,给爸服用,一天三丸,一顿一丸。我坐在屋里成宿地蹬药碾子,往往穿着线衣线裤都累得通身是汗。一共吃了三年,爸身上的肉疙瘩才逐渐消失,睡觉也不抽了。

没想到那次并没有治利索,到他七十八岁那年又犯了,那天半夜里,他又一声号叫抽过去了,我忙跑过去掐他的人中,把人中都抠出血了,好一阵儿他才苏醒过来,醒是醒过来了,但是总是说些胡话。到天光大亮时分,神智才完全恢复。这期间,我闻到一股臭味儿,原来是他抽得大便失禁,拉到了褥子上。我端来的水盆,把大便给他收拾干净。天亮以后,我带他来到医院。检查结果,还是囊虫病犯了。我让大夫还给我开那几味中药,大夫告诉我,听说国内出了一种叫做丙硫咪唑的药片,效果很好,我按大夫的指点到哈尔滨新药特药商店,买到了这种药,回来在医生的监护下服药,住了九天院,这回才算彻底根除了囊虫病,直到现在也没有再犯。

虽然爸爸患有重病,但只要不发病,他每天都坚持出去干活,铲地、趟地、放牛等等。有时活儿没干利亮,他索性中午就不回家了。我中午从学校回来,发现爸爸没回来,就骑摩托车把药和饭、水送到地里,连看看他,担心他在地里发病。老爸这辈子最值得大家骄傲的一点,就是跟别的家长不一样,他特别重视孩子的教育,不管累死累活,无论生活怎样贫困、拉多少饥荒,始终不放弃供我们上学,致使我们哥四个先后学有所成,当上了国家干部,大哥、二哥还在城里安了家。这对于一个没有文化、无权无钱的庄稼人来说,应该说是不容易的。

拉门又响了一下,爸又出去了,我再次起来,到门口等爸回来。爸一回来,急忙奔向便桶,哇哇地吐了起来,我上前拍打着他的后背,埋怨他说,叫你不要出去,你偏出去。闻气味就知道,他把刚才喝的药都吐了出来。我暗想,这样下去不行啊,九十多岁的人怎经得起这样折腾呢?一会儿天亮必须把大夫请来,给他打几针。现在不行,折腾人家大夫,人家该不乐意了。

天一亮,我就把村卫生所的姚大夫请来了,给爸挂了一瓶点滴。她挂上吊瓶、留下药就走了,我坐在爸身边,一边看书,一边看着药瓶,点完一瓶就换另一瓶。同时,把大夫留下的药给他吃了,他一整天都没再拉。

第二天早上,我过来看爸:你好点了?他说全好了,你告诉大夫,不要来给我打针了,我已经好了.我不同意,再打两针巩固巩固嘛。不用了,她再给我补大劲儿了,该拉不下来屎了。我说,不会的,不像你想像的那样。那我也不打了,她来我也不打了,我都好了,打它干啥。我见劝不动他,只好电话通知大夫不要来了。

第三天天没亮,我听爸又出来两三趟,不过这几趟没出去,都是在锅炉房便桶里拉的。我问他,又开拉了?嗯,我埋怨他道,让你再打两针你偏不干,看又犯了吧?赶紧叫大夫吧。又打了三针,完全好了,那天我从外面回来,听媳妇说,爸晚饭过来吃了,吃了不少,还喝了一杯酒呢!女儿把爸康复的照片发到了微信群里,让大哥二哥他们放心,我的心也完全放了下来。

每到爸的生日,我照样开车到城里,把大哥二哥妹妹等都接过来,一起吃个饭,爸见到他们,特别高兴,跟他们唠个没完,把以往讲过多少遍的往事又讲一遍。吃完饭呆一阵子,我又开车把他们都挨个送回去。对此,我媳妇有时背地跟我嘟囔:大哥二哥他们一年回来三两趟,给爸拿点礼物,爸就觉得他们特别孝顺,逮谁跟谁说,咱们成天侍候爸,他好像都没什么感觉。我说,咱们成天跟爸在一起,他成天对咱们那么亲近,不得把大家都累死啊!放心吧,都在他心里装着呢。古人说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只要尽最大努力了,做多做少都是一样的快乐。

2021年春天,爸爸因病去世了,享年九十五岁。我在七月十五给爸爸上坟时,在爸爸的坟前吟了一首词《鹧鸪天·祭父》:“幽径逶迤向纵深,穿林涉涧谒孤坟。音容笑貌仍犹在,杜宇空山不忍闻。篱下寄,幼无亲,耄耋苦尽萃子孙。再聆且盼时溪逆,笼岫浓云细雨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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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爱就象一首田园诗,幽远纯净,和雅清淡;父爱就是一幅山水画,洗去铅华雕饰,留下清新自然;父爱就象一首深情的歌,婉转悠扬,轻吟浅唱。作者的父亲生前我熟知,老人是一个宽厚容忍、沉稳平和、朴素勤勉的庄稼人。老人家年愈八旬,仍然放牛、伺候田园……,并以此为乐,他不善言辞,一般不用语言来表达爱,但爱却渗透进了他的言行举止中。作者用白描的手法,细腻的笔触,朴实的语言,真挚的感情,表达了父爱子孝,情节生动感人,文章有详有略,详略得当,内容生动具体,用“父爱子孝其实是一种责任”贯穿全文,主题突出,言之有序,极富功底,不失为一篇佳作。点赞作者,推荐阅读。编辑:江华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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