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
加入书架

南坝散记

作者: 穿越中的书生 点击:1617 发表:2021-12-27 10:09:07 闪星:7

  (一)翠翠,你在哪个渡口,等我?

  我迷惑了,我不知我是在《边城》,还是在南坝?

  我走在南坝的老街里,喇叭声,老汉的干咳声,小贩的叫卖声,豆浆味,牛粪味,小儿的尿味,诸声诸味,一时就上了心头,令我的神经有了些许的错位。沿河边,亦散落着一些亦新亦旧的建筑,有的,在老房子上建起了高楼,有的,空出一片地,成了广场大妈们展示的空间,有的,还坚持在修修补补,保留着旧时的风景。

  如果,如果《边城》不包装,没有被世代的风打造过,我想,真实的《边城》,就是现在南坝老街的样子。

  梁子街,是南坝一条很冷的偏巷,那里,有一座衰败到尘埃的万寿寺。没有山门,一条窄窄的过道,对穿对过,抬眼一望,只存一座大雄宝殿,孤零零地佇立在那里,有点遗世而独立的意境。紧挨着寺庙的,便是寻常人家的檐角,佛与人,平生隔得如此的近,左脚,你还是未渡的人,右脚,你已是既渡的佛,所谓的悟,不正是如此吗?

  烛烧着,香点着,殿内的世尊,望着门前的车水马龙,是睁眼还是闭眼呢?我,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一个守庙的半老的伊,在大雄宝殿的门前,纳着鞋底子。我的到来,并没有惊动她的意定神闲。她偶尔也瞟了我一眼,如同秋天的眼,不置可否。仿佛,那庙前的红尘,都没有她手中的一针一线,来得绵长而悠久。

  我的通感,被一朵有重量的云,呼啸着推开了。偏偏,门后坐着的,是沈从文,还有他的《湘西散记》。

  我在怀念那些发烫的情节,是它们,让我的通感,有了情怀的落脚地。

  你看,吊角楼的妹儿,昨晚还在叨:“砍脑壳的,放排放过十八滩,滩滩的水啊,都起浪,呛死你个负心汉。”今儿个,脸,又辣得绯红,耳根子,又在烧:”灯哪个啷,棉花糖,妹儿我想你耶,想断了那根肠。“

  你看,放排的汉子,水来排要走,清风牵衣袖:“妹儿哟,昨夜儿,不该把话说死,酒杯一端,妹儿哟,月亮没得你亮堂。”

  山歌好比春水长,世事流过,就像浪花,起了苍黄。我的通感,还在不停地发酵,酝酿,和明亮。

  温泉构造被探明了,黄龙构造被打开了,一队又一队的石油儿女,走向宣汉的深处,在这个南坝的小镇,开始了另一次的《边城》,另一个时代的石油情节,同样的,情长路更长。

  “甩甩桥”边,州河在流,河的这边,平时敢跟最硬的石头比钢火的油二哥,今晚,这里的月儿,也温柔。

  “妹儿哟,哥哥没有好行头,一年四季钻石油,脱下油衣没人洗,没得婆娘泪长流。”

  “二哥哟,雷公打闪天打锣,谦虚过了要遭说,南坝的河沟都在念,石油流来比水浓。”

  “妹儿哟,明年开春井打完,桃花又要开新颜,你家的谷子谁来担?你家的秧田谁耙田?”

  “ 二哥哟,苞谷种了要扬花,男客开腔哪能粑?你敢抬着花轿来,我敢坐着到你家。”

  ……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点,但,一样的流水,一样的渡口,一定也有一样的翠翠,在等她的郎,抬着花轿娶她回家。我不敢肯定,那个万寿寺半老的伊,不是当年的石油翠翠,但,我能肯定,在这个南坝的小镇上,一定有许多的翠翠,生活在这个小镇的炊烟里,山高水长。

  我也是那个归来的钻井儿郎?在渡口边,哪一个是当年的翠翠,我心中的桃花?


  (二)“天边”的井站

  没料到,昨夜的一场山雨,今天,天虽放睛了,但我们的工程车,行驶在去井场的山路上,还是异常的泥泞。

  开工程车的张历张老师说,从南坝出发,到黄龙,温泉,芭蕉等井,如果下雨,能开车去大山深处的井场,还能顺利到达,恭喜你,8磅的开水瓶,水平高,完全是高资格的老司机。

  张老师曾经在煤矿做过工程,跟各式各样的路,过招无数,所以,张老师不无感叹地说,现在的山路,硬化了,好多了,要是以前,烂泥巴路,有两样东西,得提前备起。一嘛,是要有一个经得起折腾的胃,否则,会吐得相当的没底气。二嘛,得有天赐的牛X运气,得祈祷在山路上,千万别遇上错车,否则,老天,这样升级版的“狭路相逢”,真儿个“慧星撞地球”,得倒车,得选好有利地形,得胆大心细,还得专人打手势,不折腾个小半天,根本不行。

  车窗外,宣汉的诸峰,和南坝的山水,一切都被雾所笼罩着。车在山中行,人在境中走,这,简直就是眼睛在打精神“牙祭”。难怪,我们渝北班的班长侯云强侯哥,会言子不断:“在这种地方,拍仙侠大片,根本不用道具,飘飘缈缈,演员一来,就可直奔主题。”

  车速忽然慢了,还慢得稀奇,我们的工程车,现在,就像马儿一样,在跳盛装舞步。

  我抬起了头,看着前方,耶,高级惊悚,比看《一双绣花鞋》,还要来得呼吸急促。别以为拿根草绳来装蛇,我就会惊乍乍,俺,才不是没见过江湖的嫩头青。但,现在的情形,的确很凶险:坡度超过了45度,又是短弯,而路的前方,又是几十米高的断崖,路面上,还有专门开国际玩笑的稀泥巴,这难度系数,真的是,去井场之路,难于上青天。

  我的心不禁一紧,下意识地抓紧了车扶手,死死的,仿佛如临大敌。

  张老师笑了,说,“习惯了就好。以前啊,有位师兄,开车过九道拐,大冬天,硬是紧张得出了一身汗水,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耍方向盘?经历过了,就好了。”

  是啊,上坡下坎,谁不走几条烂田坎?心释然了,这世间,哪有什么雄关险阻?

  车穿行在崇山峻岭之中,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终于到了,宣汉作业区的温泉1-1井。井场上污水区的摄像机,出现了故障,需要我和侯哥,来现场亲自运维处理。

  脚从车内伸出来,耶,这温度,有点冷,有点酷,有点冷酷。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更耶,这氧气含量,天然,地道,好不清爽。山脚下, 一团团的雾,正在缓缓上升,争抢着云的地盘,而云呢,又纠结着不肯轻易散去,这个时侯,你不得不佩服古人用词之妙,云雾茫茫,真个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原来,温泉1-1井这口井,竟然就在山巅之上。我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侯哥,这个井场的海拔高度,恐怕得有一千米左右吧。侯哥看了看定位软件,说,差不多,925米。

  温泉1-1井的摄像机故障,并不复杂,是摄像机云台控制出了一点“幺蛾子”。没什么好说的,说干就干,背逃呼,上梯子,调角度,很快,污水区的监控画面,清晰正常,故障处理完毕。只是,在扶梯子进行安全配合时,山风吹过,手和脸,真的,很冷。

  告别温泉1-1井时,一个穿红工衣的兄弟,90后,开井场门,与我们道别。出了井场区域,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90后兄弟,笑得很憨,说,老师,在这山上,高是高,手机等于是个摆设,没信号。

  我好奇地问了一句,兄弟,那,那你们工作之余,如何打发寂寞的时光呢?

  他又笑了,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可以看看书,可以看笔记本上下好的网剧,可以上内网,也可以看电视,都可以啊。

  ……

  在返回运维点的车上,我在想,天边到底有多远?当年,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如果没有流沙河,没有火焰山,没有九九八十一难,而是一马平川,打马西去,你觉得会取到真经吗?纵然取到了真经,你觉得唐僧会珍惜吗?世人会相信吗?我们的一生,不正是一次还在进行着的生命西行吗?经,哪在西天,经,不是一直在路上,一直在你我的心里吗?

  真的,天边并不远,如果你走下去,地平线,真的只是时间问题,哪有什么天地茫茫,莽野苍苍?


  (三)圣墩山,我来了

  一友提前在打“ 预防针”,说,上圣墩山,有二条路,一条呢,沿盘山公路,蛇形而上,这,等于是“慢性自杀”。另一条呢,经万步梯,沿梯步直接向上爬,哥子,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等于是自杀不成再自杀,锅儿是不是铁打的,不信,你自家试一下。

  或温水煮青蛙,或引刀成一快,仙人板都不板,来个痛快点的,WHO怕WHO?

  没有高德哪能行,在“小高”的仙人指路下,我来到了万步梯前,倒吸了一口气,乖乖个咚,这万步梯果然名不虚传,梯步拾阶而上,直直地向山顶奔去,不拐弯不抹角,像极了南坝人的性格。

  那就上山吧。这世间哪有什么双全法,如果山水不走向我,那么,我就走向山水,不负山水不负心!

  没登几百步梯,上山前的“而今迈步从头越”,就大面积消失得干干净净。意定神闲的身形没了,提劲打靶的狠劲没了,脚,越来越沉,拖泥又带水,头,越埋越低,几乎匍匐在地,像个朝山的香客,气,溃不成军,简直就是牛喘。

  我停了下来。就像在人生的中途,停了下来。

  我坐在梯步上,抽了一只烟。

  我的左边,秋天最后落下的黄叶,和冬天按不住的青翠,正在大山中,不露声色地,交替进行。我的右边,是一座一座的坟茔,有的坟头,荒草丛生,有的坟头,碑新刻,花圈簇新,生命的远逝,一如青草落叶,一如大山的岑寂。

  我记起来了。那时,我是安澜小学四年级的娃,我们爬百步梯水电站,只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山顶,我,还是班上的第一名呢。

  我记起来了。那时,我是巴九中初一的学生,我们爬巴南最高的山,圣灯山,一路嘻嘻哈哈,一晃,到了峰顶,真的是少年心事当拿云。

  我记起来了,那时,我四十岁,是渝北站的一名职工,单位组织我们爬玉峰山,不扯闲篇,亦能身登石梯,脚下流星,亦能吃鸡一盘,酒半斤。

  ……

  前面有细娃们的打闹声,和零碎的鞭炮声,打断了我的幽思,灯哪个啷,脑花猪大肠,我思故我在,我行天汤汤,走吧,走吧,风光在后头。

  脚打着抖抖,气喘个不停,大冬天的,汗水打湿了衣和衫,嘿嘿,虽有点儿狼狈,俺这个中年老儿郎,到底还是上来了。

  站在圣墩山的观景台,向下俯看,一切尽收眼底。南坝镇,依州河两边,星罗散开,民,在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的烟火,充满了沸腾的质朴。

  你还别说,人只有在高处,才会看得清,想得明。

  在我的左手边,就是我上山的万步梯,真的是一块风水宝地。左青龙,右白虎,前有州河涛涛,后有圣墩葱郁,难怪,这一处向阳的坡地,会是死者的安息之地。这也好,生者穿行于其上,死者安祥于其下,心照不宣,各占半边,这,难道不是人生的真实写照?

  在我的右手边,山突兀着向我扑来,水,奇崛着流向心间,这样的山水,恰如水墨云烟,浓处,可泼浓奇壮心,淡处,可写性灵文字。我轻轻地在念:千沟万壑次第开,一水蜿蜒从中来。山顶空濛人初静,云过南坝谁剪裁?

  暮色四合,天要闭眼,得下山了。忽然间,一抬头,一块牌子,赫然闯入了我的眼眸,居然是川东北项目组的圣墩阀室标识。听一个过路的老乡说,圣墩山的深处,大着呢,有一个生产大队,家家都种李树。

  也许,明年的春天,我们也会去圣墩阀室巡检吧,那时,漫山遍野的白,一间阀室,藏在李子林的深处,别提啊,多有意境。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

【编者按】心由境造,境由心生,有什么样的心情,就能看到什么样的风景。风景因为懂得欣赏才变得美丽,懂得欣赏的目光最终都是来自心底的美丽,而一双能够发现美的眼睛,总是需要一颗静好的心灵来创造。宣汉南坝“天边”的石油井站,地理位置偏僻、自然环境艰苦、工作条件恶劣。石油人的生活是枯燥、繁冗和清苦的。唯有信念坚定者方能胜任。作者把人和大自然融合在一起写,用大自然的美衬托人的美。人生路上,最美的风景都盛开在心底,最美的心底都藏在最真挚的感情里。文章富含哲理的语言,意蕴深广的精神世界,尽现散文的含蓄美。推荐阅读。编辑:初见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