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的一个雪后早晨，张家屯的张老汉起床后，屋里外头来回走，一脸愁容，咳声叹气的，跟谁也不说话。老汉虽然老伴儿刚去世，心情不好，但最近几天好多了，前两天下雪，还早早起来扫雪了呢。今儿早上老头怪怪的，四个儿子不敢问，儿媳妇们更不敢吱声。

“爹今儿早上不对劲儿，等把雪扫完得问问他。”大儿子扫雪的时候心里盘算着。

四个儿子很快把两个院子里的雪都清扫干净了，老汉还是闷闷不乐，而且早饭也不吃。

大儿子顾不上吃饭便来到老头儿住的东厢房。“爹，您老是身上不舒服，还是谁惹您生气了？”

老汉叼着烟袋，看着大儿子，想说话又憋住了。

“爹，您有啥话跟大儿子说吧！”

老汉狠狠吸了一大口烟，把烟袋锅往鞋底儿上磕了磕，慢吞吞地说：“钱没了！”

“什么钱没了？一万块钱都没了吗？咋没的？”

“都没了！你妈活着的时候，把钱缝到她的一件旧棉袄里了。你妈走后，你们不是把你妈用过的被褥、枕头和一大包旧衣服浇上汽油都烧了吗？我记得当时你妈说把钱缝到我的旧褂子里，你妈走这些天我也没用钱，昨天晚上想着快过年了，拿出点钱置办年货，结果怎么找也找不到了。”老汉说完显出很伤心的样子。

“爹，您先别着急上火，我再帮您找找。万一我妈放到柜里哪个地方了呢。”

“都翻遍了，没有。”

“别，再找找。”说完脱鞋上炕开始翻箱倒柜，把该找的地方都找到了，还是没有。

“别找了，肯定是你妈缝到她的旧棉袄里了。我当时可能是听错了。”

大儿子也有点蒙圈了，因为这是妈给爹攒的养老钱，妈这些年身体不好，知道得“走”到爹的前面。这下完了 。

当爹养老钱没了的消息传到一家人耳朵里的时候，马上炸了锅。

儿子光是着急叹气，谁也不敢说啥。几个儿媳可都跳了脚。老大媳妇平时话就少，虽然有点不高兴，但该干啥还干啥。老二老三媳妇知道公公有笔钱，婆婆“走”后，对公公态度不错，甚至留露出要把公公接到自己家的意思。听说钱没了，两个人谁都不再说接公公养老的话了。

每天在公公面前爹长爹短的叫着的老儿子媳妇，反应最强烈。

“咋的？一万块钱说没了就没了？说出大天来，我都不信。是不是偷着给了哪个儿子？还指不定看中哪个老太太了，把钱给了人家。”

“没钱怎么养他，我们成家时间短，没啥家底儿，还是你们当大的养吧。”

听着四儿媳这一大堆难听的话，张老汉原本到老儿子家养老的念头完全打消了。

最后，还是大儿子把老汉接了家去。

这张老汉是远近有名的成手木匠，而且人缘还好，凭着一身好手艺好人缘，不仅给四个儿子娶上了媳妇，还盖了两栋三间瓦房，四个儿子一家住一头，他和老伴儿住东厢房。一个多月前，老伴儿病情突然加重，没几天便抛他而去。

老伴儿这一“走”，张老汉马上面临去哪个儿子家养老的问题。

晚上，张老汉躺在炕上睡不着，从老大家想到老四家，儿子都没啥说，几个儿媳妇怎么样，心里没底。老大媳妇性格耿直，虽然话少，但什么事儿都不差。老二老三一个比一个会说，实际情况怎么样，说不好。嘴最甜的是老四媳妇，屯子里人都夸他张木匠娶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好儿媳妇。再说，娶她进门的时候，花钱最多，去老儿子家养老应该是正理。可到底啥样，也不敢多想。

好在老伴儿给攒下一万块钱，要不更难了。

连续好多天，张老汉都因为这件事睡不好觉。

说话年到了，三十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张老汉当着一大家人的面打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将捆得结结实实的十打十元钱交给了大儿子媳妇。

2021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