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灾区捐了200元钱为我扬名，大队安排我去学校当民办教师。校长董太元和教导主任于殿兴都教过我，上学时我经常挨他们的训斥和批评。我去报到那天打老怵了，一见到他们，仿佛又回到学生时代又犯了错误被叫到办公室，低头垂手立正站着，一只脚尖不住划拉地面，大气不敢喘。他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让我坐在椅子上。我上学时，看见老师每人坐一把椅子，都羡慕死了。谁被派到办公室擦玻璃，先坐一回椅子过把瘾。我坐的这把椅子，马希阔老师曾经坐过。当时我上四年级，趁到办公室房后种蓖麻机会，溜进去刚坐在椅子上，被马老师堵在屋子里关门打狗，狠狠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一会工夫凸起五个大包。当时哪敢想我也能当老师，名正言顺地坐在这把椅子上。我从一个调皮学生变成老师，既不可思议又滑稽可笑。我满心不愿意，又没有地方可去，只好暂且栖身。

　　董太元和于殿兴没给我安排课，让我到各班级听老师讲课，熟悉课堂和教学程序。一个星期后，为了推动“评《水浒》批宋江”运动深入开展，县文化馆在得利寺公社崔屯大队举办文艺创作学习班，我曾经的班主任黄贵良老师升任公社文教助理，让我前去参加。那天临走前，我去王章家找本书带去看，他给我一本《乐府诗集》。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乐府诗是古诗词的一种文体格式。王章说，“乐府”是汉代建立的管理音乐的一个宫廷官署，就像公社文化站。那本书封面上，工工整整写着“徐百礼”三个字。书中的每页空白处，都密密麻麻地写满批注。那当时，我只知道三个人读书写批注，一个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二是王章，三是这个徐百礼。伟大领袖无人能比，王章货真价实，只有这个徐百礼我不敢苟同。我忌讳“徐百礼”三个字，王章又给我一本郭沫若的《李白和杜甫》。

　　那天我背着行李走到永宁街里，在等公共汽车。曾经在盐场学校“农中”教学的徐百礼，现在是沙包子学校的民办教师，也去参加学习班。他邋邋遢遢一股怪味，龇着一口黄牙。我问他怎么没带行李，他悄悄告诉我，听说晚上文化馆招待大家吃羊肉包子，他只冲这顿包子而来，怎么也能对付一宿，第二天偷偷溜走，还问我走不走。我听了非常鄙夷，还有为了吃一顿羊肉包子参加学习班的。我心里一下有了底，连徐百礼都能教学，我还不如他？我们坐公共汽车到了县文化馆，和学员们乘大卡车，去得利寺公社崔屯大队。这里山清水秀，一条小河从村前流过，像极了沙岗后的小溪流。漫山遍野都是苹果树，红彤彤的苹果垂挂枝头，空气中果香四溢。村文化室是座二层小楼，学院们在这里开会、学习、创作。

　　全县的优秀创作人才都在这里麇集，有文化馆专业创作员，剧团编剧，公社文化站站长，学校老师，个个风度翩翩衣冠楚楚，气度不凡道貌岸然，目光中除了蔑视还有挑战。女人虽然有限，只要穿一件带颜色衣服，就算花枝招展。

　　徐百礼猥琐地站在人群里，望望这个看看那个。他戴顶油渍渍的灰布帽子，灰布衣服肩头补了一块深蓝色大补丁，就像我当装卸工围的垫肩。他敞着怀，露出被汗水和灰垢濡染成土黄色的背心。他下身穿了条蓝色、肥大的女式凡力丁裤子，是老婆的。他一条裤腿挽到脚脖子上，另一条挽到膝盖上。他脚上穿了一双破凉鞋，上面沾满污泥。那当时刚上映复拍故事片《青松岭》，片中富农分子钱广，是个家喻户晓被奚落的反面人物。眼前的徐百礼，是活脱脱的“钱广”。

　　四外光彩照人的人们像竖起一圈镜子，将徐百礼折射得一览无余。公社教育组把他弄来丢人，还不一定能吃上羊肉包子。我离他远远的，装做不认识。

　　上午开会，文化馆领导讲话，对这次创作班提出要求，人人都要拿出作品。他特别强调，现在缺少“大鼓词”剧本。领导是个三十多岁的美男子，讲话不紧不慢很有感染力。他口音中夹带海边土话，管“河”叫“活”，管“袜子”叫“瓦子”，就像风味独特的土特产，丝毫不影响他的魅力。座位上一个年轻漂亮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馆长。她自我介绍来自果品公司，多情的目光已经溢出芬芳。领导讲话，突然被后面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鼾声打断，人们都扭头往后面看。

　　最后一排座位上，徐百礼趴在桌子上鼾声如雷。领导优雅地提醒：“老徐，火车到站了。”徐百礼一下子醒来，桌面上留下一滩口水。他睁开一双红红的眼睛朝众人笑，露出一口黄牙。他下巴上几根稀稀拉拉的黄胡须，就像鼠须。领导没讲几句话，又被鼾声打断。领导半开玩笑：“老徐，你再睡觉，拿不出作品，我可要把你开除了。”一个小胡子气愤地说：“滑天下之大稽！”有人附和：“是可忍孰不可忍！”“打翻在地踏上一万只脚！”徐百礼仍睡觉打鼾，领导只好让他到楼下去清醒。徐百礼下楼来到院子里，又不困了，精神百倍地到处溜达。

　　午饭是大米饭，白菜炖豆腐，黄瓜凉菜。徐百礼风卷残云，从开始吃到最后，一个人顶几个人饭量。有人吃饱了有的吃个半饱，有的人也饱了，是气的。

　　徐百礼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下午杀羊，晚饭是羊肉包子。实际上，人人都盼望这顿饭。包子蒸熟，炊事员打开热气腾腾的笼屉。众人文质彬彬地站在外面，没有一个人进屋。他们和我一样，都在偷偷地咽口水，装作毫不在意这顿饭。

　　包子香味从屋内飘出来，人们喉结都向上串动。徐百礼几步跨进屋里，顺手拿过一只盘子，也不怕烫，伸手从笼屉上拣了一大盘包子。他不用筷子用手抓，蹲在锅灶边旁吃得顺嘴丫子淌油。小胡子实在看不下去，愤愤地骂了句什么。 

　　炊事员把包子端到饭桌上，大家刚吃了一个包子，徐百礼已经吃完一大盘，又拣了一大盘。徐百礼吃了三盘包子，笼屉空了。他的腿蹲麻了也撑的动不了，好不容易扶着锅台费劲地站起来。他一连串地打着饱嗝，连喘气都困难。

　　小胡子大声骂：“这回可开洋（羊）荤了！下辈子（洋）羊荤都开了！”

　　不少人没吃饱，领导只吃了一个包子。炊事员说，那个人吃了半笼屉包子。

　　晚上，大家分散住在村里，我和徐百礼同住。我们住的屋里，一个大地瓜窖子占了大半铺炕，余下的炕面刚好睡下两个人。徐百礼没带牙具，也不洗脚。他从地上坯垛搬块坯，垫了破帽子当枕头，头朝里和衣躺在炕上。他还说了句“家有良田万倾，日食不过一升；家有大厦千间，夜宿不过八尺。”我在心里说，你日食十升都不够，整个天地都是你睡觉的地方。他几乎睡了一天觉，仍困得哈欠连连，顷刻间鼾声如雷。尽管我们一颠一倒躺在炕上，我无论如何睡不着。

　　我一分一秒地往下熬，安慰自己：反正包子吃完了，天不亮他就溜了。

　　徐百礼当年从复州城高中毕业，是高才生，填报高考志愿只报北京大学，差一分落榜，第二年文革爆发。学校为没考上中学的学生成立“农中”，请徐百礼当老师。他把才华发挥到极至，教过的学生都有出息，有的还成了知名人物。

　　我当时念二年级，教室旁边就是“农中”教室。徐百礼不刷牙不洗脸。有一回他批评有的学生不洗脖子。学生说：“老师，你脖子比我还黑。”他脸通红，第二天学生们发现，他脖子洗得干干净净。尽管邋遢，学生们仍对他非常尊重。

　　徐百礼三十多岁没结婚，媒人一提他名字女方就嗤之以鼻。他满腹经纶没人欣赏，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后来，他和一个富农家闺女成了亲，有了两个儿子。他每月五元钱加上工分，不能养家糊口也盖不起房子，只好寄人篱下。

　　徐百礼没溜走也不洗漱，和我一起去吃早饭。他吃相不好不上桌子，仍蹲在灶旁吃饭。他喝粥的声音很响，一碗一碗喝个没完没了，仿佛从来没吃过饭。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漠视，仍最后一个吃完。小胡子问：“老徐，水浒两个字怎么写？”驼背大个子拿过纸和笔：“老徐，写给我们看看。”徐百礼拿过那张纸放在饭桌上，写了个“水”字再画把茶壶。众人围观、大笑，他也龇着黄牙笑了。我盼望徐百礼赶紧走，别再丢人现眼。他毫不在意，和众人一起走进小楼。

　　那天，县文化馆资深老师为学员讲课，讲戏词创作的十三韵辙：中东、江阳、一七、灰堆、由求、梭坡、人辰、言前、发花、乜斜、怀来、姑苏、遥条，归纳十三个字：一心学大寨工农商学兵山河美。大家听得耳目一新，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念大家一个字一个字记，漏掉一个字就少了一个韵辙。徐百礼没记，仍伏在后面桌子上睡觉，鼾声不时将教学打断。领导这回不客气了，对他下了逐客令。

　　讨论时大家认真发言，谈体会和构思。徐百礼一个接一个打哈欠，连累别人也哈欠连连。大家都在写稿子，都在朗读，都找老师提意见。那两个美女，天天泡着领导。徐百礼一个字不动，天天去吃饭、打瞌睡，再一个接一个打呵欠。

　　那天晚上，我终于抢在徐百礼前面睡着了。半夜三更，我被老鼠咬东西的声音弄醒，以为老鼠上炕，睁开眼睛，声音没了。脚下的徐百礼呼吸均匀，他还有不打呼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刚睡过去，又被那声音弄醒。地上用秫秸帘子盖着一口棺材，我一机灵，是不是屋子里闹鬼？我的心“砰砰“直跳，不敢再睡。除了院子里鸡窝里小鸡的呢喃，什么声音没有。我怀疑，徐百礼是不是不喘气了。

　　良久，徐百礼轻轻翻个身，声音是从他“枕头”边上发出来。我悄悄伸出手，抓住炕沿下电灯拉线一扯开关，“叭”地一声，灯光照亮了屋子。徐百礼把什么东西往身底下一压，假装趴着睡着了。我起身一看，他手里握着一支油笔。我掀开他身子，下面压着一叠纸。我拿起来借灯光一看，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眉头是大鼓词：狠批宋江投降派。他这才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龇牙笑了。

　　我说：“你怎么不开灯写？”他说：“闭灯你都睡不着觉，开灯你更睡不着了。我这么小心，还把你弄醒了。”我说：“我睡足了，不睡了，陪着你。”徐百礼说：“好，我开灯写。”我这回放心了，还真的睡着了，睡得很实。

　　我醒来时天大亮了，从徐百礼纸上的字迹判断，他仍在黑暗中写作。他的字写的乱糟糟，有的两行字、有的两个字重叠在一起。这一夜，他在黑暗中完成了长篇大鼓词“狠批宋江投降派”。他在下面添了一行小字：复县永宁公社沙包子小学徐百礼。他用纸条捻成纸捻，拔下墙上钉子，在一叠稿子上扎眼，用油渍渍的手装订好。我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是否精彩，只钦佩他的这种精神。

　　徐百礼说，不明白为什么“评水浒批宋江”，这部古代名著和宋江这个人物怎么影响了当代。他早听说办学习班杀羊，本想吃顿羊肉包子再跑回去。一是昨天早上，小胡子考他“水浒”两个字写怎么写，伤了他自尊心。再是领导找他谈话，让他今天吃完早饭就回去。他不想让他们瞧不起，一晚上划拉篇东西。

　　他的稿子三十多页，四百多句。我不敢说他把投降派批得淋漓尽致，起码是篇有分量的东西。他对宋江投降的章节，叙述的半点不差。学习班的学员，许多人没看过《水浒》。他没去吃早饭，吃了房东两个生地瓜，开始抄稿子。

　　中午，徐百礼去吃饭，领导生气：“你还不走？”他说：“我写作品了。”

　　满屋子人“哄”地大笑。领导说：“写到什么程度？”徐百礼说：“写完了。”满屋子人又“哄”地大笑。领导说：“在哪儿？”徐百礼从袖筒拿出一卷纸，交给领导。人们一边笑一边好奇地围上去看。小胡子武断地说：“肯定是抄的！”

　　徐百礼这回没让呛，反问：“你写出来了吗？”小胡子自豪地说：“当然。”徐百礼问：“我请教你，宋江在《水浒》哪一回被招安？”小胡子说不上来，反问：“你知道吗？”徐百礼说：“当然，在第八十二回：梁山泊分金大买市，宋公明全夥受招安。”小胡子放赖：“你能说出这一回开头，我再往下说。”

　　徐百礼滔滔不绝背诵：燕青心胆坚如铁，外貌风流却异常。花柳曲中逢妓女，洞房深处遇君王。只因姓字题金榜，致使皇恩降玉章。持要御书丹诏去，英雄从此作忠良。小胡子傻眼了，哼唧一声没话了。徐百礼问：“你连水浒都没看过，怎么去写批宋江的作品？又怎么知道我的作品是抄的？你的根据是什么？”

　　领导赶紧为小胡子解围：“我们上去开会。”徐百礼说：“领导，我本来早上就走，因为稿子没抄完，又多呆了半天多吃了顿午饭，现在可以走了。”

　　领导一把拉住徐百礼：“老徐，看你说哪儿去了，下午研讨你的作品。”

　　下午召开研讨会，由牛正江老师朗读徐百礼的作品。牛老师是老艺人出身，念到精彩处，用手敲着桌面演唱。他高度评价徐百礼的作品，从形式到内容，都是一个专业编剧的水平。他从专业角度解读大鼓词：一是不简单，二是不神秘。鼓曲唱词就是诗。细节很重要，越细效果越好。一要传奇性，开门见扣，写出传神色彩：立词首先要立人，成败生死惊心魂，写透悲欢离合事，笔无传神不成文。二要连贯性：开合起落任回旋，隔山隔水总相连，应有金线系宝玉，莫使明珠散玉盘。三是曲折性：词似看山不喜平，才下峻岭又高峰，曲径通幽花满路，波云扫雾见月明。四是四梁八柱：词无根不生，词无岭不奇，词无胆不真，词无筋不巧。词根：万言有主线，有根词意现，任君笔生花。无根词必乱。词领：云起神龙舞，凤引登山虎，虽未见神态，一领成词主。词胆：立胆词根发，摇动两枝桠，催风不见雨，开成一树花。词筋：笔底词筋跳，出众多奇妙，满堂笑口开……

　　领导请徐百礼为全体学员讲《水浒》。他坐在前台上，讲的引人入胜。他记忆力超凡，能背诵许多章节。绝大多数人没读过《水浒》，许多故事第一次听到。我偷的书中有一套《水浒》，上面还用钢笔写了“侯善会”三个字。

　　最后，馆长让徐百礼谈谈对《水浒》这部书的真实评价，算做内部讨论。

　　徐百礼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如果没有招安这部分的描写，水浒绝对不可能成为四大名著之一。至于招安的对错，让历史去评价。因为一百零八个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就连上梁山的初衷都不一样。呼延灼、卢俊义、关胜、孙立等是得了宋江招安的许诺才上山，林冲、晁盖七兄弟等是被逼上梁山，其他大部分都是仰仗宋江名义上的梁山。这其中晁盖七兄弟、林冲、武松、鲁智深、李逵、李俊等都反对招安，杨志、关胜、呼延灼、卢俊义等渴望招安，其他的都是凑热闹，招不招安对他们没影响。宋江曾和晁盖说：“正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大哥不得不为兄弟们的归宿着想啊，难道哥哥想让他们的子孙世世代代都背负着一个贼寇的骂名吗？”古代人对名分很看重，所以宋江的初衷没错，因此征讨方腊时，虽然很多人不情愿去，但念在兄弟情义上还是去了，尤其武松的一席话更是让人潸然泪下：“若半路离哥哥而去，显得武松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如今江南以定，哥哥总算功德圆满，回京造册，就莫写小弟姓名了。”虽然梁山好汉的结局很惨烈，但九泉之下总算对祖上、对子孙有个交代。如果说宋江为了名利送了兄弟性命，但是当他喝下已知的毒酒时，一切都明了了。招安是最好的出路，虽然结局惨烈了些，但正是这些惨烈才成就一部经典巨作。如果水浒只是一部简单的众好汉打家劫舍的小说，它绝不会成为古代四大名著，水浒因招安而精彩。

　　大家只被小说的情节所吸引，招安招与不招似没放在心上。

　　那天散会后，小胡子主动向徐百礼陪礼道歉。徐百礼照旧龇着一口黄牙笑着，含混地敷衍几句，没有半点小人得势的骄傲。人们再也不敢小瞧他，主动找他请教问题，让他给作品提意见。当领导知道徐百礼没有行李时，眼睛湿润，马上让司机回瓦房店给他买了新被褥和牙具、衣服等。因为徐百礼这篇大鼓词的诞生，学习班提前两天结束。众人离开后，徐百礼随领导一行回县里，继续修改完善作品。他谢绝领导的挽留，还得回家浇白菜。大鼓词排练演出之后，获得省、市大奖，在《旅大文艺》《复县文艺》上发表，被不同文艺团体改成不同剧目演出。

　　从徐百礼身上，我受到深刻启发，要想立世，必须有真才实学。不怕貌不惊人也不怕穷泊潦倒，就怕华而不实。不能不修边幅，更不能破罐子破摔。既然让我当老师，不管公办民办，我都要刻苦学习努力工作，要干就干出个样子。

　　大家跟徐百礼沾光，都被评为“评水批宋”积极分子，有的提职有的转正。徐百礼出了名，丝毫没改变困境。他因为儿子的教育问题和老婆吵架，老婆赌气回娘家，他又得认错求情去接。工作之余他拼命干活、借债，终于盖了三间房子。那一年县里举行中、小学生汇演，他创作、导演的歌舞剧《春苗》，获得特别创作奖。全部乐队，是他手里一把二胡。我不当兵都转正了，他还是民办教师。他的两个儿子都考上了大学，大儿子考上了“北大”，二儿子考上了“清华”。 

　　那一年回去探家，才知道徐百礼患了膀胱癌，两个月之前死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