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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到白头

作者: 木槿 点击:2842 发表:2021-11-16 12:41:34 闪星:6

  玉芹和王东偷偷摸摸地好上了。玉芹二十岁,王东二十八岁。他们两家是老街坊。这事玉芹不敢让爹娘知道。

  在小镇上王东名声不好,他不热爱劳动,农活干不好,天天赶东集,逛西集。逢集卖个从城里贩来的鞋袜。成天介身上背着个装二胡的布袋子,那二胡是他唱大鼓书的爷爷传给他的。王东上过学,眼界高。高不成,低不就的,慢慢地给他提亲的人就少了。在七十年代的乡下,二十大几了没有成亲生娃,旁人是要说闲话的。

  乡下的冬夜是寂静的。寒冷的黑色笼罩着小镇,家家关门闭户,时有稀疏的灯影闪现。偶尔地犬吠,随着行人地呵斥声消失。只有王东的二胡声,在冬天的风里传出很远很远。王东每天晚上都拉琴。他把自己地欢喜和忧伤,还有窗外沉沉地夜色,都融入到一粗一细的两根琴弦上,任由自己的指尖飞舞,如诉如歌。

  玉芹喜欢听王东拉琴。在他的琴声里,玉芹听到了骏马奔腾,就像小时候见过的枣红马,高昂的头,发亮的鬃。玉芹也喜欢听幽怨的调调,听着听着,止不住地泪就流了下来。她老觉得那声音像住在镇西边孤寡二奶地哭诉。第二天,她就跑去看看二奶。年过七旬的二奶孤单一人,常年病病歪歪地,有一顿没一顿地,吃不下饭。

  古老的西淝河水,在皖北小镇旁日夜奔流。它滋养着一代又一代善良质朴的乡亲。它承载了乡亲们无数地梦想。王东和玉芹就像河坝上的小树苗,在阳光雨露下,自由地伸展枝条,长成了一棵健壮的大树。在树木交织的河坝上,手触琴弦,王东忘乎所以,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常常赖在身边,赶不走的小女孩,也陪着他如痴如醉。不经意间,小女孩竟出落成一个模样俊秀的姑娘。

  就像春天的枝条会泛起鹅黄,春雨里芽芽会钻出土壤一样,自然,和谐,本真。王东和玉芹好上了。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玉芹和王东依偎着,喃喃细语。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王东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着玉芹。他的山盟海誓和滚烫的嘴唇一起扑向玉芹那炽热的心田。

  河水静静地流淌,树叶轻轻地晃动,月儿悄悄地捂上了眼睛。在一簇簇灌木丛地掩映下,一对相爱的人儿,在土地的怀抱里,在玉芹的不知所措里,在王东的鲁莽里,他俩惊慌失措地把身心交融在一起。事情总是藏不住的,生米做成熟饭。在二奶面前,玉芹的眼泪和羞愧止不住地流。二奶说,不哭啦孩子,你爹娘那边我去说。

  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王东和玉芹终于成亲了。幸福的俩人儿,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逢集出生意,背集去下地。白天笑语起,晚上琴声扬。好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自从家里添了俩孩子后,除了公公婆婆帮忙外,玉芹忙碌地晕头转向,没空坐下来听丈夫拉琴了。

  玉芹生下第三个孩子后,美好地生活就被撕地稀碎了。玉芹生了仨闺女,婆婆地脸耷拉到脖子下面,带孩子累了,就摔盆打碗地闹情绪。王东开始沉默不语,就连热爱的二胡也束之高阁。天天一大早骑自行车带货出去,周边几个集市地跑着,傍晚才能回来。家里地里干不完的活,玉芹恨不能多长几只手,有时候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

  有天下午王东早早地来家了。正在搓洗衣服的玉芹头没抬,就闻到了刺鼻子的酒味。王东对玉芹说,把咱家老三送人吧,没多远,百十里路,是个富裕户,人家两口子没孩子,想要个闺女。玉芹抬起头,看着丈夫喝红的眼睛,不像开玩笑。她盯着丈夫,你再说一遍。丈夫又说了一遍。玉芹顺手抓起盆里的搓衣板砸了过去。一场恶战在玉芹歇斯底里地哭声里告一段落。

  闹心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下地干活的玉芹,听到近门的嫂子,有一句无一句地说笑话。你可要把王东看紧喽,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好看呢。玉芹笑笑,啥也没说,可心里烦着呢。家里家外,仨孩子吃喝拉撒,大娃哭,小娃闹,还有鸡鸣狗叫猪哼哼。她哪里有空看紧丈夫,再说了,她也不想看紧他,一个大活人,还能用绳子把他栓住不成。

  经过了繁忙地秋收秋种,还有初冬的兴修水利挑河工。人们迎来了冬闲时光。拆拆洗洗,缝衣浆被,裁纸样纳鞋底。俗话说,地里活成宗,家里活没影。玉芹在家天天闲不下来。王东仍然忙他的小生意,玉芹懒得问。可是这几天,闹腾到半夜才来家,玉芹觉得不好。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丈夫进了家门。开灯一看,可了不得,玉芹差点尖叫出声。

  王东一鼻子一脸的血,玉芹惊诧不已,他赶紧说,我绊倒磕着哩。然后轻手轻脚洗漱上床,再也无话。次日,小镇沸沸扬扬地传说,让玉芹欲哭无泪。王东闭口不言,问急了,吐出几个字来,我对不住你。那个镇北头的胖妹子怀了几个月身孕,才知道自己有喜了,说孩子是王东的。王东挨打是肯定的,胖妹的哥哥人高马大,王东的腿没被打断,已经是便宜了他。

  玉芹一夜无眠,出奇地平静,让王东颇感意外。玉芹思来想去也理不出头绪。只是看到仨闺女,玉芹眼泪纵横驰骋,哭地是天昏地暗,暗无天日。她觉得活着太累,抱瓶敌敌畏喝了下去。多亏家人及时发现,在医院抢救住了二十多天。从此玉芹像变了个人,下地或在家总是不言不语。

  几个月后,胖妹生下个男孩。公公婆婆把孩子送到百里之外的老家。在家族长辈的主持下,王家出钱,王东磕头赔礼,大事化小。年后胖妹远嫁他乡。玉芹麻木地看着这场戏,她觉得是场戏。她也觉得此事与她无关。她甚至同情起胖妹来,活脱脱地骨肉分离。她心里说,这女人也怪可怜的。

  秋黄冬白,一年又一年。八十年代初,农村开始包产到户。家家户户干劲十足,人勤天不亏,眼见着地里的庄稼,绿油油地喜人。玉芹家里缺男劳动力,仨闺女都在上学。王东在小镇开个卖鞋门市部,常常去城里进货。背集抽空和玉芹一起下地干活。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走下去。

  王东的二胡声再次响起地时候,是大闺女考上了城里的大专。琴声里喜气洋洋,花开满院。仨闺女追逐玩耍,手舞足蹈。玉芹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久违地笑靥。她静静地聆听着琴声,看着刚过五十的丈夫两鬓泛白,三个花骨朵似的闺女稚嫩纯洁,玉芹眼睛湿润了。王东任思绪在琴声里流淌,心里温情盈盈。

  日子刚刚有了点热乎劲,可偏偏天不遂人愿。玉芹有年把了,断断续续地肚子轻微的疼。去小医院看了,说是胃疼,吃点药就好点,她也没搁在意上。最近突然脸色暗黄,不想吃饭了。王东带着玉芹去了城里医院。一张B超单子放在面前,医生说要住院治疗。安置好玉芹,医生把王东留下告诉他,诊断明确,晚期肝癌,已经不能手术了。

  王东这会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剜心地疼痛。他突然看到了小时候的玉芹,偎在他的脚边,听他拉琴,撵都撵不走。王东知道,这次玉芹真的要抛下他啦,他的心在流血啊。

  玉芹的病情进展很快。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医生说准备后事吧。王东抱起玉芹,眼泪哗哗地淌下来。在玉芹的耳边,王东泣不成声,说好的一起到白头,你咋能说走就走。昏迷中的玉芹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吃力地抬起手,抚摸着王东的脸说,咱俩都有了白发啊。说完,玉芹又一次昏迷。

  玉芹昏迷过去,再也没有醒来。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又是一个寒冷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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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充满生活的苦涩味道,玉芹和王东自由恋爱,玉芹是在王东不得志的时候选择嫁给了他,婚后的生活并没有给她甜美的味道,三个女儿相继出生后,婆婆态度大变,王东也没了好脸色,为了生个男孩,王东在外面拈花惹草,玉芹喝农药自杀被救,日子淡淡地过着,玉芹韶华已逝,王东也华发早生,三个女儿出落得如花似玉,大女儿考取了大学,久违的笑容在玉芹脸上绽开了,然而命运之神总爱捉弄善良的人儿,玉芹得了不治之症一命归天,失去了才知道珍贵,王东这时候才有剜心之痛,这样的白头到老玉芹隐忍了太多太多的委屈。推荐阅读,编辑:暗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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