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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五月

作者: 高山大海 点击:1038 发表:2021-11-16 11:31:59 闪星:2

摘要:部队上岛快三十年,小岛上群众还没见过部队“大机器”放映电影。为不不给部队添麻烦,想政府事先征求小岛群众意见,只在部队的医疗队和放映队选一个。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群众都选择放映队,连危重病人也宁肯放弃治疗机会……

  那年五月是“拥军爱民月”,守备区成立“服务附属小岛群众小分队”,到瓜皮岛、格仙岛等小岛慰问。部队由医院刚主任带队。乡政府由文教助理老丛带队,随行人员有男军医于医生和女军医景医生,女卫生员小何,为小岛群众送医送药。我代表政治部为几所小学送书,跟踪采访。更让小岛群众翘首盼望的是,部队放映队也去放电影。部队上岛快三十年,小岛群众从没看过部队的“大机器”放映电影。为了不过多麻烦部队,乡政府事先征求小岛群众意见,只能在部队的医疗队和放映队选一个。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群众都选择放映队,连危重病人也宁肯放弃治疗机会。那天早上八点,乡政府在码头举行隆重欢送仪式,乡长和书记分别讲话。在锣鼓声中,乡政府唯一一艘交通船,载着我们缓缓离开码头。

  在海岛坐船逢上好天气,就是逢上了好运气。海面风平浪静,交通如同泊在原处不动,只有身后的大岛渐渐远去,第一站瓜皮岛一点点放大临近。我在海岛服役六年,除了当文书那一年和隋辉去过洪子东岛买过鱼,和原书柜偷游上葫芦岛,再没去过其他小岛。小岛看似很近实则挺远,到了瓜皮岛,已是中午时分。

  瓜皮岛因貌似西瓜皮形状而得名,是广鹿公社下属的一个大队。岛上绿树成荫,海边怪石林立,海水清澈海产丰富,只有几十户人家,更像与世隔绝。

  船离岛上很远,我们就听见了锣鼓声,高音喇叭播放歌曲《军队和老百姓》,看见早早在海边等候的黑压压的人群。船刚靠岸人们就围上来,为放映队搬机器。当知道部队医疗队也来岛上,许多人流下眼泪,争着拉我们到家里吃饭。

  大队书记中等身材,是小岛上的最高领导。他身穿一套深蓝色中山服,头戴蓝呢单帽,皮鞋擦得锃亮,显然经过精心打扮。船刚刚靠岸,他竟穿着皮鞋走进水里,和我们一一握手,亲自扶我们下船,对我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小岛别有洞天,风土人情也与大岛有所不同。海边三间小房是大队部,正中一间是大队办公室,玻璃完好。左边一间是文化室,窗户没有玻璃钉着木板。右边一间门楣上方,钉一块白漆木牌,“文化室”三个字褪成粉白色,上面标注着拼音字母,“室”按方言标上“XI”。大队部里面阳光充足,打扫得干干净净,靠墙放着几只板凳。墙上贴着几年前的电影广告《决裂》,人物龙国正被顽皮孩子涂成大花脸,疑似京剧人物,龇牙咧嘴站在“共大”讲台上。《车轮滚滚》中的耿东山更遭厄运,被人剜除双眼,仍推着小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进一步升华了人物性格。另一面墙上被漏雨浸润过的奖状,模模糊糊无法辨认年代和内容。

  我和小何坐在靠墙板凳上,一块墙皮差点掉进我脖子里。小何往身后指了指,我发现,抹过一层泥的墙面正在脱皮,泥片在墙根落下一层。我俩起身,把凳子往前挪了挪。书记身后贴一张《智取威虎山》年画,一根竹签穿过坐山雕胸口钉在墙上。地面高低不平,书记等我们一一坐好坐稳,才“吱嘎”一声坐在椅子上。刚主任说我们这来小岛的主要目的,主要为群众看病治病,解决燃眉之急。书记说小岛交通不便缺医少药,病人特别多,许多危重病人只能在家里耗到最后。部队送医送药就是救命,如果部队只来医疗队风雨灯没来,连我都想不开,你们就得坐冷板凳了。书记说岛上群众没见过世面,以前用小放映机放映战斗片,孩子们蜂拥到银幕下面抢子弹壳。有的病人没等电影放完,死在电影场上。外面小广场上,孩子们搬了小凳子占地方,有的端坐在凳子上,仿佛电影马上放映。

  大队长坐在角落里,一张黑灿灿的椭圆形小脸四周,生了一圈白茸茸的胡子,像一块黑面包生了一圈霉菌。他拿出岛上居民户口本,具体安排看病事宜。

  在临行之前,刚主任曾特意提醒大家,小岛正流行乙型肝炎,要严格注意饮食卫生。角落里放一只水桶,里面盛半桶凉水,上面搪块木板,木板上放一只公用大碗,谁渴了都用来喝水。大队长肝炎严重,不时揉着肝区,等把我们送走就去大岛住院。我们碗里的水,都是大队长用这只碗从桶里舀的。为表达军民鱼水情深,刚主任不顾丛助理劝阻,带头喝了一大碗水,大家都喝了一大碗水。我是政工干部更得起表率作用,夺过大队长的喝水碗一口喝光,接着又喝了一大碗。

  在老丛的陪同下,我们先去小学校赠书。小岛上没有电话,没有自行车,最远的路程不到二百米。老百姓和外岛联系,全靠渔船捎话带口信。赤脚医生老宁开玩笑,说人身上有八大系统,他身上还多出一大系统,是医疗系统。小岛上的医疗制度、医院、救护车、卫生宣传、防疫、所有人畜疑难杂症等,都由他一个人制定、处置。遇到大风大浪不能出船,即使老天爷病入膏肓也得听天由命。

  小学校坐落在山坡上,只有六间校舍和六个老师,几十名学生。一位体育老师正在狭小的操场上上体育课,用小木棍在地上划道横杠,每一个同学跳完,老师用步量一下记录成绩。校长和老师们非常热情,我们离开时全体师生欢送。

  小岛上居民大多来自一个家族,有的夫妻一个姓氏。小岛上的姑娘嫁不到大岛上,大岛的小伙子也不来小岛入赘,近亲婚姻非常普遍,残疾人和弱智者常见。毫无疑问,这是近亲结婚造成的后果。许多人毕生没去过大岛,去县城如同去北京城,只是向往。孩子们的游戏,除了在地上弹玻璃球,再是到海滩上追逐奔跑。

  小岛上只有一户人家有收音机,主人是传播员,每天为大家传播新闻。那些日子人心惶惶,收音机里说“天降陨石雨”。家家户户都做好了逃生准备,人们不时往天空张望,害怕“陨石”落到只有两平方公里的小岛上、自己头上。

  招待所东屋是男炕,西屋是女炕,宿费每天两元钱,伙食费每人每天两角钱,当然不收我们的钱。午餐是大米饭,一大盆菜一大盆炸鱼,既丰盛又实在。

  吃完午饭,前来看病的群众扶老携幼,朝大队部汇集。除了常见病,乙型肝炎居多,我顿时感觉肝区隐隐作痛。因为交通不便和医疗资源有限,人们将小病拖成大病,只剩下两种选择,一是死里逃生再是死亡。小岛上人不多,山坡上的坟墓不少,看上去比大岛还多。文化室是临时诊室,看病的人肯定比“看电影”的人多。刚主任、于医生和景医生接应不暇,有的老人不相信医生的听诊器,只信号脉。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死活不肯脱衣服接受医生检查。宁医生逢上难得的学习机会,刚主任和于、景两位医生一边处置患者,一边讲解病理知识。

  小何入伍四年二十二岁,是个含蓄爱笑的姑娘,因为种种原因失去报考护校机会。小岛上牙病患者仅次于肝病,小何学的是牙科,身穿白大褂独挡一面。她为患者医牙,同时还负责注射、引流、司药等,比两个医生发挥的作用都大。

  几位老人,坐在室内闲置的凳子上抽烟,看医生们为病人诊断。孩子们都站在门外观看。有个胆大的孩子跃跃欲试想进屋,一个老人一瞪眼,赶紧出去。

  部队医疗队上岛,仿佛有恃无恐,什么事故都在这期间发生。有人满头大汗地跑来,急三火四叫我们赶紧去救人,有人从房顶上掉下来摔伤了。我陪同于医生前去处置刚回来,又有几个人捂着一个人的手跑来,手被机器绞了……

  我插不上手,没有地方坐,到外面伏在墙上记素材。孩子们围着我看,感到很神奇,问我往本上“画的什么字”。我给他们讲故事,他们听得聚精会神。

  到了傍晚,刚主任和三个医生再加上卫生员小何,共处置了八十多例病人。 一个八十二岁的老大娘,已经肝癌晚期,腹胀如鼓,顶多还有半年生存时间。刚主任为她检查,除了安慰,给她一瓶止疼药,叮嘱她一天三次服用一次一片。老大娘把大军医生当成“神医”,把药当成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一天只吃一片。老人家的腹胀逐渐平复,家人把她送到部队医院,活了两年,成了医疗奇迹。

  在小岛居民眼里,整个世界只由三座海岛组成,一座是自己居住的小岛,二是公社所在地广鹿岛,再是县城大长山岛,此外不值一提。在小岛上,我才觉出在大岛生活是多么幸福,小岛的人们多么向往大岛,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下午,两个放映员架起宽银幕。人们早早吃过晚饭,小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等待电影放映那一激动人心的时刻。天一落黑,开始放映《洪湖赤卫队》,满场响起欢呼声。电影放完,观众一个都不肯离开,又加映故事片《南征北战》。

  晚上,两个放映员去群众家住宿。景医生和小何住在招待所西屋,我和老丛、刚主任、于医生睡东屋。土炕烧得滚热,像烘烤四条咸鱼。沉重的大厚被比垫上运动垫子都厚,石板一样压在身上。刚主任刚躺下就响起刚劲有力的鼾声,表演萨克斯独奏。老丛和于医生随后睡着,各唱各的曲儿各吹各的调,组成没有主旋律的管风琴合奏,压过夜潮的喧嚣。直到天快亮了,我才勉强迷糊了一小觉。

  我早早起来,到山坡上锻炼身体。小岛雾气腾腾亦幻亦真,像人烟罕至的世外桃源。我回来扫完院子,刚主任他们才起来。老丛羡慕地说,小董的睡眠真好,一点声音都没有,到底年轻有活力。我言不由衷地说,我吃得饱也睡得着。

  我刚要去挑水,小何抢先挑着水桶拿着井绳出了街门。我毕竟解读过风情,知道女孩子们这些小阴谋小把戏。她挑水是假,调虎离山才是真。我们是官兵关系还是未婚青年,在这茫茫大海中的偏僻小岛上,想保持距离都不行。再说异性相吸,不接触不发生点什么,也辜负了这迷人的环境和千载难逢的机遇。水井距离村子挺远,还很深。我怕小何找不到水井,再说给她一担水也挑不回来。我心里着急,但是又不能太主动。刚主任他们帮房东晾海带,让我去看看小何。

  我出了街门追上她,让她回去。她不给我扁担,说她能挑水。我说你都不知道井在哪儿,“跳水”吧。她笑了,这才把扁担给我,她拿井绳。到了井台,我把水桶栓在井绳上,轻松地拔上两桶水。她钦佩地说:“你是大作家,还这么有劲。”我挽起袖子,向她炫耀胳膊上的肌肉,她竟使劲捏了捏,惊叹:“和铁块子一样!”我得意地说:“我拔水挑水,比你拔牙挑虫轻松多了。”她开心大笑。

  我挑水在前面走,小何连跑带颠在后面跟,像小妹妹跟在哥哥身后。起早干活的老百姓,都好奇地观看我俩。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把招待所水缸挑满,又把邻居家水缸挑满。刚主任夸我,说董干事没有架子,还能干,好找对象了。老丛故意说,岛上好姑娘不少,我给你选一个吧。我说好。我发现小何有点异样。景医生悄悄地对她耳边说句什么,她的脸瞬间红了,忍不住偷看了我一眼。

  大家刚吃完早饭,宁医生满头大汗地跑来,说有个离婚妇女刚刚喝了农药。大家急忙收拾好器械。我帮他们提着药箱,出了门跟着宁医生一阵猛跑。

  大家来到女方家街上,闻到一股浓烈的农药味儿。躺在炕上的女人已经昏迷,大家紧急抢救。宁医生没有导胃管,于医生为女人按腹催吐,小何为她注射“解磷定”。这是个贫困家庭,可怜的女人仍把感情看得比命还重。她表现出强烈的求生欲,努力配合,下意识地往上提了下裤子。假如重新选择,她一定将绝望变成希望。我在心里祈祷,愿她起死回生。大家奋力抢救一个多小时,“解磷定”和其他药品全部用完。趁患者胃里残留的农药还没发作,唯一的希望,赶紧用船送往大岛医院。大家把可怜女人抬到船上,从她眼角慢慢淌下一滴眼泪……宁医生随船护理。我们心情沉重地站在海边,目送渔船开往大岛。我问刚主任病人有没有希望,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结果渔船没过洪子东,女人就停止了呼吸。

  吃过午饭,我们就要乘船去格仙岛。和来的时候一样,大队干部和男女老少,都到海边送行。我们要离开了他们才明白,看病和看电影一样重要。

  瓜皮岛变得模模糊糊,送行的大队干部和群众,仍恋恋不舍地站在岸边,向大海深处招手。格仙岛古名叫呵仙岛,《辽东志·山川》称葛藤岛,“呵”与“哈”对称演变为“格”。全县大小海岛礁砣,都源于各种神话传说。格仙岛比瓜皮岛大,东西长六、七里,宽不到一里,人口较多流动性较强,也是广鹿公社一个附属大队。岛上居民从事渔业生产,除鱼、虾、海参、牡蛎,还有特产银针鱼。

  站在格仙岛海边上,东南方向的县城大长山岛依稀可见,坐船只需一个小时可到达。格仙岛上许多人去过县城,有的还去过大陆,民风时尚开化。小伙子蓄着长发留着小胡子,有的还提着盒式录音机,播放《请到天涯海角来》《少林少林》,有的哼着日本电视剧《血凝》中的插曲。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大红大绿大喇叭裤,非常时髦现代。她们性格开朗谈笑风声,眼睛火辣辣地看人,从不躲避,一恍惚我还以为来到大西山。这一切,只因靠近县城近水楼台先得月。

  和瓜皮岛一样,大队干部和群众非常热情。大队部宽敞整洁,和大岛没什么两样。大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人民公社是支花,农业备耕更重要。横批是:万象更新。大队早已准备了丰盛的午饭,我们说已经在瓜皮岛吃过了,书记说这不行。盛情难却,我们只得客随主便了。为了抓紧时间多处置病人,我一个人喝酒为众人代劳。饭后,大家分成两组分头行动。岛上的赤脚医生和于医生、景医生和小何,在医疗室里为群众看病。老丛带我和刚主任,去岛上小学校赠书。

  格仙岛小学坐落在山侧面,校舍掩映在青松之间,石墙灰瓦,碧海蓝天,操场宽阔。刚主任说,这里就像河南诸葛亮住的“卧龙岗”。我羡慕刚主任去过那么多地方,我连北京都没去过。别说我,要塞区政治部主任都没去过北京。

  办公室里,两个教师因为转正问题怒气冲天,时而夹杂一两声怒骂。一个教师正在劝解,肯定已经转正。学校就是要为这些事情斤斤计较,才有竞争有发展。校长和老师们非常感谢子弟兵赠书,对我们热情有加。校长带我们参观学校,教室清洁正规,教具齐全。学校也是有六位老师,一百二十个学生。虽然超生一个孩子罚七千元钱,岛上居民宁肯罚款也要生。学苗不断增加,学校仍需扩建。

  岛上居民普遍患有地方病,医疗条件和瓜皮岛大不一样,有专船去县城。

  我晚上照样睡不好,失眠成了降低我生活质量的帮凶。格仙岛的早晨,别有一番景致和静谧。海面风平浪静,一丝风都没有,仿佛踏着海面就能行走。我把水缸挑满水,回来扫院子。饭后,刚主任一行在赤脚医生的带领下,为行动不便的居民看病。一户人家有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医院打吊瓶时关节化脓。她非常乐观,有着美好的憧憬,说病好之后先到大陆去看看。她不知道自己面临截肢,人生道路坎坷。即使她能去得成大陆,也得装上假肢之后,或者坐在轮椅上。

  我们走在半路上,一群妇女在地里打坷拉。有个秀丽端庄的少妇,像极了电影演员宋春丽。此处距离村子很远,在松树丛中,景医生为她诊断妇科病。

  小何一直任劳任怨地为病人看牙,甚至吃饭的时候都有人找她。早上景医生对我说,小何是个好姑娘,朴实能干,大方还没有脾气。她早该上护校提干,因为年龄小把机会让给了别人,结果把自己耽误了。你不嫌她是个战士,我可以牵线搭桥。她爸爸也是军人,几年前转业回到老家合肥。我说,让我想一想。

  小何见了我不好意思,吃饭、休息、工作,都避免和我靠近。我总能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心里时刻在想着我琢磨我。下午,小何处置完患者,要和景医生去赶海。景医生说:“让董干事和你去。”我和老丛说好,带我去采访一个有着特殊经历的海岛老人。不采访,我也不能和小何单独赶海。小何一说赶海,我就有了感觉。她嘴上说和景医生赶海,等于说和董干事去赶海。我知道,景医生不去她也得一个人去,不到天黑绝不回来。肯定有人要去找她,舍我其谁也。

  快到下午五点钟,我和老丛采访回来。天色渐晚,太阳偏西,小何果然赶海未归。刚主任故意问:“小何哪去了?”景医生说:“一个人赶海去了。”刚主任说:“董干事才回来,还是我去找吧。”我说:“你是让我去找。”大家都笑了。

  我站屋后海边翘首望去,只见远处礁石丛中,有一个小绿点。我踏着礁石走过去,小何假装没看见,装作欣赏海平线落日。我在她身后说:“回去吃饭。”她回过头,羞涩地问:“是别人让你找我还是你主动来的?”我说:“我主动来不行吗?”她掩饰高兴:“我知道你能来找我。”我说:“涨潮了。”她娇嗔地看了我一眼:“有你在,我什么不怕。”我说:“为什么?”她说:“干部爱护战士呗。”她脚下一绊一个趔趄,我伸手扶住。她抓着我的胳膊,一直到了岸边才松开。

  小何是个聪明姑娘,知道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不多,说:“这次到小岛之前,景医生和我说,有个人和你一块儿去,你知道是谁吗?”我故意说:“是公社老丛。”她不高兴:“你故意说老丛。”我说:“老丛怎么了?”她失口:“我能和老丛过一辈子吗?”我俩都愣了。她的脸红了,说:“董干事,我说错了,你别介意。”我转移话题:“你看天边是绿颜色。”她扭过头:“我不看。”我又说:“你快看,海面上跳出一条大鱼。”她快步往前走:“你去找那条大鱼吧。”

  小何在军营出生、长大,在海岛上学、当兵,海岛是故乡军营是家。她虽然失去了提干机会,今年就要复员,对我有好感还不如说对部队有感情。再说都在海岛当兵有共同语言,真的可以考虑。她父母远在南方,她一个人在岛上,让我大动恻隐之心,真想和她多呆一会儿。路太短,顷刻到了房东家。晚上电影放映之前,小何悄悄说:“我不想看电影了。”我违心地说:“我得陪大队领导。”

  我代表政治部,更要注意影响。海岛越小越是高倍放大镜,一件小事会被放大许多倍。我和大家一起看电影,小何坐在我身后,我装作没看见,一起回来。

  我的睡眠全被刚主任他们的鼾声夺走,躺着遭罪不如起来到海边散步。我顺窗户玻璃看见院子里有个人影,小何站在那里。我悄悄回来,又悄悄上炕,在自己的位置上悄悄躺下。过了很久,小何才从外面悄悄回屋。我两眼睁到天亮。

  今天回广鹿,我一早起来扫完院子,故意把水桶弄得“叮当”响,引诱小何一起去挑水,她一直没出来。我把水缸挑满后她才出来,有些疲倦和憔悴,给几个群众看牙。吃过午饭,群众自发把放映器材装上船。大队书记亲自驾船,送我们到广鹿。学校校长和师生们在海边列队,和我们告别。这是一所有希望的学校,肯定能培养出人才。我答应校长,继续给他们捎书上岛,让孩子们多走出去几个。

  不久,小何被推荐去护校学习,一年后提干,找个对象是大学生。

  四十年过去,海岛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旅游业红红火火。小岛上建起了渔家乐宾馆,设备齐全,交通方便,服务周到,成了一座座海上乐园。然而在我的记忆深处,仍是那年五月的小岛、热情朴实的群众、观众和患者,还有老丛、刚主任,于医生和景医生。更有水桶磕在井台上的叮当声,当然还有海边淡绿色天幕下,落日辉映着活泼天真、含蓄可爱的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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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那年五月,该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事了,“拥军爱民月”,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守备区成立‘服务附属小岛群众小分队’,到瓜皮岛、格仙岛等小岛慰问”,也是那时候特有的军民互动形式。作者作为政治部下派赠书的一员有着特殊的任务——跟踪采访,作者文笔很细腻,生动形象地描绘出海岛居民的生存现状和他们的苦乐甘甜及前来慰问的人员无私奉献之精神,慰问团及时雨般送去海岛居民急需的医疗队和书籍电影,这期间还穿插了一段朦胧的情愫,使这次慰问之旅生趣盎然。这是一篇纪实性散文,洋洋洒洒,放映纪录片般真实再现那个时代军民鱼水之情的美好。推荐阅读。编辑:梁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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