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八十多年前。

　　地　点　北京，李大钊租住房厅内。

　　人　物　李大钊、赵纫兰、国章（学生）、送薪水表学生

　　［厅内摆设朴实简陋。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部电话机。]

　　［橱柜上放着书籍，几条瘪瘪的米袋子，根本不像一个北大著名教授的家。]

　　［赵纫兰在给大儿子葆华缝棉衣扣子。]

　　［黄包车铃响。]

　　赵纫兰　守常回来了。（放下棉衣迎上去）

　　［国章上]

　　国　章　师母，是我。

　　赵纫兰　国章，进院看点脚下面，别崴了脚脖子……

　　国　章　师母，我们常来您家，都熟悉院子里那几个大坑，几步就跳过来了。先生回来了吗？

　　赵纫兰　（警觉）没回来，有什么事吗？

　　国　章　先生让我来家里，有事和我说。

　　赵纫兰　（放心）先生都是走着上下班，等会儿就回来了。

　　国　章　（不好意思）先生都舍不得花钱坐黄包车，我却坐黄包车来了。

　　赵纫兰　（善解人意）你不是怕先生着急嘛，快坐。

　　国　章　先生乐于助人，他手头只要有了钱，谁急用就送给谁，从来不讲究还不还。

　　赵纫兰　这是应该的，但也得把家里的生活费留出来，我好给你们做好吃的。

　　国　章　先生身上的大褂旧得没了颜色，脚上的皮鞋也露了脚后跟。

　　赵纫兰　你们可别见先生的笑。（拿薪水表）先生的薪水表上，只剩下几角钱。我每个月都背着先生，到学校会计那里预支十块大洋……

　　国　章　先生的薪水，一多半做了活动经费，剩下的又资助我们这些贫困学生……

　　［李大钊上]

　　国　章　（起身鞠躬）先生回来了。

　　李大钊　我不守时，让你等了。（看见薪水表，严肃）兰姐，这薪水表是怎么回事？

　　赵纫兰　守常，这个月又没钱了。

　　李大钊　这还没到月底，钱就花没了？

　　赵纫兰　（不高兴）你是说，我不会过日子？

　　李大钊　不，兰姐。我是说，我是北大教授，又身兼五所大学的教授，加上稿费，每个月有三百块大洋的收入。我们家要是没钱买米，整个北平的老百姓，不就得断顿吗？

　　赵纫兰　你一个月的收入，能买一处大宅子。但是，家里确实没钱买米了。就剩下点玉米面，我还能做窝窝头给学生吃？

　　李大钊　（掂量空袋子）我们家已经寅吃卯粮了。我不抽烟，熬夜睡不着觉，只是少喝一点酒。好了，酒也不喝了。

　　国　章　先生不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看他不是带张饼，再是带两个窝窝头和一点咸菜，比我们吃得还差。

　　李大钊　我是想，家里的钱够用就行。

　　赵纫兰　家里真的没钱可用。再说，日久天长，你的身体也吃不消……

　　李大钊　（摆摆手）好了好了，我要和学生谈事情了。

　　［赵纫兰委屈下]

　　李大钊　你们这次去俄国参加共产国际会议，一定要好好学习俄国革命成功的经验，这对我们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实在是太重要了。现在解决中国社会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马克思主义，因为它代表了社会上广大穷苦人的利益，而穷苦人是中国社会的主要群体。

　　国　章　先生，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李大钊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国　章　我们明天就走，我是特意来和先生告别的。

　　李大钊　很好！我们要为世界进文明，为人类造幸福，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你们这次出去,会遇到很多困难，要有所思想准备。

　　国　章　先生，您对我们说过：青年之字典，无“困难”之字；青年之口头，无“障碍”之语；惟知跃进，惟知雄飞，惟知本身自由之精神！

　　李大钊　（欣慰）中国的前途，要靠我们这一代人，要靠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更要靠以后的年轻人。（捏国章单衣）冬天到了，你穿的这么单薄，恐怕难以抵御俄国的寒冷。

　　国　章　先生，您不用再为我们操心了，天大的困难，我们也能克服。

　　［赵纫兰端茶上]

　　赵纫兰　国章，喝茶。

　　国　章　师母，先凉着，我给您劈柴去。（下）

　　赵纫兰　（拿薪水表）守常，这个月真的没钱了。

　　李大钊　（内疚）我知道，兰姐，难为你了。

　　赵纫兰　我做的这些事情，是守一个妇道人家的本分，也帮不了你什么。

　　李大钊　不！你在乐亭老家服侍祖父，抚养子女，都是你一个人支撑我们这个家。来北平之后，还是你一个人支撑我们这个家。

　　赵纫兰　（感动）我识字不多，还比你大六岁，又是一个农家妇女，你不嫌弃我，还一直在你的学生面前夸奖我……

　　李大钊　咱们结婚的时候，我才十岁，你十六岁，没有有你，就没有我李大钊的今天。

　　赵纫兰　你每天下班回来，连眼镜都来不及摘，就帮助我照顾孩子，抱抱这个亲亲那个，什么活都帮我干。你知道我照顾家务的辛苦，我就知足了。

　　李大钊　兰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别总吃粗粮。

　　赵纫兰　吃习惯了，不吃还想。你和我不一样，总吃粗茶淡饭，怕你身体吃不消。

　　李大钊　（幽默风趣地）我这身体，铜铸铁打的，放心吧。（拿薪水表）至于这生活费……我挣这么多钱，不会总让你做无米之炊。

　　赵纫兰　每个月，你再留十块大洋就够了。

　　李大钊　（拿棉衣，陪笑脸）兰姐，你看国章穿得多单薄。

　　赵纫兰　（扯过棉衣）你想把葆华的新棉衣送给他？

　　李大钊　兰姐，国章去的地方，离北平很远，比北平更冷。

　　赵纫兰　（犹豫）葆华总感冒，手和脚都冻坏了。

　　李大钊　国章他们所做的事情，非常重要。

　　赵纫兰　我不明白你们做什么，但是我知道，你和你的学生，做的都是好事。（递棉衣）给国章穿吧。

　　李大钊　葆华的棉衣怎么办？

　　赵纫兰　我用旧单衣絮上旧棉花，再做。

　　李大钊　（喊）国章！

　　国　章　（满头大汗上）先生。

　　李大钊　（拿棉衣）师母怕你冷，给你做的新棉衣。

　　国　章　（鞠躬）谢谢师母。

　　赵纫兰　不用谢，（拿毯子）出门在外不容易，你把这床毯子也带上。

　　国　章　（推辞）不，师母。

　　李大钊　师母给你做的，你就带着。

　　国　章　（鞠躬）谢谢师母！

　　赵纫兰　我给你们做饭去。（下）

　　国　章　先生，我把毯子拿走了，你们铺什么？

　　李大钊　我一个月挣这么多大洋，还买不起一条毯子？

　　国　章　（感动）先生，您挣的大洋确实不少，但您的花销更多。我们这些学生，不管出国留学，还是交不起学费，没钱吃饭，买不起车票，哪一个没得到您的帮助……

　　李大钊　好了好了，拿着。

　　国　章　这毯子上，还绣着两朵玫瑰花和“百年好合”，是您和师母结婚时买的吧？

　　李大钊　不，这是苏联友人赠送的。毯子破了两个窟窿，你师母绣了两朵玫瑰，还有“百年好合”这四个字。

　　国　章　先生，您和师母之间的感情，真让我们这些学生感动。

　　李大钊　两性相爱，是人生最重要的部分。应该保持他的自由、神圣、崇高，不可强制他、侮辱他、污蔑他、曲抑他，使他在人间社会丧失了优美的价值。

　　［赵纫兰端窝窝头和咸菜上]

　　赵纫兰　吃饭了。

　　李大钊　来，国章，吃饭。

　　赵纫兰　国章，委屈你了，让你吃窝窝头和咸菜。

　　李大钊　等你们回来，我好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国　章　这……先生都是为了工作和我们，生活才这么清贫。先生，您应该吃得好一点儿。

　　李大钊　美味佳肴人皆追求，我何尝不企享用？时下国难当头，有许多同胞食不果腹，衣不遮体，面对这种局面，怎奈只因个人享受，不思劳苦大众疾苦呢？我们再困难，也比唐山码头的装卸工人强百倍千倍，我一想到他们生活痛苦的样子，就心如刀绞。建立一个农工自己当家做主的新国家，已经当仁不让地落在我们的肩上了。

　　国　章　（指着中堂联）正如您所说，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李大钊　是啊，不过，我得先让你师母做个有米之炊的巧妇，否则，这文章也有点不好作啊。

　　［学生乙上]

　　学生乙　（递薪水表和大洋）先生，蔡元培校长知道你家的情况，要求学校会计科在您每月发薪水之际，必须扣除一部分交给师母，以免师母做无米之炊！

　　李大钊　（起身）这事，蔡校长也知道了？（把薪水表和大洋递给赵纫兰）兰姐，国章，（对学生乙）加上你，我请你们吃老北平炸酱面去，走！

　　［音乐起，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