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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作者: 深山愚翁 点击:1480 发表:2021-09-17 09:30:27 闪星:2

  人常说父爱如山,确实如此。我的父亲今年八十八岁了,除了听力几乎完全丧失外,身体还算硬朗。在我的记忆里,他每天总是天不亮就起床、挑水、扫院子,下地、割草、拾柴……直到现在,好像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儿。

  他总是默默地忙碌着,毫无怨言,从不言苦。

  在父亲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从不给我提任何要求。几十年来,我每次回家,他总是晚上给我铺好被褥,早晨悄悄起床,怕把我吵醒;我每次走的时候,把我送得很远很远。年轻时的我,为了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下去,一门心思地学习、工作与应酬,从来没想到与父亲谈谈心。现在,我也过了知天命之年,我的孩子也已大学毕业,生活较为稳定了,但每每想起父亲,在酷热的夏天,一个人锄地;在寒冷的冬季,一个人拾柴。还有,他那因长期劳作而弯曲的身躯,因风吹日晒而布满皱纹的脸……心里总会产生无限的酸楚。现在,我多么想跟父亲好好谈谈心,回忆一下过去,说一说现在,谈一谈未来,可是父亲失去了听力,无法沟通了。因此,把想说给父亲的话写下来,让老人家看一看,也算是我对父亲过去的回忆吧。

  父亲从来不跟我谈家世,而比他长两岁的伯父常常给我讲。只要我回家过年,伯父总要给我讲一遍。据伯父讲,我的爷爷出生于山西蒲县公峪村的张姓人家,其父早亡,母亲带着他后嫁到汾西县前沟村的赵姓人家。到赵家后,又生了几个孩子,家里实在养活不起了,就把爷爷送给洪洞县山头乡的安头村(当时可能属于汾西县管辖)的王姓人家。王家当时没有孩子,爷爷到了王家以后,给王家带来了吉祥。两年后,王家竟然添了一位男丁,那就是我精明能干的二爷。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我的家世了。

  1930年5月2日,我的父亲出生于四面环山的小村庄——安头村。当时正是民国军阀统治的混乱时期,但由于地处偏僻,新文化运动的气息与五四运动的潮流,并没有对这里产生多大的影响;零散的几户人家,大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加之当时农业耕作技术落后,广种薄收,许多家庭都过着终年辛劳的生活。父亲童年时期所生活的这个家庭,一点不例外地过着现在难以想象的清贫生活。

  对父亲童年产生重大影响的事情是在他四五岁的时候,母亲的去世。

  伯父常常给我讲起:奶奶去世后,爷爷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他与我年仅四五岁的父亲几乎成了流浪儿。给东家挑粪到西家放羊,很长时间生活没有着落。直到十一二岁的时候,父亲才到西条里(小庄)一户人家放羊,伯父到毛家庄一户李姓人家放羊,算是初步稳定下来。

  小时候在西条里放羊的事,父亲倒是给我讲过多次。他回忆说,那家的户主名叫富拽。他称呼人家富拽伯。

  富拽弟兄俩,好像都没有成家,俩人也很少回家。家里近百只羊,就靠父亲一个人放牧。父亲回忆说,那时最怕的就是狼和部队。每天晚上把门关好后,总有十几只狼在外面号叫。白天稍不注意,狼就会把羊吃掉。有一次,狼竟然在白天咬死了十几只羊。父亲说,富拽伯对他很宽厚,从不因此而责怪他。经常说,只要娃你没有事就好。部队对他也是一种威胁。那时候,动不动晚上就有部队来,要吃要住,有时还要存放东西。当时只有十几岁的父亲,内心的恐惧是可想而知的。

  在十四岁那年的正月十五,村里举办灯会,父亲穿着非常破烂的衣服“闯地灯”(当地观灯会的俗称)。我二爷看见他,个子长高了,力气也大了。二爷膝下无子,便收留了父亲。这样父亲便过继给二爷,也算正式安了家。在二爷的指导与要求下,父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起了农活,这一干就是六七十年,一直到现在,从无间断。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很少说话,他总是忍辱负重,逆来顺受。生活中的许多困难,他是无法克服的,但他总是在熬,等待孩子们长大。他经常跟人说,“等明儿个我家娃长大就好了”。在我们兄妹三人中,父亲可能是最娇惯我的。小时候不管我怎么闹,他从不责骂我。

  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父亲拿起扁担要去自留地里收玉米,我闹着非要去,结果父亲只好同意。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父亲挑了满满一担玉米,走到半路的时候,我可能因为累不愿意走了。父亲放下玉米把我背回家,又到地里挑玉米。在背我回来的路上,父亲碰见村里的人,村里人见这么大孩子了还让大人背,问是否摔伤了?父亲平静地回答:“没有,他累了。”当时,我不懂事,觉得很得意,现在想起来很过意不去。

  有一次,父亲卖了捡来的黑桃,花两元钱给姐姐买了一双黄胶鞋,我知道后也吵着要,父亲说家里没有钱,以后挣下钱一定给我买。于是,我急切地等待着这一天。此后的日子里,父亲除了给生产对队出工干活外,有点时间就挑着担子出去。早晨起得早,中午也不休息,我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终于有一天,父亲非常高兴地给我拿出两元钱,让我到村里的供销社也买双黄胶鞋。我问道:不是家里没有钱吗?父亲说,他每天收工后都去国营煤矿挑煤,每担五分钱的工钱,给我攒下了钱。当时我还小,但听了他的话后,心里还是有一种难言的酸楚。我把钱还给了父亲,说我不要黄胶鞋了。这件事可能是我成熟的开始,它对我的影响很深很深,多年来我都难以忘却。从此多年的求学过程中,我都省吃俭用,从不向父亲提出任何要求。

  我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当时许多人羡慕不已,但我深知这是父母心血的结晶。

  对于我读书的事情,父亲并没有过高的要求,一是怕我干农活累得不长个子了;二是能识字就能“看住门户”,别人骗不了就行。村里的伙伴们很小的时候就挑水,稍大点就下地干活。其实,我也想干,我还背着父亲跟我姨姨家孩子在村里打麦场后面种过南瓜。但父亲从来就不让我干活,不管家里的活有多少,他总是一人干。用他的话说,就是怕把我压得不长个子了。我上五年级的时候,村里许多孩子都辍学回家,有的去打短工,有的去玩耍,但父母始终让我去学校。他对我的要求是,能多识一个字算一个字,只要能去学校就行。记得当时村里的伙伴们几乎没有人上学了,我的思想也动摇了。我一个最好的伙伴在蒲县当小工,每天三元的工资,他父母高兴地告诉我父母,说让我也去。我当时也想去。可父亲和母亲总是坚持:家里苦一点就苦一点,你不要去干活挣钱,你还是要去上学。当时父母的这一决定改变了我一生的发展方向。我经常开玩笑说,如果那时去打工的话,中国就多了一个农民,而少了一个大学老师。

  从上初中起,我就离开了我们那个小山村。每次离开的时候,父亲总要把我送下山,目送我坐上车。初中、高中、大学以及我工作成家以后的好长时间里,他都是这样。其实,我早就不用他送了,但他一直坚持着。前几年,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终于不送我了,但还是在村边望着我,一直等到望不见为止。

  父亲是中国标准的农民。他对土地的热爱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特别是到晚年表现得更为突出。他不懂得现代农业技术,但对从古至今一直延续的精耕细作的耕作方式,非常了解,而且一直坚持。今年八十八岁了,父亲依然在种玉米、豆子等。在我家的田地里,他不用塑料薄膜,不用农药,甚至很少用化肥,每天都到地里去,有时是去干活,有时就是在地里看看庄稼的长势。特别奇怪的是,大冬天他还会去地里。我曾问他,冬天到地里干什么?他总是回答,“看了看,看了看”。

  有时我想,土地可能是父亲唯一的爱好。他在土地上能找到乐趣与希望。

  夏季,我回家时也经常去我家地里看看。看到别人家的庄稼因为铺了塑料薄膜,施了化肥,长势很好,而我家地里的玉米苗,又小又弱,便对父亲说,咱也铺上塑料薄膜吧,施点化肥,苗不也就长好了吗?父亲总是回答:“不用铺,好着哩,到时他们收,咱也收。”每年秋季我回家,大家都在收秋,我家的秋粮总是丰收。因为,都是山地,田地全凭天降雨。有时,天旱得很厉害,我觉得庄稼没有一点希望了,可父亲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锄地,从不言弃,从不灰心。

  是的,从不言弃,从不灰心,这就是我对父亲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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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父爱是深沉的,父爱是伟大的。如果说母爱是一泓清泉,那么,父爱便是一座高山。父亲辛劳奔波一生,从不言弃,从不灰心的精神却是享之不尽的精神财富。父亲永远是鲁迅笔下的孺子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肩挑起繁杂生活重担,从不知疲倦地耕耘着,支撑一家老小生计,养育子女茁壮成长。岁月易老,世事易变。漫漫岁月中,不变的仍旧是父亲那无形无声的关爱。父爱如山,血浓于水的亲情,一生相伴!感谢赐稿,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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