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露平躺在床上，使劲睁着眼睛，想换个姿势，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这已经是酒后的第三天了，远在G国的女儿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跟一个年轻的女人跑了。自家的天花板上，啥时竟绘了那么多的图案？模模糊糊的影像，仿佛看到了一路走来的自己。

　　她听到了谁的心跳，客厅的钟表还在不厌其烦地踏着正步。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父母却依然外出摆摊了。她早起晚了，没捞着饭吃。问姐姐们饿不？大姐说不饿，二姐也摇头。她问两个妹妹和弟弟，她们都说饿。看了下钟表，才10：30。她学着妈妈的样子淘了一碗米，倒进锅中并放入一些水，盖上锅点火焖饭。12岁的她，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做饭。等闻到饭味时，锅底已终烧糊了。后来她认真地分析了原因，并请教了母亲，在不断地改进中饭是做得越来越好了。以致于后来两个姐姐根本不进厨房。当然，除了去盛饭。三年后两个姐姐的婚宴，都是她做的。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

　　十八岁那年的高考，好像特别难。聪明如她的人，居然落榜了。父母劝她复读。好不容易才从煎熬中解脱的她，怎么可能再回去呢？她决定出去闯一闯。就在这时，远在京城的小姑姑回来省亲，便坚决地将她带了出来。小姑父托人把她给安排在印刷厂里当包装工。三年后，与厂里当地小她两岁的一个送货司机恋爱了。担心影响不好，她便主动辞职了。小姑姑知道后气得生了场大病——要知道这里不是随便谁都能进来的，更不用说是一个外地人了。她倒轻松地安慰小姑说，没准儿她会混得比在厂里还要好呢。

　　在历经半个多月找工作的艰辛后，她决定创业了。仗着经常与书打交道，她租了一个二三十平的门面开书店。那时的公交还没通到这里，进货只能蹬着小三轮到30里外的地方去。瘦瘦弱弱的她竟能扛着三四十斤重的书，从楼上四层搬到楼下。正如她所说，半年后的书店，一个月的收入就相当于她在厂子里干上半年。次年春节她回老家过年，邻居那可怜的女孩小丽央求要跟着她出来，而她希望小丽继续读书，如果没钱的话，她愿意帮她。但小丽说啥都不再读了。小丽的继母说带走小丽也可以，但前提是每月得向家里交300块钱。如果按年交的话，一年3000。她当场拍下了一万五。小丽是个聪明的孩子，在她手把手教了一个月后就能独自营业了。当然，每年她都会给小丽存上3000块钱。

　　书店的生意，小丽独个就能打理，她必须另谋出路。自己到底还能干些啥呢？她在附近的村镇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她想凭着会做饭的本事，打算在附近开个家常饭店。这次她选了一个五开间的门面，半个月后就开业了。刚开始只有附近的一些商贩来吃。三个月后，附近村上的人竟也有人来吃，生意一子下忙了起来。虽然有个老乡来帮工，但还是有些紧张。目前来看，雇人是必须的了。那天晚上十点半，她要关门的时候，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问能否给点吃的——她的父亲生病了，母亲卷钱跟人跑了。听声音应是老乡。她二话没说，转身给做了两碗面打包，跟着女孩儿到了她家——这是一个低矮潮湿的十来平的小瓦房，昏黄的灯光下，破旧的被单里襄着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听到有人进来，男人撑着身子要坐起。她把饭放在床边的木凳上，掏出了当天的全部收入——大约500块钱，放在男人的手里，回头叮嘱女孩说：“明天带你爸爸去看病，有什么需要随时去找我。”然后便走了出去。

　　三天后，女孩真的来找她了——不过，不是求她帮忙，而是要来给她干活抵帐。她问女孩如果需要工作的话就留下，并且每个月会开她500块钱的工资。但如果抵债的话，就不用了。女孩儿留下了。从此，饭店每天的保洁、择菜、洗碗等粗活都是女孩在干。她看女孩勤快，第二个月的时候便教女孩学拉面、包饺子等，并且还教她几个拿手菜。女孩很聪明，第四个月的时候，她就真的成了甩手掌柜，每天收收钱，打个下手。这样的日子并不舒服，她打算全权交给女孩打理。

　　再有一个多月就国庆了，她的婚期就要到了。再怎么从简，也得准备准备了。

　　她在婆家的村子里发现了一块风水宝地——那是一个周围堆着垃圾没人要的大坑，位于村子的中央，又处在丁字路口。和男友商量想买下，他不看好。但无奈她非常坚持又拗不过，最后还是以自己的名义把这块地皮给买下了。请人填坑、设计，并在坑上盖起了十开间的大超市。紧赶慢赶，终于在元旦开业了。由于附近都是小商店，所以超市一开业，生意就非常火，更何况每天的各种酬宾活动。临近年关，不到八点门前就排上了队。晚上9点了，还有不少刚下班的人来光顾。现在，一直瞧不上她这个外地媳妇儿的婆婆，每天都屁颠屁颠地来帮忙。

　　半年后，由于怀孕身子重，她把原在书店的小丽给调入超市，自己则回到书店养胎去。生性爱折腾的她，又在书店里捣鼓出了一个摄影间。因为书店的缘故，相馆的生意还算可以。只不过每次的照片，都得等别人来取到市里去冲洗。来取片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每次他都带着耳机，只有在交谈时才会摘下，说是在学英语。后来才知道他一直想出国留学，妻子为此一直在和他闹离婚。撑不下去时，他把市中心的房子和儿子都给了妻子，然后自己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一个人为了自己的梦想能放弃一切，绝非池中之物。她决心尽可能地去帮助他，给生活费，买公交月票，送复习资料，定出国机票……直到有一天他在国外有了自己的公司。后来他不无感慨地说：“你为别人打造了一个理想的男人。”她淡淡地笑了笑。转眼她的女儿18岁出国留学，男人在国外送房送车，公主似的可劲宠着。

　　她通了全村的第一个电话，公用；在全村买了第一辆私家车，出租；还……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韩姨，韩姨，你醒醒啊……”她资助的大学生晓薇在低声哭泣。

　　她使劲地睁了睁眼：“怎么屋子里这么多人啊？不就是累了睡个觉嘛！你们都回去吧！我想静静。”她又无力地闭上了眼。

　　客厅的钟表半天才听到一下声响，可能是没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