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了，天还是不肯凉下来。树上的蝉不停地聒噪，一声连着一声地喊着“伏停”。  

       傍晚，玉凤站在公园里的小河边，感受着水面的微风。想着节气临近处暑，酷热天就要走了，心里便有了一丝凉意。                           

       上弦月落到水面上，在涟漪里晃动着，搅的玉凤心里乱乱地，无法安生。她想家，想孩子。家，离这个南方都市六百多公里，她快两年没有回家了。    

       玉凤在一家超市里打工，每天上班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六点，中间有两个小时吃饭休息。每个月六千块钱，对于来自皖北乡下的她来说，是高工资。与四家老乡合租一套房子，不足一百平米，每家一千，共用厨房卫生间。能省则省，家里指望着她呢。    

       玉凤勤快，性格开朗。在超市里干了四年，一直与大家合得来。每天看着货架上绿油油的蔬菜、五颜六色的水果，她就想起小的时候，父亲种的小菜园子，还有家中院子里的大枣树。        

       玉凤是喝浍河水长大的。在浍河边，她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懵懂的少年。每天放学后，要帮着家里干农活，看着夕阳一点点地落在浍河上，变幻着色彩，先是金灿灿的，渐渐化成殷红色。河水静谧而美丽，两岸树木葱茏，庄稼一望无际，绿到天边，玉凤的心里憧憬着远方。  

      上完初中，玉凤就不上学了，家里地里，给爹娘当帮手。几年后，家里给她说婆家，是邻村的远房亲戚，知根知底。二十三岁时结了婚，丈夫和她同岁，在外面建筑工地上打工。婚后玉凤有了头生娃，是个男孩，两年后又添个弟弟。婆家人厚道，公公婆婆宠爱俩孙子。逢年过节，农忙时辰，丈夫都赶回家里干活。  

       五年前，平静的日子被打乱了。三十八岁的丈夫从高高地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头摔烂了，脑出血。住院时工头垫付三万块钱，出院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丈夫落下了后遗症，口齿不清，隔三差五的抽搐，再治疗，就找不到工头了。法律援助，法院判赔六万块钱，余下的三万块钱却执行不上。    

       丈夫每个月要吃几百块钱的药。婆婆要照顾俩孙子上学。还有一堆的家务事，鸡鸭猪狗的嗷嗷要吃。七十多岁的婆婆，已经累弯了腰。老实巴交的公公着急上火，吸着大烟袋锅子，整夜的咳嗽，沟沟壑壑的脸上布满了阴云。和公婆商量后，玉凤踏上了南去的列车。    

       四年里，玉凤回了两趟家。看到俩孩子，顿时哽咽。丈夫还是说不清话，万幸的是不再抽搐。有婆婆照顾着，丈夫的身体明显见好。大儿子在市里上职高需要钱，小儿子在县城上高中需要钱，丈夫天天吃药需要钱，公公婆婆有病有灾的也需要钱，还有人情往来，玉凤每个月给家里四千块钱，也总是剩不下来。    

       玉凤也想常回家，可她心疼一来一回几百块钱路费。春节国庆节上班，超市每天多给几百块钱呢，光假期就能多挣几千块。还有玉凤难以启齿的，是床上那点事，丈夫已经力不从心了，可依然是不依不饶，回家几天弄得玉凤身心俱疲。这两年，玉凤是不敢回家了。    

        一天天闷在热闹的超市里，下班后，玉凤喜欢到公园里的小河边走走。南方雨水多，小河的水满满当当，河边一簇簇的芦竹碧绿茂盛。玉凤贪婪地呼吸着湿润的空气，享受着水边的幽静和脚下成片的小白花。要不是蚊虫的叮咬，她才不急着回出租房呢。

       四家人共用的厨房里就一个燃气灶，轮流烧饭。尽着让有小孩的先做，玉凤一个人早吃晚吃都无所谓。厨房里到处是湿漉漉的。黑乎乎的墙壁，油腻腻的灶台，逼仄的空间里，锅碗瓢盆簇拥在一起。简单的下碗面条，是玉凤的家常便饭。天天洗澡也是要排队进行。上个卫生间，不巧也会有小孩子来敲门。

       七夕的晚上，在一个同乡的撮合下，超市里几个朋友聚餐，热烈的气氛，玉凤也端起了酒杯，从傍晚喝到深夜。从不喝酒的她，不知不觉中竟然喝多了。口渴，头晕的厉害，腿也不听使唤。她踉踉跄跄地被同乡扶上楼，摸索着走进了自己的小屋。

       恍惚间，一股浓厚的热浪灌入了玉凤的脖子，让她觉得浑身燥热。迷糊中有人帮她除去身上的束缚，她感受到了一种力量的压迫，体内升腾起久违地渴望。她觉得自己躺在了跌宕起伏的水波里，手指紧紧地抓住了水草，然后沉沉地睡去。

       早晨的超市是忙碌的，刚进的新鲜蔬菜，等着上架。亮着水光的小青菜、紫苞菜、白萝卜、胡萝卜，嫩嫩的青豆角、紫红的长茄子、淡黄色的茭白、红红的灯笼椒、顶着小花的黄瓜。玉凤把它们从推车上轻轻地搬下来，一盘盘摆上货架，她的心情就敞亮起来。

       窗外，一缕一缕的晨光，从窗缝钻进来，照在她洁白的脖颈间，照在她健硕的手臂上，还有她丰满的心房里。货架上的时令蔬菜，弥漫出清凉的味道，玉凤满足地呼吸着，她隐隐觉得心里有一种东西在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