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L城的天气还很冷，但真正的春天已经在滨河公园两旁的草丛里开始了，这是我今早沿着滨河路行走时发现的秘密。

　　春节期间，我住在L城向阳路一座建于上个世纪末的六层楼房里。从外表看来，这栋多层建筑已经陈旧不堪了。原本白色的墙漆在经年的风雨中脱落了许多，像雨后奶牛的皮毛；一些废弃的电线缠绕在楼房的四周；当年集资安装的楼道门还在那里，不过早已失去了防盗的功能。原先的门把手也掉落了，不知谁换了一个简易的拉手。我曾在这里住过五年的时间吧，这一晃，已经十五年过去了。十五年前，楼房的北面还是一片废墟，如今已是中骏国际开发的新楼盘。白天还不觉得，到了晚上呀，那一栋栋高楼亮起的灯火，照着我家北面凉台的窗户，在我的屋后，仿佛挂起了一幅巨大的灯幕。每当我仰望这绚丽多彩的万家灯火时，我深深地感受到社会发展之快，人们生活的富足。而我，好像十几年了，还在原地踏步。既然老父亲住在这边了，我只有两头跑跑了。在L城的五一路，我住在五层，在向阳路这边也住在五层，我几乎是隔三岔五地从这个五层下来，又从那个五层上去。每次都看看手机上的微信运动，5800多步。

　　本来，从五一路到向阳路最近的距离是穿越鼓楼南北街的，但今早出门后忽然觉得，好久没有去过滨河公园了，何不顺着汾河岸边的人行道，由南向北的走一走呢？这样，一来可以避开积聚的人群，再者，也可以一览冬季滨河公园的美景。我是脑袋决定着腿脚的。这样想的时候，出门已经左拐了。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汽车飞一样驶过。我按了按鼻梁上口罩的金属片，手插衣兜继续地朝前走去。

　　尽管已经立春了，但L城任然延续着冬季的寒冷。阴沉沉的天把灰蒙蒙的雾气压向一座座高楼，每条街道都伸向了模糊的世界；湿冷空气顺着我的袖口不断地往里钻着。雪花一丝一丝的，飘过额头，给人一种刺凉的感觉。朝西望去，云雾之中似乎还能辨出孤射山的轮廓，但山下的村庄、建筑及树木完全被雾霭淹没了。

　　顺着五一路向西，不大一会儿功夫，我就跨过了滨河西路的斑马线，直奔滨河公园而去。直到到达公园入口处的时候，我才发现，一根涂抹着红白相间油漆的铁质隔离杆挡住了入口。上面贴着一张白纸，不用看，我就明白了，可能是防疫期间不准进入。此时，如果再返回去，重新走鼓楼南北街的路，显然是不太合适的。所以，我只好沿着滨河东路由南向北了。

　　我知道，世界上不同的动物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比如狗可能看到的只是黑白的世界；蚯蚓看到的只是“明亮”的洞穴。不过，同样是人，估计看到的世界也会不同吧。就我而言，多年来，多少次乘车从这条路上穿行而过，对道路两旁的树木花草并没有过多的留意，反而觉得滨河路两旁的树木还非常的低矮。只有在今天，在步行而过的时候，才发现那一棵棵柏树是那么的高大。不能进公园里面走一走确实是个遗憾，不过透过路边的树丛也可以看到公园的全貌。

　　河里的冰，似乎融化了。有几只黑灰的野鸭在河水中悠闲漫步；河边的芦苇有的直立，有的折弯，有的被人割倒在地。在有些芦苇与灌木交叉的处，偶尔可以看见一团团柴草编制的圆团儿，那可能是鸟儿遗弃的窝巢吧；在一些低矮的草丛处，也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两个木质的器物。我想可能是停放的木船；靠近路边的树木在寒冷中瘦去，一根根黑灰的树干直立在浅黄色草丛或树叶铺就的地面上。它们头顶上天，根扎大地。在夏季用枝叶，冬季用树干及枝梢吸纳着天地之精气，万物之营养。它们不也是立于这天地之间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吗？每次看这些树木入迷的时候，我常常产生一种幻觉，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棵行走的树木，用脚踩着大地，用头顶着上天，用鼻、嘴、胃吸收着天地之精气，用肌肤与耳目感受着万物之音色。

　　人不也是一棵树吗？树不也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爱想这么一些无聊的事情。不过想一想也好，孤独的时候要学会自己给自己说话。如果再能学会与树木、虫鸟交流，那该多好呀！这是否也算一种“通灵”呢？正这样想的时候，我突然听见，还没有落光叶子的桐树上有几只鸟儿在鸣叫。好久没有听到鸟鸣的声音了，我有些好奇。我用手拍打着树干。那鸟儿好像并不怕我，只是从那蝶状的树叶间来回飞着，飞着。多么自由的精灵呀，它们可能还不知道，人间正闹着一场瘟疫。

　　其实，我想去滨河公园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去看看那座“萱楼”。以前早听人说过，河的中心有一座楼，叫做“萱楼”，早有耳闻，但一直没有近距离看过。我记得《红楼梦》里有一句话，“北堂有萱兮，何以忘忧？”古时游子在远行时，在母亲住的北堂前种植萱草，希望母亲借此忘却忧愁，减轻对儿子的思念。那么，这座“萱楼”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呢？在瘟疫蔓延的今天，能站在“萱楼”的前面，能依偎在汾河母亲的怀抱里，是否也能获得一种特殊的力量呢？

　　在行至滨河路中段的时候，我远远地望见了“萱楼”。它矗立在河的中央，像一位慈母，她注视着汾河岸边这座千年古城，注视着南来北往的子民。今天，我无法抵达她的跟前了，此刻，我只有盘腿而坐，在路边的草地上与她隔河相望。

　　就在此时，我猛然发现，枯黄的草丛里已经有了泛绿的颜色。春天，已经在这里悄然而至了。

　　2020年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