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
加入书架

小河三恋

作者: 星点 点击:2103 发表:2017-04-25 10:33:39 闪星:1

  有人以破坏环境为代价疯狂敛财,有人为失去纯净土地而哭泣。

  ——题记


  一、恋人


  鲜为人知的洪溪河段并不长,源头从豫南伏牛山脉的九龙山溢出,弯弯曲曲流过邵氏人集中居住地。岁月荏苒,这里邵氏经300多年的繁衍生息,并没有为自己是大宋名人邵雍的后裔而炫耀,循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过着男耕女织的知足营生,依这股清泉而居,清溪河水养育了他们,他们也为清泉而歌。

  时间追溯到300余年前,从洛阳安乐窝邵氏族群中分支出一拨人,携家带口东南跋涉300余里,来到山青水秀的洪溪河畔定居,有一位通晓易经八卦的邵宝华(字荆献,号纯斋)也在其中,一肚子学问的他,曾被官人举荐入皇室任军师,因看不惯世袭王朝制度,他发誓终生不闻国事,隐居乡下,潜心著书。生性聪颖的他博览诸家,纳四方学问,精研《周易》,擅长绘画。民间藏蛟龙,当时淮河源头流域方圆百里都知道邵湾村有这个能掐会算之人,他一生103岁客步洪溪河畔,著作颇丰,有《周易引端》4卷、《周易解》、《周易说约》、及《四书余鉴》、《邵注四书》、《自省观人表》等,可惜只《周易引端》流传于世。人称神来之人,能预知天下,当地至今流传他诸多故事。笔者小编如下几絮:

  其一,有贼人惦记时任汝宁知府爷爷邵坤若留下的一点宝贝器物,趁夜色入室行劫,主人邵宝华气定神闲舞动法术,让劫贼晕头晕脑在自己的陋室四周狂跑,直到鸡叫三遍天刚蒙蒙亮,那贼人连一件宝贝也没找到,却落得个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如梦初醒,一屁股瘫坐在邵宝华面前磕头求饶。

  其二,三伏天正午,百里外一个农民因寻找自家丢失的牛而慕名登门求签。正闭目养神的邵宝华暗自低语“你是找牛的!”五体投地的来者按吩咐离开村庄经直往西北走,心里默念先生“见红就摸,骂不还口,跑为上策”的教诲。口干舌燥的找牛人路经一口井旁,见有姑娘冼衣裳,打过招呼,低头痛痛快快地喝过井凉水,起身离开时,见姑娘脚穿红色绣花鞋,按先生点拨顺手摸了一把姑娘的脚,那姑娘岂肯罢休,大骂不止,引来众人,为免遭毒揍之苦,跑为上策。为躲避追赶,情急之下,他一头钻进了一块高粱地,在闷热的庄稼地深一脚浅一脚狂跑,心里正埋怨被先生捉弄之时,发现一头牛鼻绳被缠绕在高梁杆上动弹不得,近看,正是自家走失的牛。

  其三,邵宝华临终前,给小女儿和上门女婿留下一封遗书,贴封后再三叮嘱:“此贴可为后人消灾避难,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拿出。”后辈们没有失约,把这封封口遗嘱当作传家宝一代代往下传。直到第五代贤孙时突遭不幸,主人被人诬陷投毒洪溪河致人丧命被关进大狱,并定死罪不日处斩。家人情急之中想起传了几代的那封遗书,急忙面呈审案官。判官问明此信来由后,当堂拆看。判官见字后一脸惊恐,命即刻退堂,当他和众人刚刚离开大堂,房屋轰然倒塌。判官暗自庆幸中继续看第二页,上面写道:“我救你大堂不死,你保我第五世清白!”判官看后,既感激又敬佩,并重新审清了那桩陷害冤案,邵宝华的第五代贤孙被洗清罪名而无罪释放。

  邵宝华的施善故事不胜枚举,也就是这个专注易学、神机妙算之人,当年指点后人将崇宗祀祖的邵氏祠堂建在洪溪河北岸,将邵家祖坟定穴弯曲的洪溪河椅子湾处,并按地象八卦将邵氏人口沿河分布于洪溪河两岸的十多个村庄,天地人合一,永保后世鸿福。临终时断言:洪溪河水洁净不涸,后生栖居必将丰衣足食。

  如今邵宝华离开人世已经165年,时光荏苒,从这里走出的邵氏后人遍布天下,依旧留在洪溪河岸的今人怀恋而叹惜:河水虽然流长却不再清净,受河之害连连不断,神算之人的断言不再灵验。


  二、恋泉


  笔者四十六年前离开家乡时,全村近千口人无一例外吃的都是洪溪河水。村里有井,因距离坑塘太近,人们嫌井水不干净就舍近求远去村前河坡的一处自流泉挑水做饭。尤其是春秋夏三季,大人孩子都有喝生水的习惯,舀一瓢清泉沽沽嘟嘟下肚,入口甘甜,既解渴还不拉肚。

  河坡的荻子、芦苇丛生,岸柳成行,清澈透明的河流,小伙伴们在河里摸鱼捉虾的欢笑,如今已成为过眼云烟。40多年后回家乡走村串户,与儿时玩伴或交谈或小酌,无不怀恋村前这条曾经秀丽的小河。

  1975年8月,那场地球人都知道的大洪水(俗称75.8大洪魔)光顾驻马店地区,苏联援建的上游石漫滩土坝水库不堪一击,大坝垮塌,一夜之间下游成了汪洋,洪溪河两岸的乡亲在水中挣扎。洪水刚刚退去,村里的人们含泪埋葬了被大水淹死的33位亲人后,他们不等不靠不抱怨,依恋着这块土地坚持不挪窝,白手起家,在原址上搭建起仅能遮风避雨的简易窝棚,继续饮用河坡下那眼自流清泉水。

  几十年过去了,这里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有人说百米机井斩断了龙脉,河坡下那眼自流泉不再自动向外溢水。为了生计,家家户户在自家院里打上一眼10—30米不等的手压井。起初压井水质还算不错,久而久之,随着村前洪溪河变污,压井水也不再甘甜,伴随水的浑浊和异味,病亡不断,村民开始怀疑祸起上游的化工厂。

  清溪知何去?涌泉不复还。元胜一家就是这里倒霉家庭的代表。元胜是个勤奋的人,卖过蒸馍卖过肉,小生意不断,手里也小有积蓄,只是30多岁还是个单身汉。终于有月老作媒,元胜与小自己十来岁的燕子结为伉俪,婚后生活过得和美,乡邻说他“烧上了好香,娶来这么个踏实能干的俏媳妇。”一年后白胖小子出生,更给这对恩爱夫妻添来无尽的欢喜。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孩子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病魔悄悄逼近了这个不幸的家庭。

  那是小麦将要收割季节,元胜突然感到腹部不适且伴有疼痛,燕子催促丈夫去医院检查,可他坚持要等到麦子收完再说。没等到麦子收完元胜病情恶化,即刻陪丈夫去医院,结果如晴天霹雳,丈夫已经是肝癌晩期,医生说他生命已到尽头,劝燕子回去为丈夫安排后事。善良的妻子忍着悲痛,把检查结果瞒了丈夫,宽慰他“不是什么大病,等收种完咱就去省城医院治疗。”

  麦子收打完毕,病床上的元胜已经淹奄一息,没有出一个月,就痛苦地告别了妻子和儿子,告别了他眷恋的幸福小家而离开人世。

  埋葬丈夫不久,燕子身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些大小不等的肿块,以为自己得了皮肤病,土法用尽,肿块不但不缩小,反而还扩散全身。先前的肿块开始溃烂,身体骤然消瘦,体质一天天衰弱。不得已的情况下,由近邻陪伴去省城医院找专家诊疗,不料妻子同丈夫一样,得的也是癌症,是淋巴癌,病情也是晩期。

  认定自己是不治之症,为了儿子,生命垂危中的燕子坚决放弃治疗,回到家后开始卧床不起,不满14岁的儿子陪伴在病床前,两个月后,痛苦中的燕子也遗憾地告别儿子,走完了她34年的人生路。

  半年内,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死了两个大人,撇下一个正上初中的14岁儿子,这孩子因失去双亲而辍学。懂事的儿子怀疑爸爸妈妈是因为喝了被污染的地下水而得病,他不怨恨村前那条洪溪河,但他要远离这条被污染的小河。他走了,他混迹于大孩子中间,随同打工的人流去了很远的地方。

  六年了,其他打工者如同候鸟年复一年都会回来,而他这个邵家小后生却没有回来。今年他该是20岁了,他走后没有再回过一次生他养他的这个村,他给玩伴来过电话,说永远不再回来,不想再回到给他带来伤痛的地方。


  三、恋水


  村里接二连三死年轻人,起先人们迷信,年轻的妇女们怕“寡妇”之名落在自己身上,老人们也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纷纷捐线捐物,在毁于“75.8”洪魔的祖师庙遗址上重新修起一座缩小版简易小庙。河两岸有邵氏后人也不甘寂寞,在祖坟和垮塌的邵祠遗址上烧香磕头跪拜,祈求先祖显灵,呼唤凊澈的洪溪河水回来,保佑一方平安。

  过去的“神算”失灵,先祖也不可保佑。村里祸事依旧不断,癌症病泛滥继续,人们只能怀疑祸根是村前这条臭水河……河岸诸村望河兴叹,上游城市生活污水未经处理排入河道,甚至化工厂的有毒废水也时有偷排。

  沿河两岸邵氏后人如惊飞的鸟儿飞向远方,灵性之物,走向天南地北的人们眷恋着老巢,因为那里留有他们的年迈父母,更有自己呀呀学语的儿女,惊飞的群鸟还会隔三岔五地飞回来,尤其是逢年过节,他们还得回到这个不想回的家。

  夏秋之交,中原接连降雨,上游蓄水河坝因库容量达到极限而开闸放水,洪溪河污泥浊水被冲刷,小河难得一见的清澈,久违的小鱼小虾在水中游戈,恰逢周末,引来放学在家的三个孩子们,一对在南方工厂做工的年轻夫妻的9岁儿子也在其中。这孩子手拿临时备下的小抄网在简易小桥上捞鱼虾,脚下一滑跌入滚滚东流的洪溪水中。风声雨声淹没了另外两个孩子的呼救声,雨天小桥路人稀,等孩子跑回村喊来大人时,落水男童早已冲向下游。人们顺河打捞,直到夜深人静,打捞的人们无果而终,这才电话报警和通知在外打工的孩子父母。

  从南方飞往中原的航班上坐着这对年轻夫妻,他们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到家。小夫妻夜里接到家的电话,说儿子被洪水冲走不知下落,他们选最快的交通工具往老家赶。直到第二天孩子的爸爸妈妈风尘仆仆赶到家时,消防战士从下游几公里外的河中把孩子捞出,孩子已命撒黄泉,相互依偎的奶奶哭成了泪人,年轻的爸妈也悲痛之极。

  数百年来,小河平静地流淌,人们曾经自赏“家住绿槐荫里,门临春水桥边”的美妙。只是这些年来看似平静的洪溪河水却不平静,岸边人靠河而居却又因河而生悲。

  怀念我小时候的清澈河水,天性恋水的孩子生长在小河边,无不恋河,因为有这一汪清水,小小年纪都早早学会在水中狗刨式游泳,尤其是夏季,同龄孩子在清溪中嬉戏打闹、摸鱼捉蟹,欢心无比。想想这个被淹死的9岁男孩,因河水长期污染而远之,又因不会游泳而被小河水夺去生命,实属悲哀。

  洪溪河浊水从何而来不理自明,污水继续顺洪溪河下泄,经洪河流入淮河、流入长江、汇入大海,受害者不仅仅是这段河岸人群……古人云:“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


  后记:

  这些日子,小河两岸一片欢喜,随着国家环境整治力度加大,据说注入数亿资金的河道改造工程已经开工,河水开始逐渐变清,但愿上游制污企业和城市污水不再偷排,小河永保清澈灵动。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

【编者按】小河三恋,编者读到的却是三种无能为力的遗憾。先人邵宝华为有清一代易学大师,却无法神算出数百年后的小河已经难以哺育后世子孙;泉与水,少年时的清流已成回忆,污浊的水质使河岸人群尝尽疾病困扰,乃至于一次上游的开闸放水让孩子们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清澈,下水嬉戏而丧命。本文所描述的家乡小河是中国恶性生态的缩影,这是贪婪成性的恶果,看不见绿水,记不住乡愁,这不是百姓需要的发展。小河三恋,恋的是记忆中的美好,一篇非常优秀的纪实性散文,推荐阅读。编辑:鸿渐于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