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倾斜着身子从窗户里钻了进来；蓝天像平时一样，被远近各异的建筑物棱角，分割得支离破碎。我坐在床沿上，透过窗户，看着近处几栋旧楼大花脸似的斑驳墙壁，与远处那一排排平房形色各异的返光屋顶。百无聊赖。一人在家里待久了，难免想起过去的一些人和事。这不，又突然想起，去年移栽的那几棵花椒树来。

    老屋拆除以后，我用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时间，把那些残砖碎瓦进行了清理，勉强地平整出了两块菜地。当时，不知哪来的劲儿，硬生生地用两只荆条筐子与借来的一个手推车，把那如山丘似的土堆平摊开来。当时想的很好，以为屋顶上的土，经过了几百年的熟化，一定肥力十足，应该是一块不错的菜地。但实际耕种的时候才发现，并非如此。别说一些娇贵的蔬菜了，就连“栽不死的葱苗”，在这块地上，经过两次栽种，也难保全苗。

    我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为什么？”都会有相应的“原因”。但对此，我却百思不解其意。后来，还是一位长年种地的发小，帮我分析了其中的缘由。

    他说，那座老宅是传统的砖窑洞，其主要的材料是砖瓦。在拆除的过程中，大量的砖瓦铺在了接近地面的地方，仅凭屋顶那一层很薄很薄的土，是很难保持垧情的。况且，原来建房时用过的石灰，屋顶铺过的“干泥”等，这些混合而成的土壤是没有多少肥力的。在山上，菜地无法灌溉，全靠雨水。如果遇上天旱，那薄薄的一层土，很快就会晒干的。

    经他这么一说，我还觉得真是这么回事。那怎么办呀？

    要不，把所有的砖瓦土都统统挖掉？我曾一度这么想。但工程量也有点太大了，就凭我一肩之力，如果没有愚公移山的精神，岂不让“智叟”笑之吗？后来，村里的另一位老人给我出主意说，干脆种上一些花椒树吧。它一方面耐旱，另一方面也便于管理，几乎很少有人为的损害。听他这么一说，本来就喜欢种树的我，竟突然来了劲儿。记得那天晚上，我竟然失眠了。一直琢磨着，把村里那几亩地也都种上花椒树的事儿。

    小时候，我曾种过多次花椒树。准确的来说，是移栽过多次。每当我看到，村边的草丛里有两片油绿的叶子，我一眼就可认出，那是花椒树苗。我曾多次把那些花椒幼苗，轻轻地挖出来，并裹上一层湿土，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回家，把它栽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但好像从来没有成活过。对此，我一直在想，在山上，为什么花椒树那么难成活呢？

    其实，许多年来，我也曾多次把新鲜的花椒籽洒在田垄地头，盼望着第二年春天它能发芽长高。一方面起到篱笆的作用，另一方面还可以成为经济作物。但非常遗憾，都无果而终。当然，我也挑最好的核桃果种过，也没有发芽。

    尽管多次栽种无果后，我放弃了栽种，其实内心里并没有真正的放弃过。五年前吧，我终于学会了栽种核桃的技术，而且出苗率百分之百。至今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春季，我与当地的一位企业家正在探讨院子里应该栽什么树的问题。其间，我说出了我多年来栽种核桃没有成功的纠结。说着无意，听着有心。这时，正在给他干活的一位伙计，直起身子给我说，种核桃千万不能栽种干核桃，要用带“青皮”的核桃下种。因为，干核桃壳太硬了，里面的胚芽顶不开它的硬壳。如果一定要种干核桃的话，需要用温水泡一下，让那坚硬的外壳裂开，但一定要把握好水的温度，否则，就把核桃烧死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我多年来都没琢磨出来。

    那年秋天，我就按照他的说法，栽种了好几颗优质核桃。第二年全都出来了。如今已经长成好几米高的大树了。

    至于种花椒的事儿，去年村里一位老农也教给我一个法子。

    他说，花椒之所以难以发芽，是因为花椒籽上面有一层油脂。如果把那层油脂洗掉，就容易发芽了；再者，要春季种，不要秋季下种。他举例说，有一年，他把一些花椒籽弄到牛粪里面了，结果，在地里长出了许多花椒苗儿。不知道这位老人说的是否可行，我计划来年试一试。这是当时的想法。

    说归这么说，定了的事，性急的我那能等到来年呢。这些天，我在村子里转悠的时候，眼睛总在草丛里寻觅，看能不能找到童年的感觉，发现有别于草色的油绿的花椒苗儿。看来这个世界真是选择性的，你思谋着什么，世界就给你的眼前展现什么。没几天的功夫，我就发现了好几株花椒苗。但此刻，正值暑期，火辣辣的太阳每天都炙烤着大地。我知道，此时是不应该移栽树苗的。但我那能等呀？所以，我急切地等待着一场透雨。我想，如果在雨中，把那花椒苗连根带枝带土，完整地“端起来”放到我的地里去，这总可以吧。

    8月份的一天，雨下了整整一夜。早起后，那雨非但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我摸了把雨伞，在大门的后边拿起铁锹，就往那片草丛里走去。半路上，看见手里已经磨成月牙形的“圆头铁锹”，有些责怪父亲的小气。因为，他总是把那把完好的铁锹藏起来，放在外面的也总是这把用旧了的。再返回去，找那把好铁锹吧？算了吧，心想，这在原始社会还是不敢想象的先进生产工具呢。难道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自己还不如原始人吗？

    把一棵树苗完整不动地从草地里弄出来，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对我这种“手无束鸡之力”的人。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铁锹踩进土里。我听见了，铁锹切断附近草根的喳喳声响。

    对不起了，这些正在雨中成长的绿草们，因为，我要拯救一棵花椒树，只好委屈你们了。我知道，你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花椒树就不是这样了，它必须依靠外在的力量来呵护，才能生长。

    端着满满一铁锹沉沉的泥土往回走，夹在腋下的那把雨伞有些碍手碍脚了。一气之下，我把它扔在路边的草丛里。即刻，雨淋湿了我的头发、脸颊与衣裤。顾不上那么多了，当我在雨中，把那几棵花椒苗移栽完后，自己也成了个泥人，我的双手、裤管，鞋袜全被泥巴糊满。呵呵，但我乐在其中。

    值得高兴的是，那几棵花椒树全都成活啦。本来，想在隆冬季节，给那几棵幼苗上面套个黑色的塑料袋，再在塑料袋的边缘培些土，以防被冻死。但谁知道呢？一场大雪封住了山路，我也没法回去了。这几棵树苗，不知能否挨过这严冬的寒风？

也有人笑我，“真是个财迷！难道你还在乎那点收入吗？”

    怎么说呢，有时我在乎，但大多时候我是不在乎的。一方面是，在乡下，我不愿意虚度时光，但更多的是，在劳作的过程中，我发现了泥土里的盐、力量与美德，也就是说“泥土的生命”。它让我真正体会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道理。让我更深层次地热爱土地，热爱在这片热土上生生不息的人类的生活。或许，这就是我的意义与价值吧。

    待在家里也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又在胡思乱想了。

    这时的太阳已行至天空的中央，阳光不分彼此地照耀着大地。一片四边形的光照，正覆盖着我简陋的书桌、床铺，还有地板。我想，乡下的那几棵花椒树可能也正享受着暖阳的抚摸吧。

    春天就要来了，我那片百草园很快就要草绿花红，蜂飞蝶舞。

    2020年2月19日星期三，望着窗外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