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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我,西藏山南少年女篮的教练

作者: 小泥儿 点击:2050 发表:2017-09-19 08:02:29 闪星:6

摘要:昌都比赛那几天的天气特别好,赛事也非常顺利,我们山南这两支少年篮球队第一次参加自治区的大型比赛,没想到发挥到极致,女篮拿了亚军,男篮拿了冠军。这完全是预料之外的,所有的人都极大的欢喜,我好像完成了一次党组织交给重要任务一样激动不已。那天,我们几个藏汉教练和工作人员拥抱在一起,每个人都激动的流下了眼泪。也许这就是我们追求的怦然心动,刻意经营的完美?


  西藏是高原缺氧的地方,过量的运动对于汉族来讲无疑是有损健康的。可是像我一样的年轻人不会听那些老西藏的忠告,管他缺不缺氧,照玩不误。

  我在大学里就是校篮球队的,到了西藏哪能把这一特长轻易放弃呢?只要一有人打篮球,一定有我跟着混。你别说,在山南像我这样有“两把刷子”的女生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成功是给有准备的人,当机会到来时,才能就会派上用场。

  从沃卡电站下来后,我和王子分配到大修厂。没有多长时间,他就被厂里派到内地学习电镀工艺去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刚刚到西藏几个月就回内地了,王子高兴地走了,这一去至少要一两个月,扔下了我一个人,我痛苦了仅仅5分钟,就开始琢磨如何快乐的打发这段日子。结果是心想事成,就在他走的第3天,体委的郎军和另外的一个同志开个带斗的摩托车到大修厂来了,他们直接找厂领导王书记谈完后才正式通知我。

  原来是西藏自治区体委在昌都组织全区的少年篮球赛,为未来的自治区男女篮球队选拔运动员。以前的比赛山南地区从未参加过,这次地委领导非常重视作出决定一定要组队参加比赛。

  少年女篮代表队已组织好了,可是就缺一个女篮的教练,体委找了几个单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天,郎军和小申他们电站的人吃饭,不知是谁说起小泥儿会打篮球的事,郎军一听一拍桌子喊起来:“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放下饭不吃了,直接到大修厂来找我。

  这事对于年轻的我是再高兴不过了,再说王子也不在,这两个月就是玩个天翻地覆也没人管,我没有任何顾忌地走马上任,当天收拾收拾就坐上郎军的摩托车下泽当了。

  今天一想,那时候的小泥儿是啥活儿都敢接,打打球还将就,可是当教练还是头一回。看到从全地区选上来的10个藏族小女孩队员,听了体委加措主任的动员,我才觉得不光是玩玩的事,还要承担这些孩子们的生活、训练和比赛的成绩,肩负着山南地区的荣誉。

  我们女队的主教练是体委的巴桑,他是藏族,学体育的,我是副教练,负责女运动员日常训练和生活的管理,郎军和农机公司抽调的大王是男篮教练,还有广播事业局的小付也是工农兵大学生,是我们随队的裁判员,还有一位就是山南医院抽调的保健医杨大夫,她倒像个打篮球的,高高的个子能有1.74米,可性格却像个柔弱的小女孩,她是个老大姐,那时就30多岁了。这是一个临时的集体,领队是郎军。

  原本是出来玩玩,可没想到这是个决苦的差事,队员都是从各个中学抽上来的,体能、素质、技术参差不齐,要在1个月里完成训练,比赛还要拿出好成绩谁也没有底。可是既然来了,就要负起教练的责任,我心里想不能给郎军丢脸,都是工农兵学员,要带好队伍,不能让藏族教练和孩子瞧不起。为山南的荣誉而战,我逞强好胜的劲又来了,认真地开始了教练工作,那真是一丝不苟,玩命的一段日子。

  巴桑教练有家,每天下班就走了,我和郎军、大王以及队员都住在地区招待所,所以晨练只有我带着女队训练,每天早晨先跑3000米,然后百米训练,高抬腿跳,青蛙步都是在早上训练的,藏族孩子没啥,可我这内地人在高原地区还真是够呛啊!

  白天巴桑来了,还要组织投篮,防守,进攻,以及战术的训练。这些小丫头也不是很听话,一不高兴了就说藏话,运动员里只有一个女孩是汉族,也常常受她们欺负。时间长了,我知道几个调皮的队员,听不懂她们骂你, “报复”她们的办法就是在训练上找,叫她们知道小泥儿教练不是好惹的。有两个球打得好的队员说:“小泥儿教练就能训我们,她自己到底打的怎么样?”我和郎军说:“还要真给她们亮几下子,不然还真不服。”我们几个教练和男篮的孩子们比赛,我是打前锋的,拿手的是快攻上篮和底线投篮,准确度极高,事先和郎军说好,他是专业学篮球的,把球给我供足,又能掩护。我的球到手就进,比不上姚明可在当时也算露了一手,至少让这些小丫头都服的五体投地,从此教练工作才算打开局面。

  这些藏族孩子明显的和巴桑教练好,因为都是藏族,我不在意。她们生活都和我在一起,训练也是靠我,我要求她们,我能做到的她们一定要做到。聪明的藏族小姑娘一看,不和小泥儿教练搞好关系,没好果子吃,慢慢地才听话起来。

  我看到这些小女孩没出过家门,有的生活困难,没有袜子,缺少生活用品,或者每个月的“特殊情况”,小病小灾的,我都给孩子们特殊的照顾,甚至花掉自己的钱,到了比赛结束时,我和这些孩子相处的已经是难舍难分,抱在一起流下不少真情的泪水,卓玛,央宗和曲珍还把她们戴的藏链送给我。后来有的孩子还到大修厂去看我,还带来了牛肉干和奶酪,让我很感动。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住在招待所的教练,常常会剩下我和郎军两个人,我们就会天南地北的聊着。我发现郎军的情绪很不好,后来才知道他是上海体院的,女朋友也学篮球的,可是学校愣把他们分开,强迫把他分到西藏,弄得他们牛郎织女,日夜相思。

  我作为同学只能是开导他:“慢慢争取调回去,天天愁也不是好办法,还要快乐的面对生活。”慢慢的他的情绪好起来。谈得很投机时郎军问我:“小泥儿,你是哪年生的,咱俩谁大啊?”我说:“我是50年生的,你呢?”我欺骗了他。他说:“我是51年生的,从今以后你就给我当姐姐吧,我没有姐姐。”我说:“好啊,我会好好当姐姐的,不过你要听话啊。”其实我比他还小3岁呢。

  就这样郎军认真地叫起:“小泥儿姐。”从此以后我在西藏多了一个比我大3岁的弟弟,又多了不少的牵挂,有一点好吃的都要想着他。后来他知道了我的真实年龄,还是一直叫着:“姐姐。”那段日子里有了这份亲情,好像有了一种支持 ,一种动力,多年过去了,这种友情一直保持到今天。

  集训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准备出发前往昌都地区参加比赛。今天想起来都有点后怕:带着20多个十几岁的藏族孩子,到远离山南一千好几百公里的昌都去参加比赛,打得好坏不说,万一路上出现什么状况,回来怎样交代?那时候心中只有党交代的工作,只有完成任,丝毫没有想到个人的安危和困难。

  20世纪70年代的西藏几乎是没有长途公交车,无论到任何地区都要搭解放卡车或是吉普车。地区体委联系到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我们好像也没做什么准备,更没有面包香肠方便面和羽绒服,只发给孩子们每人一件棉大衣,也没有人会告诉我们路上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一个星期内赶到昌都。

  郎军、巴桑、大王、我,还有杨大夫(小付已在前几天搭乘别人去昌都的汽车先走了)。司机旁边的位子上只能坐一个人,就是杨大夫,我们和所有的运动员一起都坐在卡车车厢的大箱板里出发了。

  第一天,从山南到拉萨还算顺利,接着的1000多公里公路就充满了挑战和风险。第二天一出发,拉萨的天湛蓝湛蓝的,孩子们看到了布达拉宫,激动的欢呼:“布达拉宫,扎西德勒,扎西德勒!”他们还用藏语唱起了颂歌,我们几个也被孩子们的欢乐感染着,真是一路欢笑一路歌。

  西藏的天气变化无常,中午热地穿短裤,晚上却冷地穿棉袄,12月份的天气更是说翻脸就翻脸。我们从拉萨出发过当雄奔那曲,沿路的纳木措,羊八井都是西藏版图上的碧玉和翡翠,可是我们无暇顾及,只是在川藏线上的高峰绝巅上,从3000多米逐步盘上海拔5000多米的高度。那时候公路没有今天的柏油路面,都是沙石路,坡陡弯急,路边是高高的悬崖,下边是滚滚的江水,真要是不幸掉下去,不要说是人,恐怕连车的碎片都无法找到。

  突然间,乌云密布,顷刻间就雨雪交加,孩子们的歌声变成了抽泣声,司机旁位上的杨大姐已经哭起来,司机呵斥她:“要哭就上大箱板上去。”气温也开始骤降,孩子们冻得开始发抖,像小猪一样挤在一起。

  车厢里本来有一块篷布,打开比量来比量去也只能遮住四分之三的车厢,后边的一条怎么也蒙不上,没办法只能让孩子们钻到蓬布下边,即躲风雨也能暖和点。我、郎军、大王和两个藏族男孩子,坐在外后,只能“任凭风吹雪打,胜似闲庭信坐”。

  雨和雪打在身上很疼,风抽的肉皮像被刀刮着,很快军大衣就成了湿的,到了下午都冻成了冰。我们的腿上只穿了棉秋裤(厚的运动服),郎军说腿疼得不得了,因为下乡时得过关节炎。我当时想,他不能没有腿,因为他是打篮球的,如果没有了腿就等于没有了事业,我把棉大衣脱下反穿着,和他对坐,刚好可以盖在他的腿上。男人有的时候也很脆弱,他那时也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司机不敢停下来,只有开到兵站,这些人才能安全。一天了,所有的人都没有吃饭,饥饿开始骚扰本来就经不起折磨的孩子们。痛苦的传染是飞快的,一个喊饿,整个车厢的人都饿了起来。我明白,这时侯只有精神可以让我们坚持下去,精神食粮是这黑暗中最具阳光的力量。我和郎军说:“我们唱歌吧,只有唱歌才能让孩子们振作起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开始是我们两个唱,然后是大王,藏族男孩子,最后是整个车厢都响起了《国际歌》,接着孩子们又唱起了他们喜欢唱的藏族歌曲。我们让孩子们手挽着手,相互温暖相互鼓励——再坚持一会我们就会到达目的地。

  汽车在山道上行驶,一会儿下坡,我们所有的人好像坐一个大滑梯,一下子全部堆向车厢的前边,一会又上坡,孩子们又仰向车厢的后边,最难过的是一段搓板路,颠的我们五脏六腑都上下震颤,有的孩子开始呕吐了。杨大夫已经无法照顾病人,因为她是最重的患者,我和郎军一路上还要照顾她呢。

  连续3天,我们都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行驶,这是我们在出发前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我和郎军和所有的大人们开了会,要求大家必须统一认识,我们把这支队伍带出来了,无论怎样艰难也要把这支队伍完整的带回去。在孩子面前我们就是父母,我们必须坚强,杨大姐是流着泪咬着牙坚定的点点头。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看到教练们真情的关爱他们,每到一个兵站我们都是最先安排他们休息,安排他们吃饭,孩子们在艰难中变得越来越听话,越来越懂事,再没有了你是汉族我们是藏族之说,整个队伍空前的团结。第五天上路时,太阳终于出来了,车厢上一片欢呼。一位诗人说:“告别绝望,告别风中的山谷,哭,是一种幸福。”那一刻,我深深地体会到了。

  我们历经风雨艰辛到达了昌都,只能休整两天就要打比赛,我们都担心这些孩子的体力和精神能不能适应比赛的需要。郎军说:“小泥儿姐,还是你来进行战前动员吧!”我想了一想,看来也只有我能干这个事——抖搂抖搂以前做学生会工作的老底子,给这些孩子们训话是富富有余。

  在全体大会上我开讲了,中心意思就是:“不怕苦不怕累,发挥连续作战的精神,要为山南的荣誉而战,为展现我们自己最好水平而战!不畏任何对手,勇于和他们拼,放开打,打出我们的优势,那就是快、准、狠!”当然还讲了些别的,所有运动员的情绪被我扇动起来了。郎军说:“小泥儿姐,真有你的!”

  只剩一天就要比赛了,没想到出了大事,小卓玛跑来告诉我:“郎教练把小巴桑踢了一脚,他们都不干了,你去看看吧。”我的头老大,这是民族问题啊,弄不好还谈什么比赛?我先去找到巴桑教练和他谈了很多,也替郎军作了检讨。其实我只是个借来的人,可不知为什么那么强硬,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谁让我摊上该管的事了?

  我让巴桑必须站在体委的角度做好队员的工作,立即召开全体大会让郎军检讨。我再去做郎军的工作,无论什么理由,踢人就是一百个不对,前提是队员要接受郎教练的检讨。我和巴桑说:“你一定站在我们一边,哪怕是暂时的,也必须做好,因为你不是老百姓,你是体委干部,你要不这么做事情闹大了,我也会向体委和地委反映情况,如果你表现好,使问题得到解决,我也一定会向领导报告的。”巴桑勉强地同意了。

  然后我又去找郎军做工作,这小子脾气也挺大,因为小巴桑不服管,用藏话骂了他,他就顺势给了他一脚。郎军还在生气,就是不肯检讨,我不知说了多少话,最后才做通工作:“为了大局,郎军你也要忍辱负重,也要检讨,何况你还真的踢了藏族的孩子,那就必须检讨!”郎军终于想通了,在晚上的全体运动员教练员大会上做了检查,向小巴桑赔礼道歉!爷俩握手言和,表示一定携手把比赛打好。会议圆满结束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

  第二天,赛前的训练照常进行,小巴桑表现得非常不错,因为他是男篮的主力。我拍拍巴桑教练的肩膀,向他伸出大拇指,意思是:“你,好样的,真棒!”他抿着嘴向我笑笑点点头,一切又恢复了和谐。

  昌都比赛那几天的天气特别好,赛事也非常顺利,我们山南这两支少年篮球队第一次参加自治区的大型比赛,没想到发挥到极致,女篮拿了亚军,男篮拿了冠军。这完全是预料之外的,所有的人都极大的欢喜,我好像完成了一次党组织交给重要任务一样激动不已。那天,我们几个藏汉教练和工作人员拥抱在一起,每个人都激动的流下了眼泪。也许这就是我们追求的怦然心动,刻意经营的完美?

  又经过一个星期的跋涉,我们回到了山南。路上很顺利,天气格外的好,又卸掉比赛的重负,车子也轻松了许多,开得飞快。

  我带着体委对我这两个月来的《工作鉴定》,回到了大修厂。篮球教练的生涯彻底的结束了,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平静。可是这段经历却砌在了我生命的肉里,刻在了骨头上,让我不能忘记。可是今天想想真是后怕,一辆解放车,带了20多个孩子,随时都可能出现险境,咋就那么大胆子呢?真是不知者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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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辆解放车,带了20多个孩子,随时都可能出现险境,从山南到昌都长路迢迢,一千好几百公里,去参加自治区篮球比赛,赛事的紧张就不用说了;而且只有一个月的训练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不但要抓训练,还要照顾好藏族孩子们的生活,要处理好民族问题做好思想工作,这对一位年轻的临时女教练来说,不可谓不是一项艰巨的挑战,也只有无畏的性格和踏实的素质才能胜任;最终完成任务并取得骄人成绩,这段紧张而快乐的经历,砌在了生命的肉里,并成为一生美好的回忆。推荐阅读。编辑:曲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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