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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都知道

作者: 点击:1603 发表:2021-07-08 11:30:12 闪星:4

摘要: 大哥,你是一朵上帝预约的花朵,烧透了的流星变成了天堂春天的种子。大哥,你是一本没写完的诗集,你的一生都在那些豪迈的诗句里!大哥“申酉”于2021年2月26日凌晨病逝,时隔127天,我才写完此文。

  一

  是时间,把你带走了。

  同样是时间,把所有关乎你的影像留在了记忆中。

  

  二

  关于我们过去十三年里所有的情深意重,时间都知道。

  可是当那一天,你不在了,我把所有对你的思念都封存起来。

  一日日,一点点,一滴滴,封存在一个褐色的瓦罐里,沿着时间的纹理,慢慢发酵。

  没有什么能吵醒你。

  没有什么能惊扰你。

  消瘦的身影,黝黑的脸,紧闭的唇,再也不会睁开的眼。自你走后,无数次我所能想到的,所能看见的你,总是这个样子——你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一动不动。

  我喊你,你不回应我。

  我想上前去拉你的手,可太多的仪器挡在我的身前,令我无法靠近你。

  我想站到你的床前,俯身听听你的呼吸,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无法靠近。

  

  三

  我想乘坐世界上最慢的火车,在鸣叫的汽笛声中,在“哐当哐当”的车轮声中,慢慢梳理昔日时光里纯粹且美好的情意。

  十三年前的五月,中华大地一片悲鸣,天光黯淡,大地崩裂,家园坍塌,那一场灾难令无数人在劫难逃。我远在川西的妹妹“央金”,自那年五月十二日之后就没了音讯。我一遍遍拨打她的电话,希望能听到她的声音,而我听到的始终是时而断裂时而模糊的“嘟嘟嘟……嘟嘟嘟……”一直到五月末,才得知她为抢救所带旅行团里的一个孩子,被滚落下来的石头砸中,飞溅而出的血,瞬间染红了山岩,还没送到医院,她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

  我内心的悲伤无处可诉,久久不曾消散的惊恐,令我时常精神恍惚。我的悲伤需要一个出口,而我别无所长,一直钟爱的文字也因忙于生计已然荒废。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决定用文字的形式记录我和央金的点滴往事。于是,我在当时口碑极好的雅虎中文网,开通了人生第一个博客。

  发出的博文有了文友们的读评,其中便有你的。你常来我的博客读文,我也经常去你的博客《花间集》,读读你写的诗词,欣赏你拍摄的各种片子。你博客里的图片以“花”为主,大凡女子都喜花,那些花儿,同样吸引了我。你邀请我加入当时雅虎排名首位的紫荆轩文学社区,轰轰烈烈地大干了一番。之后,我们一起经历了雅虎文学社区、雅虎论坛产品的下线,自创文学网站的衰败,文友的散失以及各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随后,又把博客搬到了新浪,一起加入“好心情”中文网,最后在江山文学网落定,继续我们的文学梦想。

  时过多年,我已经记不起是在哪年哪月的哪一天,我们开始以兄妹礼待彼此。十三年后的今天,当你不在人间,我依然还能想起,那些年里你带给我的如兄长一般的呵护和温暖。只是这十三年漫长的时间里,日日积累的情意过于厚重,文字太轻,无法承载,我又将如何把这些情,投在时间的波光里?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在江山这个偌大的江湖里,我也常被暗箭射中,身心俱疲,心灰意冷。一次次“离家出走”,又被你一次次地抓了回来。每一次,我将自己藏起来,当流年的兄弟姐妹找不到我时,只有你知道我在哪里。似乎,你天生就深谙识人术,你能发现我的藏身之所,你能识破我的那些小伎俩,你能将我骂醒,也能以温柔的言语抚平我的伤痛。

  那十三年的光阴里,唯有一次,你放任我在外漂泊。一年之后,你说:“飞雪,你该回去了。卸下你坚硬的外壳,回去吧!再不回去,流年就真的散了。”那次,我独自一人在普者黑流浪,你打来电话。那时,你已经病了,大嫂陪着你在广州治疗,若非我听出你言语中的异样,你还在极力掩饰病情。你嘱我,不要将你生病的事告诉大家。可是有一天,当我知道你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春光、玫瑰和雁子。我们还说好,等暑假了,一起去桂林看你。只相隔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等来的,却是你去世的消息。流年的弟弟妹妹们,都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我们正当盛年的大哥,平时跋山涉水,到处行走的大哥,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四

  这些年,一些因文学而结识的朋友相继离去,如我们尊敬的师长花木早,如我们共同的朋友:古渡、银杏树……

  我写过一篇又一篇的悼文,想用文字留存那些曾经美好的时光。想在多年以后,当我老去——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精神不济,记忆衰退,于下雪夜,偎着炉火,翻阅以前写下的文字,还能顺着文字的脉络,想起旧年里的人和事。

  你知道的,对于写作,我从来都是不为名利,除为了取悦自己,便是想留住那些必将消逝的过往。

  总以为,因为内心有所想有所念有所痛,写起来定然是顺畅的。如今,我竟然也要写一篇这样的散文给你,却发现如何也写不出字。原来,悲伤是个大词,并不是所有的悲伤都能托付给文字。想起木心先生的句子:“悲伤是重量,我怎么也轻不起来。”

  我怎么也轻不起来,正是我那日的身体与精神状态——步子好重,甚至抬不起腿;脑袋好沉,一阵阵地坠落;心也好重,悬着飘着,却是无处可落。

  你离开后的那个夜晚,本是阖家团圆的元宵节,我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深夜,用铁壶煮了普洱。窗外风啊雨啊,敲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地响,仿佛敲在我心上,一阵阵的疼。那深褐色的茶汤,在壶中上下翻滚,冒着热气,如此滚烫却始终暖不了我的寒凉的身子。

  四十岁以后,我开始迷恋普洱。文学养心,普洱养身——前一句是我说的,后一句是你所言,原来你也是爱喝普洱的。醇厚的茶汤特别适合在悠然的岁月里,与三五知己共品,一如那年的我们,在云南大研古城的客栈庭院里,与流年的兄弟姐妹们喝着普洱。你说:“看,这茶色真旧啊,旧得能照见自己的灵魂。”当我们为你鼓掌时,你又说,这句话是一个云南茶农说的,原句是“喝了普洱茶,就能看到自己的灵魂。”

  七点多钟时,芸姐姐打来电话,听到她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她的哭声很轻,原来重的那些声音都被雨声淹没了。她说:“雪,她们说,大哥没了,我不相信。雪,你快点告诉我,大哥到底怎么了!”

  我想告诉她,你不在了,真的不在了。可我的喉部似被堵塞,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哭,无法抑制的悲伤一波波涌来,我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芸姐姐和我们相识多年,她和我一般,爱你如兄长,尊你如师长。这些年,我们三个虽身在各地,却始终彼此牵念。她语调哽咽,说起那年夏天在西安,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着你做的麻辣小鱼,如失散多年得以重聚的兄妹,聊着笑着。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如那晚的促膝畅叙,再也无法享有大哥的疼爱。

  如芸姐姐这般悲伤,如我这般痛哭的还有一个人。那天,她打来电话,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说话,但她的手机号一直存着。你曾出现在她的小说里,你是她的“大爸”,她是你的“香丫头”。她说:“雪,你知道吗?大哥他说给我准备好了礼物,见面的时候就给我;她说黄皮果很好吃很甜,等我去了桂林,他会带我去采摘;他还说要为我拍下最美的照片……可是,这一切,一下子都没了,永远无法实现了……雪,我的心好疼,疼得像被钢针来回穿刺一般……”

雪文友.png  因你的不辞而别,二〇二一年的元宵节成了我们的不眠之夜。香香也是如此,在你离去的那个夜里,为你点亮烛火,守了整整一夜。她写下:“大哥,您活在我的小说里,活在最美的诗歌里,活在您拍得如画的风景里,活在我忘记不了您的每一个时刻里。亲爱的大哥,您居然在元宵节这天,永远地离开了,我的心,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碎……”

  我相信世间有灵魂的存在,你一定还未走远。踌躇之间,还在一次次转身,回望你亲爱的人间,放不下我们的流年,放不下你的妻女,还有你的弟妹们。

  雨下了一夜,风吹了一夜。我听了一夜风声雨声,独坐了一夜。那一夜的独坐不同从前,没有芭蕉,孤独惊恐随时侵袭。那一夜,我剔除所有杂念,只余一片空茫。

  第二天早上叫车回家,听见林志炫正不合时宜地唱着:“离人挥霍着眼泪,回避还在眼前的离别,我不敢想明天,我不敢说再见,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有颗星会熄灭……”雨还在下,这歌声又勾出了我的眼泪。回到家中,孩子说要吃汤圆,取出一盒芝麻馅的圆子,最后煮成了黑芝麻面糊糊。汤圆在南方寓意团圆,那日在我看来,却是伤心之物。记得你也喜食圆子,那种软糯香甜,入口便能滋生幸福与满足。只是此后,苍苍人间,寂寂流年,即便有再多的甜蜜都与你无关。你化身为天空上的一颗星,在夜幕降临后闪耀。

  

  五

  你,一生傲气,一身硬骨,朋友甚少,投缘的朋友更少,最亲最投缘的朋友全因文字倾心相识相知。

  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执着于文学,摄影,旅行,始终保持对自然的敬畏与厚朴之心。

  你曾经说过,要我退休后去桂林养老。那时我还打趣说,我要吃你做的麻辣小鱼,有多少吃多少。你说我是个贪心的家伙,哪能一下子吃那么多?

  那年,我们社团在桂林聚会,你也是带来精心烹制的小鱼,被我们这些贪吃的妹妹吃了个底朝天,你一直唠叨着,怪自己做的太少了。那是社团的第一次线下聚会,选址在桂林,那是因为在桂花成林的城市有你——为此你忙了整整一个月,找酒店,联系车子,设计路线,给我们准备吃的喝的,还来机场接我和三哥。

  关于桂林的记忆,那么多那么多——无比秀美的漓江,无比快乐的溯溪之行,无比美味的桂林豆腐……那次一起同行的流年人,都不会忘记。特别是你带着我们徒步漓江——你在前,三哥在后,整整十公里的路程,我们顶着大太阳,还要顾着泥泞的山道,这让平时缺乏运动,几乎谈不上体能的我们如何吃得消?

  舞儿不小心掉进了泥坑,新买的白色上衣粘上了好几坨黄泥,舞儿显然是受了惊吓,一脸委屈哭了起来,无论我们怎么哄也停不下来。大家已顾不上看两岸的风景,只能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摔倒。这一路,我都没给你好脸色,不停地唠叨着:“这哪里是旅行嘛,简直就是军训!累死了,走不动了……”可你好像没听见似的,依然端着大哥的架子,还有领队的样子,不管我的抗议和抱怨,带着我们继续前进。那天如同苦行军般的徒步,还有你黑包公一样的脸,让弟弟妹妹们感受到你的严厉,除了我,大家都不敢吱声,不敢不听话。而我,也就是仗着你的宠,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

  第二天早晨,我们尚未醒来,你已发了一段感慨在微信群里。那段话里有你的不安,有愧疚,更有你的真心和坚持。读完,我们都哭了。原来你如此用心,原来你并非是不疼惜我们,而是要让我们以自身之力,真正地融入漓江的山水中。只有如此,才能不白来桂林一趟,不辜负这青山碧水,待旅行结束,才能留下点什么,记住点什么。

  此后,流年社团的每一次线下聚会,你多有参加,有时还会带上大嫂。从桂林到云南再到陕西西安,每一次,你都是我们团队的摄影师。你背着重重的摄影器材,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在漓江的山水画廊,山涧溪谷边;在云南古城的街巷院落,玉龙雪山下,泸沽湖边;还有陕西的草原、牧场上,都留有你的足迹。而我们不管不顾地闯入你的镜头,争着抢着喊着大哥,你总是笑呵呵的,应着我们,宠着我们……

 

   六

  时间总是以流动的方式存在的——从旧年到新年,从春深似海到清冷萧瑟,从一个七月到另一个七月。

  二〇二一年的七月,你在哪里?

  你飘浮在哪一片云海,深情地俯瞰流年?

  你盘坐在哪一座山巅,与我们一起迎接七月的到来?

  七月,于我也是个大词。在流年,我们一起度过了数个值得纪念的七月。七月二十三日是你的生日。那年七月,我们同去云南,你生日那天,我们在大理的餐厅里,为你订了生日蛋糕,把寿星的皇冠戴在你的头上,为你唱生日歌,为你朗诵诗。春光和雁子一起朗诵的你的诗歌《盒子里的月光》,居然让你流了泪。直到那天,我们才知道,你也是个内心柔软,温情深藏的男子,在坚硬的外表下,有孩子般的天真。

  你说,那年的生日是你最开心的一次,你永远都会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幸福。

  “大哥,以后你还会有无数次这样的生日,我们为你过,你就偷着乐吧!”这是我那天生日宴结束前说的话。中华大地,秀丽山川,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有去,还有好多好多心愿没有实现,所有的一切,随着你的离开消失殆尽。

  在泸沽湖的早晨,你在湖边钓鱼,我拍下了你的悠然神态,把你写进我的散文里——

  “天光渐渐亮起的时候,我看见有人坐在湖边垂钓,他向湖面挥洒钓鱼竿,一次次的起起落落中,却不见鱼儿上钩。不打紧的,从他的动作中,我几乎能看到雨燕盘桓吟唱的宁定,听到风过檐铃,草动虫鸣的静谧。他带着渔具,千里迢迢来到泸沽湖,心中藏着一份执念——有生之年,要在泸沽湖的水边,在一个烟雨迷蒙、空气清新的晨,静静地钓鱼。有树叶飘落下来,他不知。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他不知。有人在几米之外对着他喊,他也不知。我在他身边蹲下,看到湖中有小鱼儿欢跃,他浑然不知。他闭着双眼,一会儿扬起鱼竿,一会儿抛向湖面,他反反复复地做着这个动作。

  时间,在这一刻放慢了速度,我的心也随之沉稳了清醇了。在泸沽湖的水边,每一丝风飞叶动,每一缕期盼、遥想以及惶恐都悄悄隐去。这是一个自由散淡的灵魂,不期而至竟仿佛走回生命的起点。我拍下了他在泸沽湖边钓鱼的照片。他是个被上天厚待的人,有生之年,在这片湖边得以圆梦。”

  你读完,给我打来电话,说:“懂我者唯有飞雪。”我在那头甚是得意。随后,你在文后写下——

  “……文中第一节里说的钓鱼人就是我。在这次云南之行没到泸沽湖之前,我并没有对她讲起为何要在泸沽湖钓鱼,之后没有提起这件事。但飞雪在写到钓鱼人时,她所描绘钓鱼人的形态,和钓鱼人的心情、情愫,竟是那样的贴切和准确。的确,为了在泸沽湖钓鱼,酷爱摄影的我,放弃了拍海菜花,本来可以拍出海菜花大片,到后来也只能留下永久的遗憾了。其实,那天早晨我在泸沽湖钓鱼,知道是不会钓上鱼来的,但仍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甩着鱼竿,为的就是要那么一种期盼已久的情感。飞雪表达得如此之好,也是我想要的东西。”

  十三年,兄妹一场,数次同行,文学里的相知,音乐里的共鸣,流年时光里的相扶相伴,灵魂之间的感知不言而喻。大哥,你是多么简朴宽厚的一个人,会写文会作诗会摄影会钓鱼会烧菜,一个男人该有的胸怀你都有,一个男人该有的情怀你都有。大哥,你是一朵上帝预约的花朵,烧透了的流星变成了天堂春天的种子。大哥,你是一本没写完的诗集,你的一生都在那些豪迈的诗句里!

  我知道,这一生并非全如你内心所愿,慈悲喜舍,无量悲欣,但命运似乎也做了最好的安排——你有温柔贤惠的妻子,有美丽聪颖的女儿,还有爱你敬你的我们……只是你的生命终结在不该结束的时候。

  永别了,亲爱的大哥。愿你在那边一切安好。多年后,当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终会有一条路能让我走到你身边。等到秋风起,秋意浓,银杏染黄,铺满山路,你在或者不在,我都会去桂林看你。我知道,我来或者不来,你都会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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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我是含着泪水拜读完这篇悼念散文的。作者以如此凄美的文字,以散文诗般的语言,追念一位文友大哥。我的泪不仅仅是因为作者的这位文友大哥的早逝,这让我想起我居住的小城里的几位逝去的老师、文友,他们的音容笑貌此刻都涌现于我的眼前。也许,只有心存文学情怀的文友之间,才能发出如此感动人心的语言,甚至长时间地想兹念兹,创作出发自肺腑的纪念性的文学作品来。这是一篇难得的美文,尽管是凄美的,却是更感人的。推荐阅读。编辑:宋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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