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奶奶讲，九头鸟是种农作物。它的质性，与高梁差不多。高梁一棵只结一个穗子，而它最多可结九个穗子，所以称之九头鸟。

　　听奶奶说，父亲小时候爱吃甜的。夏季父亲就嚼各种节杆汲甜汁，冬季就喜欢吃豆包里的甜馅，外皮丢在桌上。

　　人生不仅相貌可以遗传，秉性爱好也如此。父亲喜欢吃甜食，我也是。如今，儿子7岁了，和我一样。见着甜的，嘴不停，吃没够。

　　奶奶还告诉我，九头鸟的节杆格外甜，因此父亲就常到后院的三娘园子去撅，而后拿到房檐下嚼汲着。三娘发现九头鸟一天比一天少，就找到奶奶说：“你老儿子把我园子里的九头鸟快偷吃光了！”三娘半生气地样子，若抓着父亲非打个半死不可。

　　我没见过九头鸟，几次回乡下二十里堡，都想寻找一下它的长相。听名子，就觉得它很好玩。何况，它是我爱吃甜食的基因。可惜的是九头鸟不仅在我的老家没有了，而且在整个东北也绝迹了。很多老人在谈到九头鸟的时候，都很无奈地摇着头。吃九头鸟节杆，父亲的嘴和手不知划过多少回，流出多少血。

　　奶奶喜欢收藏，在没什么可收藏的年代和穷乡僻壤，奶奶把划过父亲的九头鸟的节皮，还有仅吃过几块糖的纸，放在房顶上的小筐里。我查看过，九头鸟的节皮虽没腐烂，但色泽苍白，血迹依稀可见；大虾和高梁饴糖的锡纸，却还是老样子。所谓有点变化，也是岁月的年轮落上一层层尘埃。我曾不只一次地拿下小筐，看着父亲愛的甜食剩料，禁不住多次眼角潮湿。究竟为何？不得而知。

　　据父亲讲，奶奶咽气前，从被窝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叮嘱父亲在清明过后，将里面的籽粒埋在她的坟头。这是什么种子？父亲从颤抖着的奶奶手中接过来问道。等长出来，你就知道了。说完，奶奶走完了她八十二年的路程，离开了这个世界。

　　父亲将奶奶留下的种子埋在了坟头，还没等出来就去当兵了。三年后探亲回来又逢冬季，到奶奶坟前，只见东倒西歪的一些节杆，并没看清什么。是当村支书的二大爷告诉父亲，三年里，奶奶的坟前长满了九头鸟。

　　近些年，家家日子过好后，活着的人更加追思已走的人。于是，纷纷兴起修墓立碑。奶奶坟前的九头鸟不见了，便成了水泥地面和一块石碑。站在石碑前，我忽然想到，外面的人脸上有光了，而里面的人如意么？

　　奶奶是不是还在想她的九头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