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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三哥

作者: 天路过客 点击:13178 发表:2020-05-27 16:33:45 闪星:14

摘要: 含泪共克时艰,寻常浅笑成歌。一份情缘,再加上一份酒缘,完美了一对手足兄弟的人生情怀,令人感动……


  来到这个世界,一娘八姊(注),情同手足。冥冥中,似与三哥宗权的缘分更近一些。

  因为,生辰排行里,他三我四,步他后尘。

  还因为,与三哥之间差了五岁。用现在的时髦话说,他是我童年生活中最早出现的“偶像”,而我则是他名副其实的“粉丝”。

  尽管血脉相连,命运之神却是严苛的。是手足,就要让你各司其职;是兄弟,未必让你形影相随。从43年前穿上军装的那天起,我与三哥便天各一方。如今退休了,我客居兰州,他仍植根于宁夏中卫那片故土上。

  人间至味的手足“情缘”,就像一条牵系着我和三哥的红色丝线,他在那头,我在这头,看似若即若离,实则难离难弃。最近,六十又八的三哥心脏出了点问题,血管内植入两个支架,据说还被医院报了“病危”,幸得救治及时才有惊无险,术后正在静养恢复。我的内心遥遥牵挂着、念叨着,梦里几次相见,醒后怅然若失。

  老人们信梦。娘生前说过:“梦是真心的念想,梦里出现的人,醒来一定要记着去找他。”可惜,我没法按娘的教导去做,因为“新冠肺炎病毒”流行,各地都在封控抗疫,我禁足在自己兰州的小家,未能回老家去陪三哥。

  越是见不着,就越是心心念念,念想起那些远远近近的往事。

  1590559399130894.jpg五十年代初家境贫寒,爹娘传人已有三男一女,序列中还没有我。那时候,家里多添一张嘴,就等于多添了一条装粮的麻袋。爹娘舐犊,是辛辛苦苦往家里扛粮的人,可粮食又去哪儿弄呢?饥饿,成为最自然的“节育”令,二老于是默契地决择:不再生了。后来我才知道,给三哥取乳名“全锁”,便蕴藏着爹娘当年没说出口的深意:全了,锁住生育这扇门。

  可是,日子再穷,二老骨子里还是完美主义者,三男一女有点儿性别失衡,总想着再添个“小棉袄”。

  五年后,光阴稍有好转,爹娘便又多奉献给了这个世界一条生命,我来了。只是,事不遂人愿,老人的“盼女梦”还是落空了。

  都说兄弟如手足,一点儿也不假。记忆中的童年,家里还是城镇居民户口,我这个“影子弟弟”跟着三哥屁颠屁颠不离左右,活脱脱就像左手和右手,左脚和右脚。出行户外,他护着我,走累了就背着我;有口吃的,他想着我,总是留给我;上学路上,他还因为我而与别人发生口角,甚至打过架。

  小时候的三哥,颇具几分“领袖范儿”。在塞上中卫东关镇那块小地盘上、相近年龄的孩童群体好几十人,三哥是“头”,是“王”。他在那群衣衫褴褛、土不啦叽的孩子堆里呼来呵去,软硬适中,颇具威望和人缘魅力。别人拥戴他、事事听他的,而我,更多了些许崇拜。

 1590560251630286.jpg 12岁那年,家中兄弟姊妹已达8人,步我后尘的,全是“带把”的。七郎如虎,都是“吃货”,“小棉袄”的誉称仍归姐姐一枝独秀。日子愈加清苦了,爹娘愈加犯愁,一跺脚,索性响应政府号召全家下乡。那是1969年中苏交恶的时刻,官方的宣传动员基调是:备战前苏联,疏散城镇居民人口;而我家的选择其实很实际也很简单:乡下有田,种粮吃去。

  还好,尽管在农村的日子依然艰苦拮据,总算都活着挺过来了。爹娘渐渐老了,大哥二哥上了大学,姐姐出嫁他户,可家里这台戏还得继续唱,于是三哥成了台柱子。他在前台顶门立户,我和三个弟弟陆续坐进了村办小学。

  是璞玉,放在哪里都发光。三年后,三哥当了生产队长,曾经城里街市的孩子王,成了乡村农业的带路人。

  半工半读的学童生活是难忘的,上午在教室课堂,跟着老师学文化、长知识;下午到田间地头,跟着三哥务农桑、学做人。总之,我被直接或间接地呵护着、关爱着。

  查询《辞海》:权,从木从雚。本义黄花木,因其坚硬、难以变形,被用于秤之杆、锤之柄、拄之杖。恍然醒悟,我“宗字辈”弟兄取名原本是依照传统的“仁义礼智信”行走的,大哥宗仁,二哥宗义,到了三哥本该叫宗礼,可爹却为他取名1590559758278802.jpg宗权。一个“权”字,既避开了当时“批判封建礼教”的政治局势风头,又贴近了“礼”之延伸义,那就是希望他的三娃子能像秤杆一样权而知轻重、度而识长短;又能像锤柄、拐杖一样硬朗有担当。当然,我也没叫宗智,而被取做宗祥,吉祥之意,是爹娘的另一番祈愿。

  真是名如其人。爹娘的三娃子宗权,的确思事缜密,权衡再三,行事稳重,豁达厚道,做人中庸。善良和爱心,一直是他最鲜明的人格特征、人生履迹。

  1975年仲夏,我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已经成家娶了媳妇的三哥,却招工进了县城的建筑工程队,成了一名水暖安装技术工人。留在农村的父母带着我等四个尕兄弟,殿后的七弟只有6岁。非老即幼、劳动力困乏的家庭,在当年集体化的农村是很受人歧视的,工分挣不够,标准口粮就不能兑现分到家中,艰难一下子凸显出来。

  三哥不忍心了,找爹商议让我进城替换他上班工作,他回农村继续顶门立户。还是爹见多识广头脑清醒,当即拍板维持现状。

  爹指着我说:“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年龄小却读书多些,将来机会也就多些。几个小弟正是成长的材质,苦熬几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又指着三哥强调:“你走出去不容易,外面的天地更宽,路更长,机不可失啊。”

  事情就这样定了,如老爹所愿,若干年以后,家里多了一个建筑企业的佼佼者——三哥成了中卫市热力公司的总经理;又多了一个戍边报国的大校军官——我参军考取军校一步步走到了師职岗位。

  我最初的服役部队,在酒泉卫星发射基地以北的边陲一线,职责是外防“北极熊”,内卫航天城。由于涉密原因,通信地址却是“兰州市二十八支局”。听娘1590559902599303.jpg说,有一年三哥带着工程队在甘肃白银市施工,爹告诉他“白银离兰州60公里,去看看你四弟吧,当兵三年都没见他了。”三哥跑到兰州四处打听,那个神秘的“二十八支局”却始终没有着落,写信联系才知我远在2000公里外的巴丹吉林大漠深处,而且部队驻地涉密,无法探望。爹拿着我的信封看了又看,半信半疑,操着山西方言叹息了一句“贼骨头,不是你生的,不然再难也会去找他了。”三哥纵使委屈,但也心存疑惑。等到后来部队解密、我见到三哥时拿起地图指向西北茫茫戈壁滩上的“狼心山”三个字时,三哥先是惊讶,继而释怀了。可是,爹却已经撒手人寰。奔丧的坟头,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告诉老人家:您的三娃子和小四连心连筋呢,您老可以丢掉误会含笑九泉了。

  光阴荏苒,43年已去。从军的日子很漫长,没爹的时光,我与三哥也是天各一方。无论岁月如何消磨记忆,爹的哪句“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至今音犹在耳。老人家不是预言家,却够得上睿智、伟大。而三哥不惜牺牲自己前途、试图把机会让给弟弟的义举,也够得上至仁至善、圣洁无比。这种感受,成了我内心的一种永恒,一种对于手足情怀的深念,一种人间美好的守望。它久久地温暖着一位边关卫士的精神世界,营养着一颗游子感恩的心。

  与三哥水乳交融的另一粘合剂是酒,因酒相悦是清欢,岁岁年年成“酒缘”。

  许是遗传基因的内在作用吧,豪爽开朗的老爹在世时就好酒,划得一手好拳令。三哥的酒量酒风,也该是得其真传吧。在乡下那些年,家庭生存压力大,生产队发展瓶颈多,廉价的散装白酒两块钱就能买一桶,热辣辣的,时不时地喝一点,既能解乏驱寒,又能释放压力,协调外援、落实副业生产项目也很管用。多次看见1590559988987708.png三哥为了拿下某个工程,让村民们种粮之余有零钱花,陪着那些个企业工头饮酒洽谈,有时还请到家里待为贵宾,菜品和散酒虽然简单,气氛却不失热情奔放。兴头上来,三哥伸手拉住客人猜拳行令、说唱逗舞,阳光帅气中透出内秀才艺,不失为偏僻农庄里的一道风景。

  都说酒是“液体之火”,奇哉妙哉,恰如其分。好客的三哥有自己的一套酒论:酒喝性情,情到事通;酒要喝透,才不难受;划拳不在声大,关键是要赢下。拳赢了,事也就八九不离十地成了......那种极简模式的推杯撞碗情形,在记忆中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持续了很久很久。

  我体质瘦弱,却也好酒。入伍前不懂酒道,也喜于同三哥对饮稍许。戎装后边关冷月,闲暇饮酒驱寒热身,竟然发现也还有些酒量。不同的是对流行一时的散啤更多了几分青睐,觉得它廉价、爽喉又提神。一次回故乡探亲,取几扎生啤与三哥对饮,这时的他已是企业副总。他说:“啤酒有啥好喝的,马尿味儿一般,还涨肚子。男人喝酒,就要喝点有度数的,烈酒生豪气,何况你还是军人!”

  呵呵,这一军将的我没了退路。从此与啤酒决裂、与白酒续缘了。

  我知道,他当工长时常常宴客于家中,无论加班到多晚,几十个工友尾随他蹬着自行车一路狂飙,家里的土桌热炕就会欢乐半宿。三嫂说:“飞虎队来了,我的锅碗瓢盆都不够用了,来一次考验我一次,日久习以为常呗。”他当公司老总后,1590560079612987.jpg依然喜欢在家设宴招待同事朋友,几个小弟常常随时奉招,摇身一变就成了“陪酒郎”。我休假故乡期间,就以半个主人身份做过几次他家餐桌的陪员。我和来客喜欢先吃后喝,而三哥习惯了喝后再吃,并且振振有词:“酒过三巡饭菜香,乙醇刺激胃体蠕动,胃口开了食欲才好。”

  身在军营,与三哥聚少离多,也就是每年休假的日子能够团圆。在一起的时候,三哥在酒上从来都是不让着我的,总想叫你喝透喝好才算尽兴。而有一次他来军营看我,一贯的风格却发生了巨大改变。餐桌上的几句对话,成为他至今恪守的原则。

  他问:“咋看着廋了许多呢?”

  我答:“经常加班熬夜,饮食不规律,肠胃有炎症呢。”

  又问:“胃病了还喝呀?算了,你吃我喝吧!”

  我答:“不行!哥来了,我也得透一回。”

  他同时端起三杯酒说:“我三你一,记住,以后严控。”撞杯之后,哥俩一饮而尽……

  哥俩对饮畅聊,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啊,醉过、吐过,酒醒之后仍是“好汉”。交心掏肺是一种精神享受,却也偶有观点对峙。一次因为家族中的一件事情,我痛陈不快,坚持要是非分明。三哥则主张“得理须饶人,理直气要和。”我纳闷,年1590560137828749.jpg轻时的三哥也曾经耿直倔强,怒目圆睁,今天这是怎么了?他默默道了声“权是爹赐我的名字,不能辜负”。呵呵,我明白了,我们这个民族常常求的是圆满,而不是对错;讨厌没是没非的人,但也不喜欢是非过于分明的人。某种程度上,家庭的确不是个讲理的地方,要求过高,适得其反,正所谓“难得糊涂”。爹,真够高明,三哥,悟的也够透。

  退休了,我和三哥都在“奔七”的路途上前行着,一起聚餐的机会多了许多。相约外出旅游,不忘行囊里备些酒水;即使家常便饭,开吃前也要先陪他小酌几杯。在西蜀古镇黄龙溪一起度假的一个月里,“弯嘴”郎酒日日与我们相伴。中卫杨渠村,成为兄弟一起抱团养老的选择,我们一起在那个农家大院里置了房,闲暇便去住一阵。餐桌上的“我三你一”,是他对我的一份承诺、一份坚持,而我也一直奉行着“与三哥用餐,不可无酒”的规则。

  昨天,三嫂在电话那头说:“你的三哥手术后学乖了,用餐时仍习惯倒一杯酒,只是端起来闻一闻、抿一点。”不知怎的,电话这头的我突感内心失落,眼眶浸满了泪花……

  酒啊酒,成全了多少英雄豪杰,放倒了多少村夫莽汉,营造过了多少趣闻轶事,成就了多少奋斗业绩,也在我兄弟二人的生命里留下了一幕幕美好。

  与三哥的酒缘,看来是要渐行渐远了,然而哥俩的情缘,注定会越来越深。无论怎样,未来的我们仍将继续开怀畅饮精神的玉液琼浆,饮透那一份手足之情。

  很欣赏这样一句话:生命,是一场虚妄,更是一场真实。说的真好!经年过往,每个人何尝不是在这场虚妄又真实里跋涉着?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的事,看着看着就淡了;有的梦,做着做着就断了。商品社会物欲横流,即使兄弟却视若路人、甚至于争名夺利对簿公堂者还少见吗?欣慰人间有三哥,还有我仁义至亲的一娘同胞八兄妹,生活在这样的群体中,真的是三生有幸。

  回眸与三哥一起的日子,含泪共克时艰,寻常浅笑成歌,情缘酒缘皆醉心迷神,事事处处都别有洞天。


  牵手三哥,日子还长,梦将久远……


注:宁夏中卫,姊妹是兄弟姐妹的概称。“八姊”是指兄妹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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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由三哥“支架”未能前去看望,只能梦中牵挂,引出与三哥的“情缘”,倒叙无痕。儿时,时代造就,家里非转农,大哥二哥上大学,姐姐出嫁,三哥成了家里的台柱子。三哥在家里总是想着我,帮着我,呵护我,关爱我,是我的“保护神”。在外面是“领袖”可以对小伙伴呼来呵去,软硬适中,颇具威望和人缘魅力,别人拥戴他、事事听他的,是我崇拜的“偶像”。三哥当工人,也想着让给我,兄弟深情,令人感激涕零。兄弟的深情还延伸到酒里,由啤酒到白酒,由一对一喝酒到三对一喝酒、再到他不喝酒只闻酒的过程里,兄弟身体健康的变化,三哥对我的呵护处处渗透。酒少了,情更多了,更深了。 三哥阳光帅气中透出内秀才艺,三哥事业有成,呵护着我也平衡着我们的大家庭,“回眸与三哥一起的日子,含泪共克时艰,寻常浅笑成歌,情缘酒缘皆醉心迷神,事事处处都别有洞天。” 文章句式整散结合,典雅而灵活;语言风格亦庄亦谐,令人时而忍俊不禁,时而为兄弟情深含泪。看似家长里短,却是处处人间真情,加上图片的配置,兄弟之情更是触手可及。感谢赐稿银河,推荐阅读。编辑:弦歌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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