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带不走的，只有你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近日，歌手赵雷的一曲《成都》，出乎预料地在网络走红。我想，赵雷火了的背后，还是因为成都这座城市不仅具有独特的文化底蕴和内涵，而且是一座蕴藏着浓厚生活情趣的时尚之都。“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读李白的诗歌便知，早在盛唐时期，成都就充盈着诗情画意了。

　　我先后多次到过成都，行走在成都的街头，杜甫草堂、武侯祠、宽窄巷子、锦里……让你在不经意中徜徉其间流连忘返；琴台路上、望江楼里和文殊院中那些历朝历代的英豪们，书写了一幕幕悲怆的历史画卷，正是他们创造了成都深厚的文化氤氲。抹去丰碑上的历史尘埃，你会清楚地看到他们留传千古的丰功伟绩；还有那唇齿流芳的担仔面、棒棒鸡、盖碗茶等等诱人的川味招牌跃然街头，不仅让你麻辣了舌尖，绯红了脸庞，烫热了心，大快朵颐的瞬间你恨不得把整个成都装到肚子里然后慢慢反刍回味。

　　我第一次到成都，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那年因为和同事一起去昆明参加一个会议，在成都逗留了两天。琴台路上，那条青石板巷道仿佛印刻着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脚印，依稀流传着那段当垆卓女的故事。那架古琴，似乎仍然在演奏着《凤求凰》，热烈奔放而又低沉婉转深挚缠绵的曲调飘荡在天府之国的上空,那段浪漫的爱情故事被演绎了千百年；“子云亭”遗址在成都市内的已无从寻觅,但是，某个街巷轩窗透出的那盏纱灯下，你似乎还会看到“文义至深，论不诡于圣人”的扬雄，他身披寒衣，不追逐富贵不担忧贫贱，不故意修炼品性来在世上求取声名，他的身影让成都的某个街巷突然鲜活起来，他在最艰辛的环境中写下了《逐贫赋》《蜀都赋》《太玄》等恢宏巨著，实可谓“歇马独来寻故事，文章两汉愧杨雄”。望江楼上的薛涛，纤纤细笔执手中，饱蘸缓缓流淌的锦江水，也饱蘸着她的深情和热泪，书写了一页页最精美的诗笺。当年，薛涛演奏的情乐，不知醉到了多少达官贵人，元稹、白居易、裴度、刘禹锡、杜牧……而那乐章中的每个音符，都掩盖着她悲戚凄凉的身世。她曾被元稹赞誉“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她的才华和美名，让后人意惹情牵。“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流千古，江楼千古”。

　　在武侯祠大殿高堂上，诸葛亮手执羽扇，头戴纶巾，肃然清正，容貌甚伟，其睿智多谋之风，儒雅风流之气，让人不禁想起他独自端坐城楼，惊退城下大军的那场“空城计”。我漫步在殿堂里，脚步轻轻，惟恐惊忧了诸葛先生。两道利剑般的目光穿透巴山蜀水的阴云浓雾，追踪着将士们拼杀在疆场。此刻，我仿佛又听到了诗圣杜甫那苍凉豪放的诗句：“诸葛大名垂宇宙，宗巨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纤等策，万古云霄一羽毛。”他生前自从被刘备三顾茅庐请出山来，便“三顾频繁天下计，两厢开济老臣心”，忠贞死节为天下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蜀任丞相期间，戎马倥偬，在“貔貅刁斗阵前过，虎帐中军练夜营”中度过，赤壁之战、火烧连营、草船借箭、泪斩马谡、木牛流马、七擒七纵孟获、白帝城受刘备病托，辅佐后主刘禅，死前遗嘱葬简殓。正如他的《出师表》中所云：“侍卫之臣懈于内，忠志之士忘于外者”，让今天的我辈汗颜愧疚，无地自容。

　　杜甫草堂的梅园，溪水蜿蜒，桥亭相间，春兰、夏荷、秋菊和冬梅四时相伴。秀丽而略带几分粗扩，宁静中透出些许热烈，确实是一处令人难忘怀的园中之苑。漫步草堂，我解读了诗人的一生。“七龄思即壮”,“九龄书大字”。游历山水在诗人的时代是一种时尚，于是诗人“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此时的杜甫，胸怀大志，自比契稷，于是就有“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言。安史之乱暴发，诗人也开始了颠簸流离躲避战乱的生活。就是这一段经历，使诗人看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人间惨象。后友人严武镇蜀，诗人也随之到了成都，结茅屋以居。而诗人却时时不忘离蜀还乡。在军官收回部分失地后，竟“万卷诗书喜欲狂”,却仍不能成行。及至严武去逝，蜀中内乱，诗人失去依靠，于是离开成都，在云阳、夔州等地寓居，而后出三峡，飘泊于荆、湘，以舟为家。后作《风疾舟中伏忱书怀》一首，竟成绝笔：“五载客蜀郡，一年居梓州。如何关塞阻，转作萧湘游”。在这幽雅恬淡的园林中缅怀诗圣的一生，深感权贵荒淫无耻专权误国，兵燹战火蹂躏黎民百姓。诗人以对家国的忧患，对百姓的同情，挥毫赋诗，直书情怀，酿出了万代流传的诗章。

　　成都是一个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

　　再次来到成都是十多年后我去九寨沟，在成都转机。在四川作家朋友的陪同下，我们匆匆游览了“锦里”。“史标三国辉秦汉，客聚五洲乐古今”。“锦里”两个金色大字是在昏黄的街灯下映入我的眼帘的。在秦砖汉瓦的楼宇间，古典的褐色木质建筑，散发出历史的芬芳。“锦里”原是秦汉三国时期成都以织锦、售锦为主的一条古街。蜀锦在三国蜀汉时期也占有极重要的经济地位，诸葛亮说“决敌之资，惟仰锦耳。”如此发达的蜀汉织锦业，使成都成为三国时期锦文化的代表。

　　走马观花，我发现成都所有的文化符号和生活情趣都呈现在这里：客栈、茶楼、酒吧、戏台、风味小吃、工艺品、土特产……此刻，我眼中的锦里，或许和别人有几分不一样的风景，人们看到更多的是喧腾生动的人间景象，而我却感受到了它的宁静，一种草根的本土化的宁静。筷子、灯笼、蚕丝被；肥肠粉、三大炮、张飞牛肉；雕花的轩窗，高高的门槛儿，典雅的牌匾，门边独具匠心的盆栽；还有手艺人捏的泥人，转的糖画儿，绘的彩蛋……买张剪纸，都是包含旧日的童趣和雅兴。

　　涓涓细流边的木楼茶馆，没有市井的喧嚣燥杂，远远的一间书屋，小桥边清凉的竹椅，亭亭而立站在身边的就是春柳一样川渝女子，黑黑的刘海下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正看着你，笑靥满面，浅浅的微笑在窄窄的小巷，宽大的木门间，这千年一笑被铁环门锁留住岁月的苍茫。突然间，仿佛有种想迈进高高石门坎的冲动，推开那厚厚的木门，“吱呀一声”，是否能看见一位老奶奶拉拽着梭子，锦缎的经纬之间来过穿梭着年轮的光景。抑或能看到是一位身着红色汉服的古典美女，在行云流水般地弹奏古琴……“小心火烛——小心火烛——”每隔一会，好像是有人敲着铜锣拖着长长的调子慢悠悠地叫喊着，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望着敲锣人远去的背影，你真的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天下的风景有千千万万种，我独爱自己心底深处的那一种，它关乎一座城，也关乎春风微暖日子里所有的出发和抵达。

　　最近一次到成都是在三年前，我去川西的稻城亚丁路经成都。这次，我走进了久违的宽窄巷子。宽窄巷子是成都人记忆中最古老的符号。它始建于清康熙年间，朝廷为平息准葛尔部窜扰西藏而修筑了满城——即少城。岁月更替，风雨飘零，古老的少城最后只剩下宽窄两条巷子！其实如今的宽窄巷子是由宽巷子、窄巷子和井巷子三条老式街道和四合院落群组成。如今这个商业喧闹的街道已经少了往日的宁静，但是地上铺设的一块块青石方砖和街边古老的建筑似乎还在不知疲倦地诉说着那曾经的缱绻歌谣。

　　宽窄巷子白天和夜晚的场景是两重天的。白天街两边的店铺、饭馆、茶摊、手工艺作坊以及许许多多的酒吧、茶楼都给人一种淡雅宁静的，甚至是悄然无声。阳光不偏不倚的照在某个墙角的苔藓上，绿油油的似乎是涂抹了一层油。一些有着西方味道的酒吧在这种青石铺就的庭院和木质结构的屋子里边，有一种中西合璧的风味。走进一家家院子，你会发现这里的茶似乎比酒更加令人意醉神迷。酒的豪气与洒脱怎么也比不上茶的雅致，禅茶一味品的是一种文化，是一种心情。铜扣的双木门，高高的厚实木制门槛，门厅两侧摆放着造型旖旎的盆景，旁边有古琴、或古色古香的茶几、或古字画，门厅的正中则是木雕的屏风，你可以在这里沏上一壶茶，泡上整整一天，让自己浸润在闲适高雅的情调之中。这情调就如同一个个私家宅子的名字一样，傍柳随花。不二、可居、宽径、听香、宽居、三只耳、静苑、白夜、宽云窄雨……一种久远的沉淀中透显出的时代气息，相信这每一个招牌名字的背后都有其如梦如幻的风雅故事。

　　每当夜幕降临之际，宽窄巷子便摘下了它乖巧的面具，古旧生活和诗情画意互相交融的场景荡然无存，打眼一看，好像整个宽窄巷子都充盈着火红的辣子，吐着火一般直冲着你的面颊而来，刺激你的视觉味觉，也刺激你的神经。空气里都仿佛飘着一股股麻辣鲜香的味道像百米冲刺一样跑进你的喉咙。瞬间，人将巷子涌得满满当当，那冒着热气的腊排骨、叶儿耙（荷叶包饭团）、担担面、三大炮、龙抄手、夫妻肺片……最让我难以忘却的是一家“棒棒鸡”，点几份棒棒鸡边走边嚼，或者找个地方清坐下来，咽一口“盖碗茶”，那一连串的“怪味”，麻、辣、酸、甜、鲜、咸、香全部味道让我风卷残云一般津津有味。这“棒棒鸡”不仅口味独特，其产品组合新颖，包融了系列川中熟食经典菜式，集卤、拌、泡等多种烹调手法，有麻辣、五香、泡椒、藤椒、香辣、咸鲜和酱香等系列特色口味，让人唇齿留香。

　　那一天，“棒棒鸡”真的让我乐不思蜀了。直到有几次，我在合肥的几个地方看到有成都的“棒棒鸡”连锁店，我还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提上几袋，那种川中绝味沁入心脾，一种悠悠的巷子情怀油然而生。可见，成都，不仅是在成都，“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我从未忘记你……”

　　几次到成都，在这些宽宽窄窄的街巷中徜徉，我就这样不匆不忙率性随意地走着，那些青石板路，记录着远道者深情的足印亦记录着跋涉者的心路历程。巷子使人沉重，因为她历尽岁月沧桑，积淀厚重的历史和文化。巷子亦让人释然，因为她暗香浮动，风情万种。当我走出朋友的“闲聊书吧”时，回眸的瞬间，我发现书吧门口写着：“这里有书，有茶，有酒，更有对生活的热爱。此刻是你放慢脚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