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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三届的乡土情怀

作者: 李先亮 点击:2182 发表:2020-04-29 11:48:33 闪星:5

摘要:先民根红苗正,又具备初中文化,被推荐到公社农机站,学当农机手。那时的青年,只有一个信念,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去建设农村,去改造自己,去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到广阔天地里大干一番,他从心里特别珍惜这个机遇和平台。

  安徽的皖北,位于淮河中下游,拥有千万人口,以全国0。5%的耕地产出全国1%的粮食,被誉为“百亿粮仓”。皖北,正是这样一个地处中原,四周无所遮拦的地方。这里,六百公里到的上海,八百公里到北京,一个小时到合肥,两个小时到南京,三个小时到杭州,四周无山,一马平川。

  我的老家就在皖北太和县坟台镇西李大庄。每一次回老家,都感到乡村的路上越来越堵,路是在变宽变平了,但路上的车辆也越来越多,成为乡村道路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回到村里,走进西李大庄,恍如隔世,几乎每家楼房外,都停着一辆轿车,,只见宽敞平坦的水泥主路从公路直达村中,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沟塘水渠清澈平整,家家户户修葺一新,实现了从“脏乱差”到“美丽乡村”的华丽转变。

  工业经济突飞猛进,城市建设日新月异,农村环境日益整洁……

  以前,这里的穷是出了名了,红芋饭,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这是流行在皖北地区的民谣。贫苦是一份厄运,但也许更是上天馈赠的礼物。这份礼物让皖北人变得结实、豪放、坚强。皖北人的这种性格,则是他乡人们所难以感受到的。


  李先民是家里的独生子,娇贵的很,所以从穿衣到言谈,都和村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清秀,文静、聪明,年年都是三好生,又擅长一手好字。他家独门独院,还有门楼,位于村正中,村民们习称当中院,这在当时的村子里,已经是富贵的象征了,凤毛麟角。1966年,17岁时,他初中毕业,属于老三届。本来可以继续读书高中、大学,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公社的高中班直到1971年才复学。他不能等,就这样在家等几年也不现实,况且当时谁也不知道到底何时才能复学。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当时农村必须划分阶级成分,也称阶级成分,共分四类:一类是贫农,是专政阶级;二类:中农、上中农、下中农,上中农为团结对象;三类:富农,被管制阶级;四类:地主,富农与地主属于专政对象,同列入“{地、富、反、坏、右”之列。

  先民根红苗正,又具备初中文化,被推荐到公社农机站,学当农机手。那时的青年,只有一个信念,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去建设农村,去改造自己,去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到广阔天地里大干一番,他从心里特别珍惜这个机遇和平台。

  著名律师赵小鲁曾撰文说:历史给予这一代人最艰苦的考验,也淬炼出无数担当历史重任的人才。我说,老三届精神,就是中华民族精神。

  老三届们都经历过苦难,三年自然灾害时忍饥挨饿是多数人的记忆。文化大革命风暴无情的冲毁了老三届求学的校园。除少数幸运者能去当兵或进工矿外,多数人都被卷进上山下乡的洪流。老三届这批人,从老初一到老高三,年龄段相差六年,高达数千万人,但是,一甲子之后,这一代人的生命轨迹,竟然十分相近,不论大家家庭情况如何,成长经历如何,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关心国家大事,以天下为己任”。

  这代人出生于新中国诞生的礼炮声前后,成长于共和国建设发展时期,就读于共和国艰辛探索的既苦涩又辉煌的年代。这代人对国情感炽烈,对民恩重如山,对领袖忠贞不阿,对信仰矢志不渝,对生活感恩知足。这代人对度过青春的农村、牧区、草原、椰林、兵团和黑土地至今魂牵梦绕,牽挂着那里的百姓、山山水水、沟沟坡坡。跟黑土地、绿草原、大兵团、小农户的感情血浓于水,难解难分。


  如今在农村,拖拉机已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拖拉机还真是个稀罕物。我们小时,每当看到一台拖拉机,远远的就开始在路边等待着,然后跟着那个庞然大物后面,追着跑。在那段激情岁月里,东方红拖拉机完成全国60%以上机耕地的作业,“东方红”成为中国农民心目中农业机械化的象征。

  开履带式拖拉机,当年李先民被推荐参加学拖拉机,他是机站20多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师傅们不论年纪多大,都亲切地叫他“小李”。别看先民年龄小,却是大家最喜欢的人。

  “那时的生活,令人终生难忘。每到耕地季节,将简单的铺盖打成包放在犁上,沾满油污的大衣往身上一披,开车就走”先民回忆说。老百姓顺口溜编得好:“远看像个要饭的,近看像个挖炭的,到了跟前闻了闻,原来是拖拉机站的。”一般情况下,两人为一机车组,一人为组长,我进站时还不是驾驶员,就是打犁子的。一开始作业两班倒,每人12小时。除加油、吃饭外,黑夜白天不停,走东庄、串西庄,直到作业区全部耕完地为止。

  开拖拉机常常不分昼夜,露天作业。冬天冻个半死,夏天热个半死,除顶班作业外,还要拉油、量地、打验收单。若一人生病休息,另一人就得连轴转,为的是多耕地争当“红旗机车组”。当拖拉机手累归累,但吃得真不错。那时各村迎接拖垃机,就像接天神一样,车还未到,村里就先杀猪宰羊,我们几乎是顿顿有肉,天天有酒。到户里吃派饭,也是包子、鸡鸭蛋常有,酒菜不断。

  刚进站时,学开拖拉机还是个梦想,那是个技术活,只有坐在后面打犁子资格。好在他不怕脏、不怕累、不怕苦,又虚心学习,赢得了大家的好评。每天打犁地回来,一身是尘土、油泥,眉毛上都是灰,他全然不顾,一有空就沉沦于书本之中。有师傅加班,他就跟在师傅旁边,递工具、递擦布、递师傅需要啥东西,往往不等师傅开口,他便知道了师傅想要的物件,无论哪个机组,无论哪位师傅加班,他总不放过这些学习的机会。久而久之,他学会了很多绝活,也深得师傅们的喜爱,不久就成了行家里手。

  七十年代时,公社有了轮胎式拖拉机,先民由于技术上出类拔萃,人又俭朴敬业,为人厚道,被首批选为驾驶员。一个公社方圆几十里路,在物资紧缺年代,拖拉机运输更显得独具优势,淮北、淮南、平顶山拉煤炭,到徐州拉水泥,去湖北拉钢筋……不分昼夜,不计报酬与得失,为了多拉快跑,为了公社全面建设。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是他当年背得最熟的信条。先民那时可以把几十页的语录全背诵下来。机会总是光顾那些勤奋而有准备的人,先民就是在那时入了党,走向了农机站长的岗位。老站长韩立义回忆说:“先民进站时还是个小孩,好在他不会就学,不懂就问,到后来成了全面手,别人会的他会,别人不会的他也会”。


  在别人看来,先民顺风顺水事业有成,儿女们都有自己的产业和事业:有的在高校任教,有的经营农机产业……2011年,60岁时的李先民从干部岗位上退休了,按说船到码头车到站,辛辛苦苦几十年,退休了就该享享福了,他却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回乡创业带动父老乡亲脱贫致富。有人说他傻,放着城市好好的日子不过,回到家乡种田耕地,可先民说:“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是乡亲们拉了我们一把,现在我生活条件好了,也要回乡拉村民一把,让大家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

  什么?你要回家种地?!”2012年,刚刚退休的李先民向家人宣布准备返乡种田时,其老伴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睛瞪得圆溜溜,额头紧皱,满脸怒气。

  西李大庄1500亩农田,他要全承包下来,当时周边承包土地的每亩单价为700元,先民给村民的报价是1000元。算下来每年的土地租金150万元,化肥、农药、种子、水电费、农机具、人员务工费……名目繁多,越算越觉得不划算,越算越觉得心惊胆战。

  前些年,先民赔了不少,市场变化莫测,粮食大丰收时,价格上不去,价格上去了,又遇到了干旱或水灾。

  最近这几年,土地租金随行就市,邻村租金每亩4——500元,先民给本村的租金是800元。“先民这十年太辛苦了,人也瘦了不少,赔了大本了。”李绍凤是农机站的元老之一,也是先民的黄金搭档,从进站到现在,两人一直是农机行业的合作者,他给我们介绍着先民的不易。

  先民的二女儿说:“这些年种田基本上都是赔本,只不过赔多赔少的问题,弟弟和我主观上不再支持老爸承包村里的田地的,毕竟七十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大好,家里还有一位九十几岁的老奶奶需要照顾。但,俺爸他总是想着多为村里做些公益性的事情,那就随他吧。”

  先民流转承包的土地,常年不通水不通路,为了帮助村民修路,本来资金就紧张的李先民更加捉襟见肘,有段时间他每天都耗在工地上,能自己干的活儿就亲自上,“能省点工钱就是一点”,原本是干干净净的他彻底变成了一个黝黑憔悴的庄稼汉。

  要想富先修路。为了修路,筑桥,修复老家那个小学的教室,还有捐款献养老院等公益事业,他先后捐款60多万元。

  这当然不是一时冲动,是他的一种执著;这显然不是一种游戏,是他的一个长远计划。十年创业,绿树成林成片,沟河渠溏,纵横有序成网,昔日“污水靠蒸发,垃圾靠风刮”的窘境已成历史。

  村民们的日子一天天变好,各家开始有了电视机、电话、电脑,生活条件好的甚至有了楼房,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梦想是实现了。大量的年轻人有时间、有精力涌向城里务工、经商、办企业……村民们再不用为一亩三分地发愁。乡亲们的腰包鼓了,提起先民,人人都竖起大拇指,当然,上千人口,说啥都有。不管怎么说,村庄变干净了、变整齐了、变亮堂了、变美丽了,曾经破旧的村容村貌焕然一新,这是不争的事实。

  村民们说,你们要采访先民,很难找到他,不知他在哪块田里忙活着呢。早上、中午和晚上他一般都在家,他的老母亲95岁了,要一日三餐的侍候,端汤送水,儿子在身边老人心里踏实,老人家是爱吃儿子亲手做的手擀面,别人做的怎么也不对她的口味。

  见到他时,他正在村口的大田里,脚上穿着深黑色高脚雨靴,穿行在临时搭建的大棚下,走在半干半湿的排水沟边,眼前的他皮肤黝黑,是常年日晒雨淋留下的印记。

  我们在大溏沿人场等他,一路上,李先民微笑着和乡亲们打招呼,众人也都微笑着回应他。

  只是,他们的笑容带有的有一丝嘲讽与不解,实在搞不明白李先民为何想身在福中不知福。

  没有人能留住岁月的脚步,但我们可以留住美好的记忆;没有人可以永远年轻,但我们可以保持一份执着。说到得与失,他笑着说:“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对农业有感情,这几年农村老龄化很严重,看到不少土地被浪费,感到很可惜。那时候手里积累了些资金,又看到国家越来越重视农业,所以就决定承包土地搞农业做个职业农民。”“不是说觉悟有多高,至少解放了生产力,让年轻人有充分的时间和精力在外打拼。”先民回应我。


  记忆中的村子,贫穷是有的,脏乱差是有的,但每个村子一定少不了树,每个村庄都在树荫里怡然自得。现在,新盖的楼房越来越多越来越美观,,越来越多的楼房,一点点膨胀出去,让村庄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好在经过先民平整土地,合理利用,荒僻的北柿园又呈现出了新的生机。而邻人们曾经聊胜于无的院墙,已经被遮住阳光的高大山墙取代,那些端着饭碗在村里“游吃”的情景,早已成为了斑驳的记忆。

  第一年,赔了100多万元,家人劝他放弃,他没有动摇。第二年,又赔了几十万元,可他仍不灰心。我们的乡村,正在从形式上和城市越来越像。但无论怎样,10年之后,也就是2020年年4月,西李大庄的境况已今非昔比——

  过去,村民吃水,全村一口关井、几百户人家肩挑手提,有时还要接雨水洗衣服,吃水就像吃油一样困难,后来有了压水井,但抽上来的水泛着土黄色,要沉淀大半天才能食用;现在,在家里,自来水一拧,哗哗地流了出来。

  在漫长的风霜岁月中,红芋曾是皖北人最主要的口粮,在主粮中,红芋的地位仅次于稻米和小麦。过去,吃啥没啥,现在吃啥有啥;一锅红芋配上咸菜,村民一天吃三顿;现在,早上出门散步,早餐包子、豆浆、大米白面,鸡鱼肉蛋想吃啥吃啥。

  人活在世间,计较的东西太多。金钱、名誉、地位,让人心累。只有适当地放下了,才会走出自我的贪婪,走出自我圈定的围城。在俗世凡尘里,用水洗去心灵上的污洉,干干净净的,秀美便在心中。总是相信,这世间有一种情感,无关情爱,不曾言语,却是深重。生命的故事中,有多少真情,不必言说,只在心里凝成一抹眷恋,从容不悔……

  真正干净的人,不仅有干净的言语,干净的为人,更有一颗干净的心灵,行走世间,清白干净,坦荡自在。一位老三届的乡土情怀,不理解他的人不明白,先民究竟图的啥?这也许是他无悔人生的选择,为了谁?就是为报答这一方水土、这一方人、这一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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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的纪实篇讲叙了老三届的李先民,这是一位根正苗红初中生,所处的年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是WG时期无法正常升学,无法继续升造,从初、高中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学生,被称为老三届。作者以特殊时代为背景,讲叙了这代年轻人所受的传统教育影响了他们一辈子。作者采访李先民,以他为典型人物,突出表现这代人的特质:出生于新中国诞生的礼炮声前后,成长于共和国建设发展时期,就读于共和国艰辛探索的既苦涩又辉煌的年代。老三届人有高远的志向、有坚定的信念、有不怕吃苦的精神、有淳朴的情感,有响应号召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接受平下中农的再教育的决心。这代人所经历的是后来人再也没有经历过的。李先民就是心怀大志:用自己的双手去建设农村,去改造自己,去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到广阔天地里大干一番的青年。他又却脚踏实地在农机站勤恳好学,很快成了开拖拉机的一把好手,服务农民,不怕苦不怕累,是农民的好帮手。直到退休还心系家乡,感恩家乡的父老乡亲,回乡种地,拉村民一把,让大家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于是为乡村修路,筑桥,修复老家那个小学的教室,还有捐款养老院等公益事业,他先后捐款60多万元。同时他投资乡村,却赔了100多万,但他执着,坚持了十年,十年的艰辛付出,使得昔日安徽的皖北坟台镇贫穷的西李大庄的村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实现了他的人生理想,升华了他的人生价值。感谢作者赐稿,推荐阅读。编辑:空中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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