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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记事 ——转战“14公里”

作者: 赵富山 点击:1201 发表:2019-12-03 21:25:06 闪星:2


部队在根河呆了两天又出发了,这一次的目的地是西尼气山沟里的14km处,由于没有地名,就被人们叫成了“十四公里”。

我们下了小火车就开始徒步行军,顺着小铁路一直往山沟里头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开头还走得比较慢,后来干脆一路小跑。前面的大个子班长腿长走得稍微快点,后面的人就得赶紧跟着跑。连长还在不断地喊加油。因为在这里如果掉了队那是很危险的。记得有一回我们到团部去参加一次培训班,回来时正好和徐指导员一块儿回连队,我们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路上遇到了狼群。

那时天色已晚,只见林子边上影影绰绰有十几只放着蓝光的眼睛。不好,有狼群!我的心里一阵紧张,顺手抄起路边的一根木棍,指导员马上拔出了腰间的手枪,说我们走,别理牠。我们急匆匆地继续赶路。我害怕,忍不住回头看着狼群。狼群跟着我们走了好远。一直到看见十三公里处的小火车站的灯光,牠们才慢慢的离去。后来回想起来,还真是很后怕,要不是遇上指导员带着枪,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后来在大兴安岭上级规定一个人不准单独外出行动,外出必须两人以上,并且还要佩戴枪支。

队伍开始还有说有笑,后来只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头上冒着热气,口渴的嗓子眼儿直冒烟儿。水壶里的水都倒了,天气太冷怕冷坏水壶。我们口渴了,只好抓把雪吃。14公里的路途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打前站的同志们已经把帐篷搭好,帐篷里面烧得挺暖和,放下背包才感觉到嘴边火烧火燎的,疼的张不开嘴,嘴唇上起了许多的水泡,牙齿也松动了,那是因为吃冰雪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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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营地设在离河边不远的山坡下一片开阔地,中间是操场。周边一圈是帐篷,伙房靠河边一侧,连部靠大门口,大门是用大松树搭起来的,像个大牌坊。

各班除了为自己取暖劈木柴绊子,还得向伙房交木柴绊子,这一切就绪以后,我们就开始了这一年的冬季军训。军训每天是队列,齐步走,正步走,练瞄准,练投弹,最过瘾的,还是实弹射击。说起打枪,我们连长的枪法那可以算得上是神枪手。打起森林花老鼠来,那是一枪一个。打飞龙。那更是百发百中。

飞龙是一种大兴安岭的鸟,像鸽子那么大,是一种珍禽,肉质十分鲜美,现在已被国家禁止猎取。人们说一只飞龙四两肉。煮一锅飞龙肉汤会让满山飘起清香的味道。

我们的二排长叫颜厥武,也好打猎,枪法也可以。有一次在森林里发现了一只大乌鸡,这种大乌鸡现在也是保护禽类。全身乌黑的羽毛,比家鸡个大了很多,它立起来足有半米高,寒冬乌鸡在雪地上刨食找都柿吃。这都柿就是大兴安岭特产蓝莓,一种像红豆形状的蓝色果子。蓝莓在零下40多度的雪埋下还长得生机盎然,叶子油绿油绿的。排长躲在一棵大松树后面朝着树上瞄准,砰的一声,只见那乌鸡扑棱了几下,从树上掉下来就不动了,好家伙,我一看这么大,掂起来足有十四五斤重。我提起来送给了炊事班。晚饭让战友们都尝了鲜。

更有意思的是用筛子可以扣鸟,在冰天雪地里把筛子用拴着绳子的木棍支起来,撒上一把米。一会儿一群鸟就飞过来争着吃食,这时一拽绳子,筛子就往下一摞,一下子就能扣住好几只。那些鸟儿都好看极了,雪白的肚皮,翠绿的羽毛,红嘴黄的翅膀,叫起来非常的好听。木工班用木条做个笼子,把小鸟放进去。可是那些小鸟怎么也不吃食,气的肚子一鼓一鼓的,眼看着活不成了,我们就放生了。

一天清晨,我和战友姜守春到河里去刨冰用来化水。那时候有句流行语叫做“大兴安岭就是怪,五黄六月吃干菜,冬天吃水背麻袋,汽车跑的没人快”。那次天寒地冻,快到河边儿的时候,隐隐约约的看见了有一大群像鹿像马而又非鹿非马的动物,顺着河朝上游走。到跟前一看有人骑着马跟在后面,才知道这是当地少数民族在饲养的一群动物叫罕大犴。

上年纪的人看我们是当兵的,就热情的和我们打招呼,并且用很生硬的汉语说你们好。这时候连里很多人听说都跑出来看稀罕。连长听说了,就把这位老人请到了连部,又问老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老人用很生硬的汉语跟我们说,他们是使鹿的达斡尔族,靠放养这些罕大犴和狩猎为生,感谢大军来这里修铁路。连长就请老人给我们表演一下枪法,老人很高兴。战士在一棵树上挂了一个小靶纸。老人举枪瞄准,只听砰的一声,子弹头正中靶心嵌进了树干,好!一片掌声。

老人请连长也打一枪,连长让一个战士把一个瓶盖扣在树干上。连长枪响瓶盖儿被钉在了树上。好!又是一片喝彩,老人竖起大拇指连说好枪法。连长留老人吃饭,老人不肯。他告诉连长,他们刚刚冻死了一头犴子,让我们派人去带回来,请大家吃了。他说他们民族有个风俗,自己养的犴子死了都不忍心吃,连里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排。走时连长送给老人一些粮食,我们四个人就跟着一同前往他的家。

顺着河流往上游走了大约有十多公里才到老人的家,他们住的是用桦树皮做的帐篷,用松木杆撑起的尖顶上有个小洞冒着烟雾。尖顶帐篷里面地上铺着兽皮,还有妇女和小孩儿。帐篷外养着一大群的麋鹿,也就是四不像,约莫有四五十头。木架子上挂着剥了皮的犴肉和一些毛皮。帐篷外面躺着一头死犴,有小牛犊那么大,我们用绳子捆好想抬起来走,可是两个人又抬不动,那就四个人一起抬着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后来就干脆拖着走吧。十来公里的路走了三四个小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回交给炊事班,当天晚上就给大家炖了。大家平生第一次吃这种罕大犴的肉,觉得很鲜美。肉质有点粗,但是整个口感比牛肉好吃多了,大家边吃边议论着,聊起那些关于达斡尔游牧使鹿民族的风俗民情。

过了元旦,进入了新的一年,这一年是1964年。我们学习两报一刊。特别是人民日报元旦社论和《解放军报》的社论。当时正值中苏两党两国关系交恶,国际形势风云变幻,团首长下到每一个连队亲自给我们做形势报告。那时不像现在这样媒体信息发达。只能靠报刊和上级领导传达才能获得一些信息,山外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知道,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我们很喜欢听首长讲的国际形势,觉得很过瘾。回忆当年人们是那么样的单纯,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那时候的人简直就是傻傻的近乎愚昧了。

转眼就是新春佳节,大家从森林里采来了长青的樟子松的松枝和一些个画报剪纸书法,把我们的营房装饰得焕然一新。贴上了自拟的对联,“无名无利无怨悔,只为铁龙穿林海;有苦有乐有豪情,志在宝库大开发”。各班都剪了一些个拉花、吊挂在帐篷里。在这渺无人烟的大山深处,军营洋溢着一股春节的欢乐气氛。

大年三十晚上按照老传统吃团圆饭,炊事班的同志精心准备,有鱼有肉有鸡,好几道菜呢,大家互相敬酒,连长指导员也到各个班去敬酒,道一声同志们辛苦了,祝同志们节日快乐,在新的一年里取得更好的成绩,战士们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初一的饺子不能不吃,炊事班早已准备好了肉馅和面,由各班领回去自己包。没有案板就把帐篷的窗户玻璃摘下来当案板,没有擀面杖就削一根木棍儿。一班人擀皮的擀皮,包的包。你看吧,包出来的饺子啥样的都有,大的小的,七楞八角的。一会儿饺子就包完了。初一早上吃完饺子全连进行团拜,首先是连长,指导员带领全体干部给战士们拜年,而后全连战士向连长,指导员拜年。

为了让战士们过好年,连长排长和班长分别到伙房帮厨,替战士们站岗,官兵亲如兄弟,这让人想起那时候流行的歌曲”班长拉琴我唱歌,歌声朗朗像小河,先唱咱家乡风光好,再唱那连队英雄多,班长划船我掌舵,我像弟来他像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是人之常情。节前大家都要给家中写封信问候亲人,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我们就到桦树林里锯一截桦木,剥出里层的嫩皮写写画画,做了一张张贺年片儿,虽然不是那么精美,可是很独特别致,也可聊表一颗游子的心情。

天气太冷不便在外活动,各排自己组织娱乐活动,不拘形式,人人都得出节目,实在不会唱歌跳舞的,就学狗叫鸡叫羊叫。别看水平不咋滴,还是掌声不断,阵阵欢声笑语从各排的帐篷里传出。军帐外是零下40多度的严寒,帐篷里却是春天般的融融暖意。

毛主席那时候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我们铁道兵对这两句话的含义是有深刻领会的。只有这个时候在大兴安岭的深处才能体会的那么充分而深刻。

节日的气氛还没有散去,大会战就开始了,全连奉命上山去砍道影。砍道影就是按照铁路设计图纸,路基中心线两侧要开出50米宽的防火道,要把所有的树木和丛林草棵全部清除干净。那年月全连只有四台摩托锯,根本不够用。每两人就分到一把快马锯去人工伐木。人工伐木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过去谁也没有干过这活儿,伐木又很有讲究,截留树桩不能超过八公分高,几乎是贴着地面把大树锯下来。

锯倒大树的方向要根据地形决定,锯口要一边高一边低,先锯低的一面,然后再锯高的一面。树要倒的时候就要大喊“顺山倒喽!”提醒周边的人要注意,以免发生意外。万一看到树朝着自己的方向倒下,可不能顺着树倒的方向跑,要迎着树倒的方向跑,这样能看见树,人比不上树倒的速度快,只要有一个树梢砸上,不是胳膊断就是腿断,甚至丢了性命。

兄弟连就曾经发生过一个老班长放到一棵树,在树墩上坐下说歇会儿,不小心对面正在放树,一棵树倒下被砸死了。为了安全连长要求我们放树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放树最怕的是树倒下的时候挂在了别的树上叫“吊死鬼”,半倒不倒是很危险的,必须有很专业的人员来处理。大树倒下还要马上把树头截掉,树杈子砍掉,收集到一堆这叫“归楞“”,就是把木材堆好垜。


1575036479143984.jpg(哈尔滨极乐寺的铁道兵起航纪念塔

抬木头这活儿看似容易,好像只要有力气就行,其实可不是那么简单。这需要几个人协调好一股劲儿,步伐一致才行。弄不好不是闪了腰就是砸着脚。抬木头要有专用的工具。抬杠是两头尖中间粗的杠,像个枣核状。有专用的铁钩子。长木头最长的需要12个人一起抬。大家准备好一人负责喊号子,“大家使劲儿那个猴儿嗨,大山也能抬起来那么猴儿嗨!”喊号的人就像个指挥员,即兴发挥什么词儿都行,喊得要有意思,喊号子喊的最好的是我们正定的兵刘锁群,后来提了干,一直在大兴安岭战斗了18年。

抬木头要步伐一致,放的时候要听喊号子人的指挥,说放才能放,不能各行其是。一人如果出了差,就可能发生意外。最后还得把砍下来的树枝树杈子点火烧了,因为雪化大风一吹,树枝子也干了,就容易发生火灾,在林区防火是头等重大的事情,处处都得小心,然后还要把灌木丛砍光,烧光才算完成了任务,就一个砍道影这活,足足让我们全连干了一个月。


(根据战友 姚怡平回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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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充满革命乐观主义的军营生活记录,作者亲身经历,真实生动。铁道兵官兵在那样艰苦的生活中,不怕艰苦,完成艰巨任务。部队离开根河,步行14公里,渴了吃雪,在大兴安岭地区的树林里扎营,支起帐篷,到河里去刨冰用来化水做饭,和当地百姓亲如一家。部队就在森林里过年,节日的气氛还没有散去,就开始了大会战,全连奉命上山砍树。“无名无利无怨悔,只为铁龙穿林海;有苦有乐有豪情,志在宝库大开发”的精神是一笔财富。推荐阅读。编辑:柴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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