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警察，负责午门站的治安巡视。

我们常常工作到最后一班地铁过去，才收队回家。地铁站内，人流如潮，大伙儿在这里汇集，然后各处发散。我常想，要是真有外星人看我们，是不是就像我们看蚂蚁一样呢？这些忙忙碌碌的蚂蚁呀。

前天晚上，最后一班车已经走了，我沿着长廊往回走，人已经很稀薄了。没有走到尽头，却看到一个人靠着墙坐在地上，他垂着头，附近散发出呕吐物的气味。我走近，蹲下看，这是个年轻人。他闭着眼睛瘫坐着，身上和附近的地上，都是他的呕吐物，酒气在蒸发，弥漫着。

我拍拍他的脸，喊他醒醒，他没反应。我向身后的小刘要了瓶水，泼到他脸上一些。他激灵一下，醒了。他抬头看我，醉眼惺忪的。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呀，警察叔叔。那张脸年轻的，和我上大三的儿子差不多。我说，小伙子，你咋喝成这样子，你看看你吐的！他有些害怕的样子，双手合着作揖，嘴里含糊着说，我没挺住，我本来知道洗手间在哪里的，我记错了！说着，他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刘有些不耐烦，朝他喊，赶紧回家！你也不能住这里呀！我回头看了小刘一眼，他不再言语了。我把那瓶水递给那个年轻人，我说，听你口音，你外地人吧？那孩子接过水，喝了几大口，呛着说谢谢。

他说，他是北边儿的，在这里读书的，毕业就在这里工作了。我说，你住哪里呀？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没到一半，扑通又坐下了。我说，你这么喝酒，非常危险的。地铁电梯多陡，摔了要你的命！他手扶着头说，是是，我没敢坐电梯，扶着楼梯栏杆走下来的。我站起来说，你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吧。他从怀里掏出手机说，我告诉我女朋友了，她已经过来接我了。

那个姑娘是跑着过来的，她扑过去，掏出纸巾给他擦拭，并没有说任何话。他半闭眼睛说，今天的客户太能喝了，太能喝了。她抱着他，拍他的后背，嘴里说，你怎么不叫个滴滴呢，直接就到家了。他声音高了，几乎是喊了出来，我就是想省下那几十块钱！我真没用呀，没用呀！那姑娘也带着哭腔，抱着他说，你不要这样说，你已经很好了，宝贝！两人人抱在一起抽泣，坐在肮脏不堪的地上。

姑娘扶着他站了起来，那小伙挺高大的，却佝偻着身体，垂着头。小刘看着她吃力的样儿，就过去帮着，送他们出了站。

这事儿过去两天了，我还会想起来。

今天经过他坐的地方，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依旧是人流如潮，蚂蚁一样地忙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