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午后，趁雨住天晴，去滇池送别红嘴鸥。

   　 每年三月，翠湖的老柳鹅黄，圆通的海棠、樱花怒放，天暖风柔，昆明已有太多的风景陪伴、观赏之时，海鸥总是毅然举翅，陆续离别朝夕相处五月之久的春城，开始春季万里之遥的远途迁徙。清明前，海鸥的大部队已经在北去的途中，今日送别的或许是病弱及收容等原因滞留的鸥群。

    　沿着平日观鸥、戏鸥热线，从海埂公园滇池路口的湖滨栈道起步，漫步到草海大坝东头，满眼的离愁别绪。鼎盛时的滇池鸥群多达数万只，整个草海和海埂公园的湖滨都塞得满满的，蓝天、湖面，上下银羽翻飞，到处欢声笑语。眼前除了几个喂鸥点还有百来只勉强有点人气，湖面上空空落落，装饰的船帆不知何时已降下，剩下几只竖着裸桅的孤舟。以往人头攒动的码头，如今冷冷清清，为凑人气而播放的歌曲“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还有游船一遍一遍催客的广播:“最后一班游轮即将启航，请你抓紧时间，请你抓紧时间”，仿佛不是对游人，而是对滞留鸥群的挽留与催促，俨然送别场面的凄怆。载着零星游客的游船、快艇，周围少了鸥群的簇拥护送，“哗”、“哗”的湖浪拍岸声取代了“鸥鸥”、“嘎嘎”的鸥歌鸟语。

    　鸥群离去的滇池，怎么看都不对劲，说不出的乏味、寡趣、无聊。没有海鸥伴飞的家鸽，笨头笨脑，毫无灵气。没有鸥群的草地，孔雀昏昏欲睡，懒洋洋毫无心思开屏。离去鸥影的鸟巢，乌黑丑陋。少了鸥羽的蓝天，云也孤独，纸鸢也孤独。遁去鸥群背景的西山、睡美人、城市楼厦，冰冷、寂寞。人啊，真贱！拥有时，并不在乎。一旦离去，才关注它、重视它。一群鸟，对于一座城的美誉度，对于围城中人的快乐感、幸福指数，竞是如此之重。

    　有限的两次出国旅游，印象最深的不是古迹文物，不是广厦物美繁华，而是海鸥蹁跹的景物。那年春节期间在威尼斯，那是夕阳辉映下的圣马可广场的古老码头，对面是童话般建筑的小岛，码头岸边，鸥群低飞，翅羽被晚霞染成片片粉红，掠过屋檐，簇拥、悬停在游客周围。系缆绳的木桩旁，白发苍然的一对耄耋老人相依相偎，看残阳一点点地沉下去，仿佛在看自己余年浓缩的瞬间……从不信天堂，到了威尼斯，笃信威尼斯就是天堂。又一年春节期间日本自助游，东京涩谷商场、街市的五光十色没感动；东京火车站商场顶楼，品顶级神户牛肉铁板烧，眺望室外霓虹闪烁的繁华也没留下太多印象。但隅田川的漫步却总是挥之不去。清晨，从浅草附近的民居旅社出发到隅田川河滨健步，难得见闹市中的一片清幽，又是海鸥蹁跹，清澈的河水波澜不惊，尚在养蕾的古樱下，三五健者穿行。流浪者在岸边搭了个简易帐篷，红绳系着的一只肥猫卧在上面……驻足欣赏，竟羡慕起如此美妙的流浪生活：尽日面对一川清流、蹁跹鸥影、鸥歌鸟语，樱花盛开时节，还伴着落英缤纷，简直就是曼妙仙境了。

   　 海鸥离去，好在入冬还会回来，好在还有别的留鸟坚守。如果一座城市永远被鸟抛弃，看不见鸟羽蹁跹，听不到鸟语歌唱，这座城市跟死寂的坟场可就差不了多少了。

  　  作《鹧鸪天·送鸥》记游:

    　万羽拼团尽北投，稀声散影水滨留。

    　千重归路祥云绕，十里阳台厉乱抽。

   　 朝寡伴，午孤游。精灵夜夜梦中求。

    　鸥歌唱晓霞栖柳，妙翅翩斜日醉楼。

    　注:十里阳台厉乱抽——红嘴鸥去后，戏鸥最热闹的地方，空荡荡的草海大坝狂风乱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