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统治阶层

        贾府的统治阶层有：贾母、贾政夫妇、王熙凤夫妇、贾敬及贾珍夫妇、贾赦夫妇。

        贾母是整个家族的领袖人物，是握有实权的二线顾问，一切重大内部事务都要由她拍板认定。有些难办事情，她亲自出马解决。第七十三回，贾母惩治园内聚赌婆子，直接把几个为首有较硬关系的婆子，每人打四十大板，撵出去，总不许再入。整肃了婆子们懈怠工作、耍懒赌博的不良风气。

        贾政是国家公务员，为人端方正直，勤恳奉公；但他古板教条迂腐固执，对家族内部事务基本不过问，只关心宝玉的仕途经济学习；在修建大观园时，参与策划和检查验收工作。

        王夫人性格猜忌凶狠，自恃女儿是贵妃，娘家势大，故而表现得极其强势。就因为金钏儿对宝玉讲了一句玩笑话，她不责怪引头起事的宝玉，反而把怒火全撒在跟随自己十几年的贴身丫鬟身上，一番打骂之后，把她撵走，导致金钏儿投井自杀；金钏儿死后，伪善的流下了几点鳄鱼的眼泪。她敢于先斩后奏，对贾母派下来的丫鬟下手，眼里容不得“长得像林妹妹似的”晴雯，命人把她从病床上拖走，撵回家中，导致晴雯病重死亡。这位经常诵经念佛的假面菩萨，亲手摧残了两条年轻的生命。王夫人权欲很重，从当家人岗位退下来后，没有清心寡欲含饴弄孙，而是以辅政身份出现，让新当家人凤姐不能全部摆脱她的控制，时时事事都得向她请示汇报。

        贾琏夫妇是贾府中最忙碌的人，贾府内外大小事情都是他们出面应酬。王熙凤是成功的政治家，她在任时期，贾府经历了由“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到“家业凋零、金银散尽”的衰败全过程。她是在贾府几代当家人传承不变的“管家治理”模式下从政的，面对老祖宗、王夫人等人的严格监督，贾家世世代代享乐成风，而且腐化奢靡愈演愈烈，她虽然有所察觉，但也无力改变现状，只能任其蔓延泛滥。第五十五回，凤姐和平儿笑道：“你知道，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背地里不恨我的。我如今也是骑上老虎了。虽然看破些，无奈一时也难宽放。二则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有大小事儿，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平儿道：“可不是这话！将来还有三四位姑娘，还有两三个小爷们，一位老太太，这几件大事未完呢。”凤姐儿笑道：“我也虑到这里，倒也够了，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体己拿出来。二姑娘是大老爷那边的，也不算。剩了三四个，满破着每人花上七八千银子。环哥娶亲有限，花上三千银子，若不够，那里省一抿子也就够了。老太太的事出来，一应都是全了的，不过零星杂项使费些，满破三五千两。如今再俭省些，陆续就够了。只怕如今平空再生出一两件事来，可就了不得了。”第七十二回，凤姐和旺儿媳妇说：“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我真个还等钱作什么？不过为的是日用，出的多，进的少。这屋里有的没的，我和你姑爷一月的月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够三五天使用的呢。若不是我千挪万凑的，早不知道过到什么破窑里去了！如今倒落了一个放账的名儿。既这样，我就收了回来。我比谁不会花钱？咱们以后就坐着花，到多早晚是多早晚。这不是样儿？前儿老太太生日，太太急了两个月，想不出法儿来，还是我提了一句，后楼上现有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四五箱子拿出去弄了三百银子，才把太太遮羞礼儿搪过去了。我是你们知道的：那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没有半个月，大事小事倒有十来件，白填在里头。今儿外头也短住了，不知是谁的主意，搜寻上老太太了。明儿再过一年，各便搜寻到头面衣裳，可就好了！”

        凤姐要筹划全家几百口人的月例及衣食住行，节庆生日、送往迎来、特殊事件、宫中太监索贿等一切事项，计划内开支是一笔不菲数目；又要讨老祖宗和王夫人欢心，又要调动各级管家及婆子工作积极性，又要让园内年轻的公子、小姐们生活得舒服快乐……王熙凤运用了全部智慧及常规、非常规手段，使家族经济在严重赤字状态下，勉强维持运转，自己也从中捞到巨大利益。

        凤姐小产及妇科病都是因为“操劳太过”、“争强斗智，心力更亏”。正如『聪明累』中所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凤姐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儿子；六十一回，平儿说：“……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设想她如果有儿子，在贾家地位则无人能敌，一定更嚣张跋扈。她不能容忍丈夫侍妾有孩子，尤二姐连同腹中胎儿（是个成形的男胎）被她治死。命中无子（姨娘生子，应算在她的名下），是她为人恶毒的报应。

        贾珍没有母亲，父亲贾敬一心修道，不理家事。他是两府族长，袭有爵位，朝中有大的活动时，要进宫应酬。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居家无事。宁府是他一人天下，任性胡来。尤氏是续妻，嫁过来后，随丈夫爵位，也有了诰命封号和进宫朝拜机会。但由于娘家门第很低，又无所出，尤氏对贾珍只能屈从顺服，不敢妄言，更谈不上约束。贾珍不仅有扒灰之行，还有与儿子同时对尤二姐发生麀聚之秽。尤氏虽有一定治家才干，但在贾珍强势统治下，没有发挥空间。宁府在贾珍这个暴君胡闹下，迅速衰败，最后被炒家，贾珍被革职、派往海疆效力，尤氏不得不带奴婢到荣府避难。

        贾赦袭了爵，和贾珍一样，有事到朝中应酬，平日在家胡作非为。向贾母索要鸳鸯不得，买了个十七岁少女嫣红填房，姬妾成群；还强占石头呆子古扇；纯牌是个老而贪色、以强凌弱、道德败坏的混蛋。

        第七十五回，赏中秋作诗，贾赦不看宝玉和贾兰的诗，偏要贾环的诗瞧了一遍，连声赞好，还吩咐人取了自己许多玩物赏给贾环。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样做去，这世袭的前程就跑不了你袭呢。”能对人人不喜欢的品相很坏的贾环示爱并赠送小物件，可见他的邪祟与另类。

        贾赦不听贾政劝告，把女儿嫁给孙绍祖为妻，不久迎春受折磨而死。为得五千两银子，把亲生女儿送入狼口，这是什么样的人渣父亲！

        邢夫人，荣国公世袭一等将军贾赦夫人，听起来赫赫扬扬的。宫中行大礼时，按品大妆，和尤氏一样，有进宫朝拜资格，可是其在贾家地位却和身份很不相称。

        邢夫人是贾赦续妻，娘家也无门第，嫁过来后，自觉低人一等；再加上无有子女，更觉颜面无光。而且她心胸狭窄，贪财刻薄，对丈夫一味顺从，甚至助纣为虐（帮贾赦向贾母讨要鸳鸯作妾），因此在贾母面前很不得脸。

儿媳妇凤姐也瞧不起她，第46回，书中写道：凤姐知道邢夫人禀性愚弱，只知奉承贾赦以自保，心胸狭窄，贪图钱财，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一经她的手，便克扣异常，以贾赦浪费为名，"须得我就中俭省，方可偿补。"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邢夫人在家庭主要成员中，一点亲和力也没有。

        邢夫人与王熙凤这对婆媳明和暗不和，勾心斗角，长期对峙。六十五回，兴儿说道：“如今连他正经婆婆都嫌了他，说他‘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若不是老太太在头里，早叫过他去了。”邢夫人总以婆婆身份压制凤姐，凤姐表面不与之争斗，对她托办之事（讨要鸳鸯）虚与委蛇，运用智慧把矛盾转移到贾母身上，让贾母给婆婆没脸。

        邢夫人总寻找机会，从当家的儿子、儿媳手中捞钱。七十四回，贾琏费尽心机和鸳鸯借当，被邢夫人知道，硬要去二百两银子，贾琏向凤姐诉冤：“我想太太分明不短，何苦来又寻事奈何人！”……凤姐劝说：“宁可咱们短些，别又讨没意思。”

        邢夫人在大观园，从傻大姐手中发现“绣春囊”，本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行把事消化掉；可她却径直送到王夫人手中，引起一场查抄大观园的轩然大波。她原想借此羞辱凤姐，没想到最后查出来自己陪房的外孙女儿司棋的私藏物，赚了个大白脸，气得打了王善宝家的一顿，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邢夫人明知自己地位不如人，却偏偏不识进退，总想以长房夫人身份盖住别人，想方设法谋取利益，成为府中赵姨娘之外，另一个令人嫌憎的人。

        二、年轻主子及贵戚阶层

        这一阶层有“十二钗正册”大部分人物及宝玉、贾兰、贾蓉夫妇、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薛姨妈、贾琮、贾环等。如果再划分一下，可分成三个部分：1、贾府年轻人：宝玉、贾兰、贾环、贾琮、迎春、探春、惜春、凤姐、李纨、秦可卿、胡氏；2、亲眷：黛玉、宝钗、湘云、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3、薛姨妈。

        贾宝玉是整部书里的主角，是贾府中最出色的男人，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二代。前前后后共有十八个丫鬟、十名小厮、还有乳母及一些做粗活的老婆子，这些人里里外外整天为他忙碌着，简直比皇太子还要尊贵。

        这个富二代有特殊的癖好：喜欢在女孩儿堆里泡。然而他不是浮浪子弟，很尊重女孩子，他喜欢的是有活力的年轻女子，对一些虐待女孩儿的老婆子发自内心的憎厌。因此，大观园的女孩子都愿意和他亲近。他对小厮也非常随便，和小厮像玩伴一样随意说笑，一点没有主子架子。他非常聪明，题匾及写诗都很出彩，爱读自己喜欢看的书籍，但不喜欢刻板教条的八股取仕文章，说那是“混帐话”，因此经常受到父亲责打。

        宝玉是情种，黛玉是情圣，两人是一对命定冤家，爱上了就至死无悔，任何人的出现都不能使之移情。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自由恋爱，成为《红楼梦》的重头大戏，以其强烈的反叛精神冲击几千年形成的封建礼教。这立即引起了贾府统治者（主要是王夫人）的恐慌，迅速织起一张严密的大网，薛宝钗、王夫人、贾政、王熙凤、后期的贾母、薛姨妈、袭人等耍尽心机手段，合力把宝黛爱情之火扑灭，各自也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宝玉和府内男人关系一般。他的儿时玩伴秦钟，是寒门少年。他后来结识的蒋玉函是著名戏子，柳湘莲是江湖豪侠，北静王是人中龙凤。宝玉和蒋、柳、北关系至厚，说明他志趣高雅。他愿意和府外人士结为至交，能看出他的心理需求——追求思想解放。

        透过书中“假象”——“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庶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聪明俊秀、见识不凡、颇有才华、重情重义、心地坦白、做人真诚、高雅脱俗的好男孩儿。

        李纨是荣国府长孙贾珠之妻。贾珠夭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李纨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李纨青春守寡，是标准的节妇、义女，是妇德妇功的化身。尽管她把自己关在屋内，一心教子读书，与世无争，但她的地位全家公认，没人敢对她说半个“不”字。

        如果贾珠不死，在贾政严格教诲下极有可能为官为宦，李纨就可顺理成章地从王夫人手中接班，成为荣府当家人。从书中描写可以看出，李纨不仅识字，而且也有一定的管理才干，否则就不会让她进到大观园内管理日常事务，督促姐妹们做针织、读书学习；而且在凤姐病休期间，王夫人让她牵头组成三人班子代管家政事物。李纨有口才，但不显示；有智谋，也始终隐藏。李纨是个中规中矩，内敛深沉的标准淑女。

        李纨入主大观园后，恢复了青春朝气，这个三十几岁的大嫂子，像老师一样，带领一帮十五六岁的小叔子小姑子，把诗社办得风生水起。她在园中实行无为而治，用别具一格的文学活动把少年男女凝聚到自己周围，像知心姐姐一样引导大家吟诗、联句，培养积极向上品质，远离庸俗纷争；把大观园变成人间的“警幻仙宫”——世外桃源般的净土和乐园。

        李纨是诗社发起人之一，自荐社长，并推荐迎春、惜春为副社长，答应对二人放宽韵脚限制，把两个对写诗积极性不高的女孩儿团结到一起，共同参与。亲自提供稻香村为初二、十六两日定期举办活动的场所。当听到探春要当日举办活动时，立刻建议以“白海棠”为题，并答应宝玉要求担任评判。通过以上种种行为，我们看到她卓越的组织能力。眼见在园内当家的大嫂子如此热情洋溢地发出号召并积极参与，小姐妹们怎能不跃跃欲试一较高低？

        为解决活动经费不足问题，李纨显示出大智慧，根据凤姐爱出风头，爱听奉承话的特点，请凤姐做“监社御史”。凤姐拗不过情面，也为了笼络人心，在笑闹中答应。

        四十五回，李纨笑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他就说了两车无赖的话！真真泥腿光棍，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掰两的。亏了还托生在诗书仕宦人家做小姐，又是这么出了嫁，还是这么着，要生在贫寒小门小户人家，作了小子丫头，还不知怎么下作呢！天下人都叫你算计了去！昨儿还打平儿，亏你伸的出手来。那黄汤难道灌丧了狗肚子里去了？气的我只要替平儿打报不平儿。忖夺了半日，好容易‘狗长尾巴尖儿’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因此没来。究竟气还不平。你今儿倒招我来了。给平儿拾鞋还不要呢！你们两个，很该换一个过儿才是。”说的众人都笑了。一顿风趣横生的语言，让能说惯道的凤姐都招架不住。显露了李纨不凡的口才和为人仗义、勇打抱不平、敢于指责凤姐过失的胆气。

        在代理家政期间，探春提出蠲免宝玉、贾环、贾兰上学费用，李纨没有因为触及到自己利益表示不满，而是带头执行。正是在她大力支持下，探春各项改革措施得以顺利推行。可看出李纨是一个顾大局识大体的人。

        第三十五回，通过宝玉的嘴能看出李纨在贾母心中的分量：“这就是了，我说大嫂子倒不大说话呢，老太太也是和凤姐姐一样的疼。”第四十九回，贾母王夫人等因素喜李纨贤惠，且年轻守节，令人敬服，今见她寡婶来了，便不肯叫他外头去住。那婶母虽十分不肯，无奈贾母执意不从，只得带着李纹李绮在稻香村住下了。能看出贾母通过对李纨娘家亲戚实施优惠照顾，变相奖励这个忠诚厚道的孙媳妇。

        林黛玉临死时，贾府人都参与宝钗与宝玉婚礼，只有李纨、探春和几个丫鬟婆子在眼前陪伴。李纨不势力，怜悯孤弱的善良品质于此可见。

        李纨年轻丧夫，矢志守寡，在个人感情上是悲哀的。好在她有一个很听话的孩子，于是课子成才就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她深知家族内部矛盾重重，不愿涉足其间，故以“槁木死灰”伪装起来，让自己退避三舍，远离是非纷争。她才华内敛，秀外慧中，尊上恤下，为人和气，确实是一个封建道德标准下的贞女闺范。李纨是《红楼梦》中唯一一个有名有字（字宫裁）的女人，虽命运凄苦，但结局很好；她是曹雪芹精心树立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功德碑。

        薛姨妈这一貌似温和忠厚的长者，长期借居在亲戚家，而且一住就是七八年，这是为何？薛家是皇商，长期经营宫中买办事物，没来京都之前，京中当铺一向有人料理。这次来京主要目的是让女儿应聘才人赞善之职；带薛蟠出来是防止他在家惹事；不想来京路上，反被他弄出人命官司。

        宝钗应聘未果，随母亲来贾府住下。在家业日渐萧条情况下，母女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贾宝玉。于是把贾家当作驻京办事处，女儿进入角色，母亲当起观察员，耐心地经营起“金玉姻缘”来。

        面对贾府这个“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母女二人利用和王夫人的至近关系，采取攻心战术，开展广泛的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尽可能化敌为友，避开矛盾，争取舆论优势，终于得到贾母认可，完成了预定计划。母女二人这几年卧底功夫没有白下。

        第五十七回，面对无父母，整日啼哭的黛玉，薛姨妈施展柔情，让黛玉心灵得到莫大安慰，说：“姨妈既这么说，我明日就认姨妈做娘。姨妈若是弃嫌，就是假意疼我。”薛姨妈说：“你不厌我，就认了。”接着又向宝钗说；“我想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不如把你林妹妹定给他，岂不四角俱全？”她说这句话时，原想借这个黛玉最关心的敏感话题进一步笼络黛玉，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紫鹃，跑过来说：“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去？”和女儿一样经验老到的薛姨妈反应很快，不正面回答，予以反唇相讥。让紫鹃无法再说下去。

        平心而论，黛玉和宝玉相恋至深，人所共知。二人之间，就是缺个能说上话的至近亲属充当媒人。在这点上，薛姨妈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如果真有此意，完全可以热心地向贾母提出，促成宝黛婚姻；但是她没有，也不可能这样做。所以她对黛玉说的假笑话，如同老猫戏鼠——把你玩了，你还挺高兴。可怜的黛玉为情所困，对姨妈的话满怀憧憬，毫无知觉的钻入了人家精心设计的圈套。

        由此可见，薛姨妈比王夫人还工于心计，她做人的主要特点是“虚”。有其母必有其女，宝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城府更深，她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志向。然而，有得必有失，善使心计的人也有算计不到之处。宝玉婚后出走，宝钗守寡；薛蟠无德，又娶悍妻，招致家败人亡。这惩罚来自何处，唯有天知道。

        总之，这个阶层的男女整天养尊处优，除探春等少数人外，大多是富贵不知愁滋味，只知道及时行乐的一群人。

        三、姨娘及上等奴婢阶层

        这一阶层人士较多，主要有：赵姨娘、周姨娘、香菱、尤二姐、秋桐、嫣红、翠云、佩凤、偕鸾、文花及一、二等丫鬟、尤三姐等。姨娘、丫鬟月例有二两、一两或几钱银子的不等，但月例二两，名义上半个主子的姨娘并不比一等丫鬟（周瑞家的称司棋是副小姐）地位高多少。因此把她们归为同一层面。这一层面的人涉及的矛盾较多：有姨娘跟主子的嫡庶矛盾，有丫鬟跟婆子的矛盾，也有丫鬟间的矛盾。

        赵姨娘是个最不安分的人，她以为生了一子一女就有了资本，自我提升地位。她妒心重，爱猜忌，平白无故地制造了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八卦闹剧。这里仅举一例——

        第六十回，因芳官将茉莉粉给了贾环，贾环以为是蔷薇硝，拿给彩云，被彩云辨识出来。贾环没觉得怎样，赵姨娘却发作起来，把贾环大骂了一顿：“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么怨他们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会子，撞丧的撞丧去了，挺床的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报仇。莫不成两个月之后，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就问你，你也有话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贾环听了，便低了头。彩云忙说：“这又何苦来，不管怎样，忍耐些罢了。”赵姨娘道：“你也别管，横竖与你无干。趁着抓住了理，骂那些浪娼妇们一顿，也是好的。”又指贾环道：“呸！你这下流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丫头的气！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蹾摔我。这会子被那起毛崽子耍弄，倒就罢了。你明日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你没有什么本事，我也替你恨！”贾环听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说道：“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闹。他们倘或往学里告去，我捱了打，你敢自不疼。遭遭儿调唆我去，闹出事来，我捱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这会子又调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服你。”一句话戳了他娘的心，便嚷道：“我肠子爬出来的，我再怕了，这屋里越发有话头儿了。”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儿，便飞也似往园中去了。彩云死劝不住，只得躲入别房。贾环便也躲出仪门，自去顽耍。接着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夏婆子借机煽动：“……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自己掌不起！但凡掌得起来，谁还不怕你老人家？……你老人家也把威风抖一抖……”赵姨娘来到怡红院，将粉照芳官脸上摔来，“娼妇”“粉头”地骂起来。芳官回说“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罢咧。”赵姨娘气得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藕官、蕊官、葵官、豆官上来帮芳官，五个人扭打成一团。

        这一段描写精彩极了。赵姨娘骂“撞丧的撞丧”，骂的是贾母、王夫人等在朝中陪老太妃灵柩；“挺床的挺床”，直接骂凤姐在家养病。“也算报报仇”，可见贾府嫡庶矛盾至深。我们不禁想到她与马道婆联手，对宝玉、凤姐施行魔法，险些要了二人性命的阴险狠毒嘴脸。也想到在第二十回，赵姨娘骂贾环：’谁叫你上高台盘了……可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正月里，怎么了?兄弟们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样话作什么？凭他怎么着，还有老爷太太管他呢，就大口家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贾环素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便赶忙出来。赵姨娘也不敢出声。凤姐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性气的东西哟！时常说给你……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你歪心邪意，狐媚魇道的。自己又不尊重，要往下流里走，安着坏心，还只怨人家偏心呢。输了几个钱?就这么个样儿!"由此可知，凤姐平时根本不把赵姨娘放在眼里，像对奴才一样随便叱喝，难怪赵姨娘和她积怨太深。

        从费婆子煽风点火，赵姨娘打芳官，一些婆子隔岸观火，“个个心中趁愿”。能看出贾府婆子和丫鬟之间尖锐的矛盾。群殴发生时，赵姨娘明显吃亏，“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遣春燕回了探春”，看出晴雯偏袒芳官等人，愿意看赵姨娘出丑。

        探春来到，打听明白原委。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玩意儿，喜欢呢，和他玩玩笑笑，不喜欢，可以不理他就是了。他不好了，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管家媳妇们，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不尊重，大吆小喝，也失了体统。你瞧周姨娘，怎么没人欺他，他也不寻人去？我劝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气儿，别听那说瞎话的混帐人调唆，惹人笑话，自己呆，白给人家做活。心里有二十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一席话说得赵姨娘闭口无言，只得回房去了。

        探春举出周姨娘为例，给赵姨娘指出学习榜样。实际是教导她，应该有自知之明，安分守己，不要自寻烦恼。

赵姨娘在书中是个反面人物，自私、肤浅、阴毒、下流，身份低贱却总想上位；是《红楼梦》女人中第一丑角。另外，贾琏侍妾秋桐（包括薛蟠侍妾宝婵）也和赵姨娘是同类之人。而周姨娘和平儿则是姨娘中的正面形象，尤其是平儿，更是作者精心塑造的温文尔雅、秀外慧中的标准姨娘。

        鸳鸯、晴雯、司棋、尤三姐是四个性情刚烈的女子，才貌出众的鸳鸯不屈服于老色鬼贾赦威逼，在贾母死时殉情而死。尤三姐因受宁府丑闻影响，被心上人怀疑，为证清白，伏剑而亡。晴雯、司棋都在抄检大观园时被撵出贾府，一个因个性突出，风流俊俏，被看成狐狸精，在重病中被赶走，几天后含恨死去；另一个敢爱敢恨，被搜出私藏的男人鞋袜和信件，赶了出去，回家后因为母亲不准她和情人结合，一头撞死。四人命运都很令人心痛。

        物以类聚，从下面几个事例可看出贾府丫鬟级别。第二十回，彼时晴雯、绮霞、秋纹、碧痕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去了。只剩下麝月看门。第四十六回，鸳鸯红了脸，向平儿冷笑道：“我只想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不说，什么事不做？”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袭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四个人，每人五钱银子，共是二两；芳官、碧痕、春燕、四儿四个人，每人三钱……”

        贾府丫鬟，时时处处都在管家婆子监视之中，一举一动都得非常小心，稍有不慎，就会受到责打，甚至被赶走。在老太妃薨逝，贾府当家人随朝伴灵，凤姐生病期间，大观园放了一段“精神小长假”。宝玉过生日当晚，瞒过上夜婆子，李纨、宝钗、探春三位临时当家人都到场祝贺。李纨说：“有何妨碍？一年之中，不过生日节间如此，并没夜夜如此，倒也不怕。”，公开表明支持庆生活动。怡红院的丫鬟们有恃无恐，和李纨、黛玉、宝钗、探春、湘云、香菱、平儿一起划拳饮酒、掣签吟诗，尽兴玩了一夜，第二天平儿还席，又闹了大半天。

        能与主子及当家人平起平坐，一起狂欢，这些丫鬟第一次成为真正自由人，爱玩的天性尽情释放，真是乐翻天了！难怪李纨在大观园中那么有威信，她“密切联系群众”及“无为而治”的方针，像磁石一样，把大观园的少男少女牢牢吸引在自己周围，也让自己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成为大观园中魅力四射的好领导。

        四、管家、婆子及远房本家子弟阶层

        贾府主要管家有：赖大、赖二（赖升）、王善保、周瑞、林之孝、吴新登、戴良、邓好时、王柱儿、余信、乌进孝兄弟等。本家近支子弟主要有：贾蔷、贾芸、贾芹、贾瑞。
        贾蔷、贾芸、贾芹、贾瑞或是失父母，或是失父，都是生活困窘的府内本家子弟。由于家业凋零，已经被边缘化，全靠两府施舍度日。为了找到一份差事，三人都向贾琏和凤姐献殷勤、送礼，进行感情投资；贾芸甚至认比自己小几岁的宝玉做父亲，以拉近距离。贾蔷负责戏班子，贾芸承揽园内绿化，贾芹管理家庙。三人利用手中临时权力，贪污腐化，捞取不少好处。

        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与其丈夫，是有职有权的二等管家。周瑞负责收租及跟从贾琏办外事。周瑞家的是王夫人心腹，是最接近权力中心的管家婆子，在贾府很有地位。周瑞夫妇除了有较高月例，也能在收租及其它请托事情上得到一些灰色收益。周家生活小康，有使唤丫头，可算作当时社会的中产阶级。

        第七回，冷子兴因卖古董，和人打起官司，让女人找丈母娘说情。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把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上只求求凤姐便完了。

        林之孝位居二等管家之首。贾府管家婆子彼此之间也有矛盾，林之孝家的为维护自己地位，爱拉帮结伙。第六十一回，司棋大闹厨房，林之孝家的处理“茯苓霜事件”。这两件事的实质，是邢夫人体系下的婆子，和倾向于宝玉的婆子之间一次公开的利益争斗。矛盾的导火索是：大观园厨房伙食长职务是个肥缺，由和晴雯、芳官关系好的五儿的娘柳嫂子担任；司棋的婶子秦显家的早就觊觎这个职务，司棋姥姥王善宝家的是邢夫人配房。司棋砸厨房，找柳嫂子寻衅，是有这些势力在背后撑腰。茯苓霜事件发生后，五儿被诬陷偷盗，林之孝家的因柳嫂子平时不像秦显家的巴结自己，心怀不满，借机把五儿关了起来，把柳嫂子撤掉，让秦显家的当上伙食长。不想后来宝玉主动揽责，平儿出面平息事件，柳嫂子重返岗位，秦显家的又回到园角守夜。林之孝家的赚了个没趣。

        尤氏代理主政时，园子里两个婆子不听驱使，被周瑞家的知道，回了凤姐，叫林之孝家的带人把婆子捆了，放在马圈里。林之孝家的办完这事本应停手，可是她却授意两个婆子的女儿去找费婆子说情，从而引出邢夫人当众贬损凤姐，把凤姐气哭的事情。这件事也种下了凤姐、周瑞家的和邢夫人及其陪房的怨恨，也对林之孝家的增加了不满情绪。

        第七十四回，查抄大观园时，婆子间矛盾有了爆发口：在查司棋物品时，凤姐留神看她搜检，王善宝家的本想草草完事，周瑞家的却从箱子里翻出男人鞋袜和信件，凤姐当众念了情书内容。王家的只恨无地缝儿可钻。凤姐瞅着她，抿着嘴嘻嘻的笑，向周瑞家的道：“这倒也好，不用她老娘操一点儿心，就给他们弄了个好女婿来了。”周瑞家的也笑着凑趣。王家的无处煞气，只好打着自己的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回去后又被邢夫人打了一顿。

        第七十七回，周瑞家的接受王夫人命令，率领媳妇野蛮地将司棋带出园子。路上被宝玉拦住，打听情由。周瑞家的发躁向司棋道：“你如今不是副小姐了，要不听说，我就打得你了。别想往日有姑娘护着，任你们作耗！越说着，还不好生走。一个小爷见了面，也拉拉扯扯的，什么意思！”那几个妇人不容分说，拉着司棋，便出去了。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周瑞家的与一等丫鬟之间的矛盾：看不惯这些“副小姐”的“张狂样”；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周瑞家的与王善宝家的之间的矛盾。因此，她才对“有过错”的司棋毫不同情，幸灾乐祸，借机报复。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房，王善宝家的和费婆子是邢夫人陪房。王夫人和邢夫人表面上和睦，暗里互相看不起。主子的矛盾，陪房最清楚，于是周与王、费之间就时常出现互相抹黑情况。

        贾府主子间、奴婢间的明争暗斗，此起彼伏，步步惊心。

        管家阶层是直接听命于主子、负责部门管理的公务人员，由于当家人离不开他们，一切事情要通过他们去执行、贯彻、监督、汇报。所以这些人属于豢养人群，人员相对稳定，待遇较高，是高薪阶层。在各自的职权范围内，都有一定的势力范围，有谋私利的市场。这些人分属不同的主子，都有各自的靠山。贾府情大于法，因此明知他们有舞弊行为，当家人有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第六十一回，平儿向凤姐汇报处理茯苓霜事件经过，凤姐儿道：“虽如此说，但宝玉为人不管青红皂白爱兜揽事情。别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搁不住人两句好话，给他个炭篓子戴上，什么事他不应承。咱们若信了，将来若大事也如此，如何治人。还要细细的追求才是。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又道是‘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虽然这柳家的没偷，到底有些影儿，人才说他。虽不加贼刑，也革出不用。朝廷原有挂误的，倒也不算委屈了他。”平儿道：“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依我说，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久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没的结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况且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劳太过，气恼伤着的。如今乘早儿见一半不见一半的，也倒罢了。”一席话，说的凤姐儿倒笑了，说道：“凭你这小蹄子发放去罢。我才精爽些了，没的淘气。”第七十四回，凤姐对平儿说：“我想，你素日肯劝我'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就可闲一时心，自己保养保养也是好的。我因听不进去，果然应了些，先把太太得罪了，而且自己反赚了一场病。如今我也看破了，随他们闹去罢，横竖还有许多人呢。我白操一会子心，倒惹的万人咒骂。我且养病要紧，便是好了，我也作个好好先生，得乐且乐，得笑且笑，一概是非都凭他们去罢。所以我只答应着知道了，白不在我心上。"

        赖大、赖二是亲兄弟，分别在荣、宁二府当大管家；母亲赖嬷嬷是贾府老管家婆婆。赖大夫妇与母亲当管家多年，贪搂拿占，积攒了大量财富，家里过上了富贵生活。 赖尚荣一落娘胎，就被主子放了出来，成为自由人。在赖家，他过著公子哥儿的生活，从小由丫头、老婆、奶妈捧凤凰似的养著。二十岁时，蒙贾府恩典，捐了前程。三十岁时，求了贾府，被选了出来做知县。赖家为此举办了三天宴会，请贾府主要人员赴宴。赖尚荣在任上，大肆贪污，“手长著呢”，连他兄弟都说∶“我哥哥虽做了知县，他的行为，只怕也保不住怎么样呢？ ”后贾府败落，贾政扶了贾母灵柩回南方，因遇著班师的兵将船只过境，河道拥挤，不能速行，盘缠不够，写书差人到赖尚荣任上借银五百两，但赖尚荣只给银五十两，并在回信中告了多少苦处。贾政看了大怒，即命家人立刻送还。赖尚荣接到原书银两，知道事办得不周，又添了一百，央来人带回，帮著说些好话，来人不肯带回，撂下就走。赖尚荣心下不安，立刻修书到家，回明他父亲，叫他设法告假赎出身来。赖家一面告假，一面差人到赖尚荣任上叫他告病辞官。

        贾蔷 称赖大为"赖爷爷"，可见赖大手中权力不可小觑。建大观园花费多大，书中没具体说，但从贾蔷去苏州采买女孩子及办彩灯花烛、各色帘帐，贾琏就给他预支了三万两，这和建造大观园相比不过九牛一毛，可知建大观园的花费至少在百万两银子以上。而这项面子工程主要就由赖大兄弟负责。这对兄弟焉能放过捞钱机会？第四十五回，通过赖嬷嬷之口，透露出她家也有个"破花园子"，而呈现在贾母等人面前的:"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整齐宽阔，泉石林木，楼台亭轩，也有好几处动人的"，可以看作是缩小了的大观园。这一大一小两个花园，内中有着紧密联系。赖大兄弟在大总管位置上，没做任何买卖，他们只能通过各种方法，从贾府这块大蛋糕上偷着往下切，事实就是：贾家养肥了赖家。赖大做贼心虚，在得知儿子未答应贾政借银要求后，感觉不妥，立即告假赎身，远走他乡避祸。

        这就是贾府精心打造的最信赖的家生子奴才，贾府用这样心怀鬼胎的人当大管家，家业焉能不败？

        一一四回，程日兴对贾政说：“我在这里好几年，也知道府上的人，哪一个不是肥己的？一年一年都往他家里拿，那自然府上是一年不够一年的了。”又说：“老世翁最是仁德的人。若在别人家这样的家计，就穷起来，十年五载还不怕，便向这些管家的要，也就够了。”贾政道：“一个人若要使起家人们的钱来，便了不得了……”程日兴道：“我虽知那些管事的神通，晚生也不敢言语的。”

        可知贾府管家及婆子平日一贯弄权使术，胡作非为；对上阳奉阴违；对下作威作福、吃拿卡要；干工作假公济私，中饱私囊；是大家族中成事不足，败家有余的一群蠹虫。主子衰败后，这些昔日的奴才反倒一个个过上了富贵生活，这对由富到贫的贾府，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五、仆役及低级奴婢阶层

        这一阶层的人物有：贾琏小厮兴儿、昭儿、隆儿；旺儿、庆儿、宝玉小厮茗烟、扫红、锄药、墨雨、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双瑞、寿儿；宁府小厮喜儿、寿儿、栓儿；丫鬟蕙香、檀云、佳蕙、紫绡、坠儿、靓儿、春燕、柳五儿、春纤、封儿、善姐、彩哥、银蝶儿、彩儿、篆儿、万儿、瑞珠、莲花、小霞、小蝉、小鹊、雪雁、傻大姐等还有一些不知名姓的；男仆王信、李贵、王兴、潘又安、包勇等；女仆老宋妈、老田妈、老祝妈、老叶妈、夏婆子等。这一层人数众多，是府中最底层人员。

        茗烟出身低微，但聪明活泼、乖巧机灵，很会奉承主子，深受宝玉信赖。在茗烟帮助下，宝玉一次次走出严格看管的院门，和外界发生联系。宝玉待茗烟如同伙伴，很多机密事都不背着他。茗烟深懂宝玉内心，不仅带他去看袭人，祭奠金钏儿，而且见宝玉痴痴的心内不自在，便从外面买了许多古今小说、传奇角本给他看，宝玉见了《会真记》，如获至宝。在《会真记》的催化下，宝玉和黛玉的爱情进一步升温。最有趣的是：宝玉祭奠金钏儿，茗烟并不知情，却在地下磕头说：“这受祭的阴魂虽不知名姓，想来自然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聪明极俊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爷的心事不能出口，让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魄多情，虽然阴阳间隔，既是知己之间，时常来望候二爷，未尝不可。你在阴间保佑二爷来生也变个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相伴，再不可又托生这须眉浊物了。”从茗烟嘴里说出“保佑二爷来生也变个女孩儿”及“须眉浊物”，简直是钻到了宝玉的肚里，成了代言人。茗烟在贾蔷挑动下，在学堂闹事；他还敢在宁府无人的小书房里和小丫头万儿偷欢；都是仗着背后有宝玉这个硬主子撑腰。

        茗烟带扫红、锄药、墨雨闹书房时，被李贵喝住，骂了一顿，把四人撵了出去。茗烟在窗外继续骂金荣，又挑唆宝玉把金荣带到老太太面前发落。李贵喝道：“你要死啊！仔细回去我好不好先捶了你……”茗烟听了，方不敢做声。

        李贵是宝玉奶兄，是所有跟宝玉的仆人的头儿，在仆人中算是有根基的人物。他忠厚诚实，任劳任怨，在宝玉身边起监护作用，贾政通过他了解宝玉在学堂学习情况。第九回，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见外面答应了一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因向他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混帐话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帐!"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贾政也撑不住笑了。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偷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了: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李贵忙答应"是"，见贾政无话，方退出去。

        此时宝玉独站在院外屏声静候，待他们出来，便忙忙的走了。李贵等一面掸衣服，一面说道:"哥儿听见了不曾?可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个体面，我们这些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宝玉笑道:"好哥哥，你别委曲，我明儿请你。"李贵道:"小祖宗，谁敢望你请，只求听一句半句话就有了。"

        通过上面叙述，可见贾府奴才很不好当，不仅自己不敢犯错，主子有了过错，也要算在他们身上。作为和宝玉有奶亲关系的一级大仆人李贵尚且被贾政当成出气筒，时时受到训斥；别的仆人、小厮就更不敢有半点差失了。

        兴儿是贾琏近身小厮，在贾琏夫妇这对当家人跟前服侍，可不是件好干的差事。贾琏夫妇各有一班小厮，第六十五回，兴儿对尤二姐说：“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敢惹。”面对‘两面三刀’的凤姐，兴儿要想在贾琏身边玩得转，自然也不是寻常之辈。通过他向尤二姐介绍贾府人事关系，及对凤姐的评价，可见他头脑清楚，识人深刻。从兴儿和尤二姐一番倾心吐胆的对话，可知整日在凤姐淫威下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奴才多么难当，他心中渴望能有尤二姐这样温柔和暖的主子。可是兴儿没有心胸，更没有远见，他对凤姐的了解还不够深。他偶然间散布的主子绯闻，泄漏了机密，被凤姐察知。在凤姐逼问下，他跪着抽打自己嘴巴，供述了贾琏私娶尤二姐的全部过程；为避祸，他把所有细节都讲得清清楚楚。最后按照凤姐指令，不敢再去侍候尤二姐，每天只在凤姐这边随时听传。

        贾府最下层的丫鬟大多年纪幼小，未正式上岗侍候主子，属于培训与试用阶段。这些小丫鬟和上等丫鬟，就像徒弟与师父的关系，要时刻听她们传唤，为她们跑腿服务，做粗使事情。贾府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家族，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对任何高于自己层面的人，都不敢顶撞，只有唯唯诺诺，俯首帖耳做好自己份内事，以维持住可怜的草虫般的地位。

        第五十二回，坠儿偷虾须镯事发，麝月对平儿骂道：“这小娼妇也见过这些东西，怎么这么眼浅？”晴雯听了，气得蛾眉倒蹙，凤眼圆睁。过了两天，晴雯病情不见好转，骂小丫头子们：“哪里攒沙去了！瞅着我病了，都大胆子走了。明儿我好了，一个个的才揭了你们的皮！”唬的小丫头定儿忙进来问：“姑娘做什么？”晴雯道：“别人都死了，就剩了你不成？”说着，只见坠儿也蹭了进来。晴雯道：“你瞧瞧这小蹄子，不问他还不来呢。这里又放月钱了，又散果子了，你该跑在头里了。你往前些，我是老虎，吃了你？”坠儿只得往前凑了几步。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乱戳，又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疼的乱喊。麝月忙拉开，按晴雯躺下。笑道：“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打多少打不的？这会子闹什么！”晴雯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他，他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他，他也背地里骂。今儿务必打发他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宋嬷嬷听了，心下便知镯子事发，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他。”晴雯道：“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麝月道：“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带了去早清静一日。” 

         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他母亲来，打点了他的东西，又来见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晴雯道：“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那媳妇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说话，虽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晴雯听说，一发急红了脸，说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撒野，也撵出我去。”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他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说着，便叫小丫头子：“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那媳妇听了，无言可对，亦不敢久立，赌气带了坠儿就走。宋妈妈忙道：“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临去时，也给姑娘们磕个头……怎么说走就走？”坠儿听了，只得翻身进来，给他两个磕了两个头，又找秋纹等。他们也不睬他。那媳妇嗐声叹气，口不敢言，抱恨而去。 

        贾府像坠儿这样的小丫头有几十人、上百人。坠儿犯了错，不用主子出面，有身份的丫头就可以惩治，甚至撵走。坠儿的妈是下等仆役，略表示点不满情绪，就招致丫头们一顿训斥，临走时还得让女儿给丫头们磕头。

        王夫人查抄大观园，到怡红院把晴雯撵走后，又发现四儿，原名叫蕙香的，长得有几分水秀，视其行止，聪明皆露在外面，且也打扮的不同。冷笑道：“这也是个没廉耻的货！他背地里说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这可是你说的？”立刻命人把家人叫来，领出去配人。又把芳官辇了出去。可见贾府丫鬟一点人身权利也没有，主子动怒，就可以任意支配她们的命运。

        小红原名林红玉，因“玉”字犯了宝玉黛玉的名，改唤做“小红”。一次宝玉要喝茶，喊半天房间无人，小红进去倒茶，被提水回来的秋纹、碧痕发现，很不自在，对小红越级行为，进行了一顿考问。第二十七回，凤姐让小红传话，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就不服我们说了。”后来小红被凤姐要去，升了一格，也算趁了心愿。小红相貌俏丽，心气儿高。她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宝玉这样的主子，把视线瞄向了贾府近支子弟贾芸，希望籍此改变奴婢命运。小红一往情深地爱上了贾芸，贾芸也爱上了她，两人之间产生了一段缠绵浪漫而不见结局的感情。

        第四十四回，凤姐过生日，贾琏和鲍二家的偷情，派小丫头望风，被凤姐发现不正常。凤姐两巴掌把小丫头脸打肿，用簪子往丫头嘴上乱戳。又要用红烙铁烙嘴，又要拿刀子割肉。小丫头吓得一行躲，一行哭。让人不禁为小丫头心痛，又对凤姐的狠毒充满愤怒。试想贾琏让小丫头望风，小丫头就踩到了刀刃上，满心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小丫头当时心情如同读秒，然而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小丫头成为凤姐发泄怒火的第一个靶子。这个不知名的小丫头，在贾琏和凤姐的夹缝中生存，要多难有多难。

        小丫鬟们年纪小，爱玩是天性。第五十九回，莺儿用柳条编花篮，蕊官、藕官看着好玩，春燕也参与进来说话。春燕提醒她们，这片柳树归她姑妈管理，别让她看见。果然，她姑妈来到，把一个欢乐的场面搅乱，闹出了好多是非。

        这些小丫头也有自己的朋友圈。蕊官得了蔷薇硝，让春燕带给芳官擦脸。贾环向芳官要蔷薇硝，芳官不肯，给了一包茉莉粉。贾环不知，当作蔷薇硝，带回来给彩云，被彩云识破。引出赵姨娘泼妇似的大闹，被藕官、蕊官、葵官、豆官群殴。（这时，贾府戏班已经解散，小戏子大多变成了丫鬟）。

        接着发生了玫瑰露引出茯苓霜事件：芳官和五儿交好，私下赠送玫瑰露；柳嫂子哥哥得了茯苓霜给柳嫂子，让带回去给五儿，柳嫂子半路上被厨房人叫去派饭。柳嫂子把茯苓霜和半瓶玫瑰露暂时放在厨房。王夫人房间茯苓霜失盗，林之孝家的听莲花说在厨房看见玫瑰露瓶子，便来厨房检查，发现了柳嫂子存放的玫瑰露和茯苓霜，以为拿到证据，把五儿软禁起来。原来王夫人屋里的茯苓霜，是彩云偷出来送给贾环，彩云不承认，反诬是玉钏儿偷的，玉钏儿急得直哭。宝玉和平儿计议，由自己兜揽下来，将事情化解。宝玉揽过，解救了芳官、五儿、玉钏儿、彩云；但通过这次事件，也能看出芳官、五儿尽管地位低贱，也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互通有无，活得有滋有味儿。

        六、僧尼及优伶阶层

        这一层面人员有：贾府家庙铁槛寺、水月庵、栊翠庵僧尼道姑及家戏班子十二伶。

        铁槛寺是贾府宗亲停放棺椁之处，是贾家祖先为子孙后代修建的殡仪馆，有香火地亩自行解决开销问题。书中开始时，庙中有少量僧人和家奴负责看管。第二十三回，元妃省亲过后，大观园中原来养着的，专为贵妃省亲时装点佛事的二十四名小沙弥道士（全部是女性），由贾芹负责带到铁槛寺。从此铁槛寺人员多了起来。

        水月庵又称馒头庵，原来有主持静虚带智能儿、智善儿两个徒弟。智能儿与秦钟有了私情，秦钟死后，她不知去向；静虚及智善儿也不见踪影。

        第五十三回，贾珍呵斥来领过年东西的贾芹：“你还支吾我。你在家庙里干的事，打谅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里自然是爷了，没人敢违拗你。你手里又有了钱，离着我们又远，你就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这会子花的这个形象，你还敢领东西来？领不成东西，领一顿驮水棍去才罢。等过了年，我必和你琏二叔说，换回你来。”贾芹红了脸，不敢答应。这时贾珍所说的家庙还应是铁槛寺。

        第七十七回，芳官跟着主持智通到水月庵出家。九十三回“水月庵掀翻风月案”，贾芹管理的僧尼道士全部出现在水月庵里。可知当初贾芹带众僧尼在铁槛寺住了不长时间，因为环境过于阴暗悲凉，就搬到水月庵中。贾芹在水月庵聚赌嫖娼，恶名远扬，引出匿名小字报。王夫人一怒之下，将其革职；把庙中女尼不分老幼一律撵走，实际上等于彻底关了水月庵。这些生存权完全操控在别人手中的女尼能到哪里去呢？其下场一定是说不尽的凄凉。

        栊翠庵位于大观园内，是贾府向善礼佛的象征性家庙。带发修行的妙玉厝身其间，是最早被贾府下贴请到大观园中入住之人（17回）。妙玉位列《十二钗正册》之六，可见其在作者心中的位置。判词云：“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曹翁对其充满了惋惜与同情。妙玉是个妙人儿、玉人儿，是个冰清玉洁冰雪聪明的女孩儿。看到她很容易联想到观音的形象。妙玉多才多艺，精通诗词、琴韵、围棋、茶道。在大观园中，和宝玉、黛玉、宝钗、惜春、邢岫烟都很交好。她和邢岫烟是从小的邻居，贫贱之交有半师之分。第四十一回，妙玉和宝钗、黛玉、宝玉一起喝茶说话。第五十回，宝玉栊翠庵求取红梅。第六十三回，妙玉送柬帖给宝玉庆生，宝玉以槛内人回复。第八十七回，宝玉观妙玉和惜春下棋，下完棋二人同行，在潇湘馆外共听黛玉弹琴。可见妙玉经常与贾家人员来往，特别是与帅哥贾宝玉经常互动，说明她凡心未泯，六根不净，为后来遭劫蒙难埋下伏笔。

        贾府戏班子十二伶，是贾蔷在苏州采买的。这些女孩子多因家贫，被父母卖掉；进了贾府，就再也见不到家人，只好认婆子为干娘，以解思亲之苦。优伶是最低贱的下等人，地位不如小丫鬟。口无遮拦的湘云曾说黛玉长得像小戏子，黛玉恼怒了很久。这些小戏子每天辛苦排练各种剧目，就是为在贾府重大节庆活动时演出助兴。说白了，就是贾府的娱乐工具。第五十八回，戏班子解散，大多不愿离开园子，被分到各房间当丫鬟；只有四五人被干娘领走，下落不知。第七十八回，芳官、蕊官、藕官一起出了家；后来，探春房间里的艾官也被干娘领走。那些被干娘领走的女孩子，大多难逃脱再次被卖的命运。所以芳官等人落发为尼，是为了糊口，作出的不得已的选择。

        僧尼与戏子同属社会底层，是最弱势无助的苦难之人。

        再说两个庵、庙的主持人——静虚和张道士。

        静虚：水月寺早期主持，为人不静也不虚；是个利欲熏心趋炎附势善使诈术的势利小人。她为在张财主面前显示能量，贿赂凤姐买通官府，强逼李守备退婚，害得张金哥、李公子一对有情人儿双双自尽。这个穿着僧袍的妖婆子，干的是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她的徒弟智能儿与秦钟偷情。凤姐做的第一宗舞弊案，就是被静虚拉下水的。

        清虚观虽不是贾府家庙，但与贾府关系密切。张道士是当日荣国公的替身；现掌道录司印，当今封为“终了真人”。贾母带众女眷来观打醮，张道士是唯一不用回避，可以在女眷面前自由出入，随意谈笑的人。贾母称张道士为老神仙，张道士与贾母说宝玉长得“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又给宝玉提亲，又给凤姐女儿换“寄名符”，又从众道士手中收取法器当敬贺礼，献给宝玉。一个耄耋道士，为了多捞一些布施，在贵族富户面前奴颜婢膝谄媚奉承，丑态令人作呕。

        从“静虚”到“清虚”，原本清静虚无之地，却充满了铜臭的污浊。静虚、张道士和贾府管家、管家婆子简直是一丘之貉。作者以其辛辣的笔锋，给我们勾勒出一幅乱糟糟的涂鸦画卷——佛庵道观尚且如此，红尘之中无净土矣！

        这正是：假不假，玉堂金马如沙塔；真不真，昨日簪缨今衣鹑；色非色，铁槛馒头谁勘破？空非空，红楼梦断泣曹翁！

        注：    (本文讨论对象——2007年10月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