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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上)

作者: 千山越 点击:1241 发表:2019-02-15 01:37:47 闪星:3

目 录


一 鬼使神差,我竟然和二傻的媳妇曲莲花缠绵到了一起

二 分地分财,季仁义分回地主小老婆曲莲花又转让给二傻

三 匪夷所思,村长叫我住到曲莲花家却叫我绝对服从季香香的领导

四 令人惊诧,一曲《窦娥冤》神形酷似省评剧院的名角碧艳艳

五 一见钟情,为碧艳艳写《长恨歌》心有灵犀两情相悦

六 日思夜念,一封封情书石沉大海求爱锲而不舍

七横祸加身,碧艳艳被下放劳教我被打成右派

八 为戏风流,季香香不惜付出高昂代价追求梦想

九 支部决定,叫我娶已不是黄花大姑娘的季香香为妻

十 痴迷忘我,作爱时也不忘怎么能把戏演得更好

十一 奉命改嫁,季香香不计前嫌仗义相救曲莲花

十二 风狂雨骤,季香香难以接受残酷现实梦想破灭痛苦辞世

十三 云开雾散,却传说季香香可能是碧艳艳的私生女


上部


一 鬼使神差,我竟然和二傻的媳妇曲莲花缠绵到了一起

那一年,我刚上大四,便成了我们大学里大学生中最年轻的右派,也是年龄最小的右派,所以,学校出于对我的特别关照,没有把我投入监狱,也没有把我送去劳改农场,而是把我下放到了江北岸大杨树县大杨树公社的靠山屯,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劳动改造,争取早日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可是,只在靠山屯呆了二个月,我就被桃花村的村长季仁义,通过跟公社有关领导请求,把我要到了桃花村。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桃花村的村长季仁义,为什么非要把我要到桃花村,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想法?什么打算?我一概不知。

然而,更叫我没有想到的是,到桃花村没几个月,我便与桃花村前地主季仁孝的前小老婆曲莲花缠绵到了一起,并被当场捉奸在床,活生生被抓了个现行。

草屋的门咣当一声被撞开的时候,我和曲莲花正赤身裸体光紧紧拥抱在一起,三支雪亮的手电筒的强光,齐刷刷直直地照射了过来,我和曲莲花两个人一丝不挂的光溜溜身子,便完全暴露在手握手电筒的三个男人面前。我慌忙拽过身旁的一个破被单,把身子紧紧包裹住,连头都包裹了进去,委缩成了一团,一动不敢动,心口窝里一阵阵惊惧的狂跳。

曲莲花抓过一件衣服遮住下体,却呼地从炕上站了起来,赤身裸体地站了起来,瞪着她那双黑亮亮圆溜溜的杏仁眼,脸颊上飞动着两片红云,嘴角边上却挂着一丝冷笑,不躲不藏地直面对着三个大男人。

你你你!……不嫌磕惨!

村长季仁义握着手电筒的手指,不由自主颤抖了两抖,沙哑着嗓子吼道。

咱俩有个不嫌可碜的。曲莲花撇了撇嘴角,声音不低不高不紧不慢地回敬道,是,一回也没把你按在炕上。因为你是村长么…….

你别胡说八道!瞎胡掰!老村长季仁义嘴里喷着吐沫星子吼叫道。

他身旁的两个民兵,早已看直了眼,人眼珠子瞪成了牛眼珠子,直直愣愣地盯住曲莲花光裸着的身子,大张着嘴,嘴里流着涎拉子,像是要把曲莲花一口吞进肚子里,举着手电筒的手指尖,止不住猛烈地抖动着,手电筒的强光,在曲莲花的身体上,也猛烈地颤抖起来。

小心瞅进眼珠子里,抠不出来!曲莲花面对着两个民兵冷笑了一声,回家把你妈的衣服扒光,叫你瞅个够。

你们俩都给我滚!滚!——

村长季仁义冲两民兵声嘶力竭地吼叫了一声。

两个民兵才大梦方醒似地呀地惊叫着,转身拔腿就往外跑。

等村长季仁义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走出屋门时,那两民兵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裹着被单,哆哆嗦嗦地跳下炕,磕磕绊绊地跑进我的小西屋,一头钻进被子里,心口窝还在一个劲砰砰砰激跳……

不一会,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过来,曲莲花却没有进屋,只是站在屋门口,用她那一向温温柔柔似小溪流水般的声音,轻声细语地说:

梦然,你别害怕。一切都由我承担着。你就说是我勾引了你,把你拽到我炕上的。啊——别害怕,一切有我。你好好睡一觉吧。别胡思乱想了。

曲莲花不叫我胡思乱想,可我又怎么能不胡思乱想?我睡了别人的女人,老支书亲侄子的女人,又是老村长前妻的女人。他们又怎么能善罢甘休?

而我是个戴着右派帽子,来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黑五类分子。却狗胆包天地睡了支书侄子二傻的女人!

那二傻地地道道是个傻人,连十个数都数不过来,四十大好几了,也不知道要女人,对于男女之事,更一窍不通。村长和老支书张罗给他娶了个十里八村的年轻人都垂涎三尺的女人,他却亲热不起来,冲着新媳妇嘻嘻傻笑二声,摸了摸新媳妇雪白的小手,拽了拽新媳妇大红袄的袄袖子,就算完事了。下黑入洞房,尽管白天二婶和三嫂详细交待了老半天,他还是没能掌握好程序,吭哧吭哧爬上曲莲花光光的肚皮,却又忘了该怎么进行下一步,只在曲莲花光光的肚皮上,来回拉锯般地磨蹭了几下,觉得很是素然无味,一点意思没有。从打那以后,就不再往曲莲花的肚皮上爬了。结婚没几天,就跟着一帮人去了大山里的地抢子干活去了。在地抢子,隔三差五,打个山鸡,套个野兔,逮个山羊,天天都有肉吃,乐不思蜀。把个新媳妇撂在家里,就再不想回家了。

二 分地分财,季仁义分回了地主小老婆曲莲花又转给了二傻

曲莲花是十四岁那一年,正月十五赶庙会观花灯,被人贩子拐走,卖进了妓院里,十六岁的那一年,被富商兼地主的季仁孝,花高价开了苞,又花高价替她赎身,带回家做了自己的小老婆。第二年一解放,紧接着开始搞土改。桃花村的大地主季仁孝,被拉出来批斗,戴高帽,挂纸牌,九十度大弯腰。没批斗上几回,就一命呜呼,去了西天。

三代贫雇农出身的季仁义,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在搞土改和斗地主的运动中,回回赤博上阵,冲锋在前,是工作队依靠的积极分子骨干分子。是季仁义带着几个人,搜寻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地主季仁孝的祖坟里,挖出了季仁孝偷藏着的地契,立了大功。所以,在分地主浮财的时候,季仁义提出,他只想分一样东西,就是地主季仁孝的小老婆曲莲花。工作队经过认真研究,认为季仁义三代贫农,是村里最最的赤贫户,一直穷得娶不上媳妇,而地主季仁孝,一个人就娶了两个老婆,分给季仁义一个,也合情合理,顺理成章,就答应了季仁义的要求。于是三十岁的季仁义,就把十七岁的曲莲花,用独轮车拉回了家。一进草屋,就把吓得浑身直哆嗦的女人,扔到没有炕席的半截土炕上,立马三把两把扯下曲莲花紧紧裹住身子的衣裤,就把自己黑不出溜的粗大身体,压到了曲莲花细白白柔软软哆嗦个不停的身子上,嗷嗷吼叫着,就向女人的下体,发起了如斗争地主季仁孝一样火力凶猛,一往无前的英勇进攻……

一连数日一往无前的英勇进攻,彻底打掉了地主小老婆,往日里连瞄都不希得瞄他一眼的傲气和嚣张气焰,彻底就范,老老实实拜倒在贫协主席季仁义的棉裤裆之下。

就这样,昔日大地主季仁孝的小老婆曲莲花,就成了土改积极分子后任贫协主席季仁义的老婆,也算是土改斗争胜利取得的一个胜利果实吧。季仁义被工作队推荐,成了桃花村的第一任村长,兼党支部副书记,这一任就一直任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

曲莲花被人们公认为是大杨树乡,十里八村最水凌最俊俏最风流,最叫男人馋得睡不着觉的两个女人之一。

然而,遗憾的是,被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村长季仁义,一往无前地睡了几年之后,季仁义突然醒悟,曲连花是从窑子里出来的女人,是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生孩子,不能传宗接代,不是要叫他季仁义断子绝孙吗?他季仁义不能为了一个小女人,就算曲莲花是天仙女,也不能叫季家无后断子绝孙哪!于是,村长兼副书记季仁义便和老支书治保主任三个支部委员,开了个紧急的支部会,会议做出郑重决定:一,同意季仁义与曲莲花离婚。二,把曲莲花转嫁给老支书的亲侄子二傻。肥水不流外人田。二傻四十好几了,连个媳妇毛也没捞着,把离了婚的女人,转嫁给世世代代贫农出身的二傻,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再合适不过了。因为这个决议,是本村最高权力机构做出的决定,等于是桃花村的最高法律,地主小老婆出身的曲莲花,又焉敢不服从?又焉敢有任何异议?

没有任何异议地被二傻抱到了他草屋冰凉凉的土炕上,按照二婶和三嫂的教导,扒下了曲莲花的裤子,爬上了曲莲花白光光的肚皮,却忘了二婶和三嫂教给他的具体操作程序,不一会就素然无味地出溜了下来。从此再不想往曲莲花的肚皮上爬了。

其实我也和二傻一样,刚刚和曲莲花搂抱到一起,还没等爬上她光光白白的肚皮,就被村长季仁义带着两民兵打散了。

功亏一匮,功败垂成。却惹下了大祸。不知道村长兼副书记季仁义要怎么处治我?

三 匪夷所思,村长叫我住到曲莲花家却叫我绝对服从季香香的领导

然而,令我一直疑惑不解深感不解的是,明明曲莲花是一个人住,又是一个年轻女人,二傻长年不在家,我却一进村,就被村长季仁义安排住到了她家。

那天响午,我被老牛车从公社拉到桃花村,村长季仁义刚开完一个什么会,他披着一件军用黄大衣,一边用火柴棍剔着牙缝,一边斜楞着眼珠瞅着我说:

就你这小样,也反党反社会主义?你可真能了你!放着大学不好好念,偏要当右派?你小子真是吃饱了撑的,纯牌是大傻B那伙的。既然来了,就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争取早日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你今年是不是才二十一岁吧?黄嘴牙子没退,你还敢反党!吃饱了撑的你!你连饭也不会做吧?你自己也起不了火。村里也跟你操不起心。你就住曲莲花他们家的小西屋吧,跟他们家搭火吃饭,该交多少钱交多少钱。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我又跳上了老牛车,准备跟车老板子去后街的曲莲花家,车轱辘还没起动,就见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伸手一把拽住了老牛的缰绳,冲村长季仁义喊叫着说:干么叫他住到地主小老婆家?我们家三代贫农,我哥参军以后,我们家的小西屋也能腾出来,我早就跟你要求过,为啥不叫大学生住到我家?

我吓了一跳,一眼瞅过去,却叫我很是有些震惊,这个女人的眉眼,咋跟那个女人有点相像?弯弯的柳叶眉,白如雪黑如墨,秋水深潭般的一对眼珠,眨动之间,便似有闪电般的火花在跳动,高高鼻梁下的细弯弯嘴角,翕动之间,便会掠过一丝傲然与不屑的笑影。何其相似乃尔!不能不令我心头猛烈地激跳了几下。

村长,我跟你说过,我要叫他给我写唱词写戏本。你为啥偏偏要把他弄到地主小老婆家?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

女人越说越激动,高挺的胸脯,一上一下激烈地起伏着。

季香香,你别胡搅!村长季仁义也瞪起了眼珠子,这是支部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支部,你就会拿支部吓虎人。季香香歪了歪嘴角,不屑地说,谁不知道,老支书常年有病,不管事,桃花村还不是你季仁义一手遮天?

越说越下道。村长季仁义显然对这位本家侄女的季香香很是有些打怵,就软了口气说,香香,你不就是想叫这小子给你写唱词吗?我保证你,你什么时候叫他,他随叫随到,你叫他写什么,他就得给你写什么。绝对服从你。

说完又把脸转向我命令说:喂,四眼,我给你介绍介绍,她叫季香香,是咱们村的才女,唱戏唱得特别好。乡剧团县剧团,都唱红过,艺名小碧艳艳。省里那个大名鼎鼎的名角碧艳艳,你该知道吧。香香最崇拜她,她的戏香香全会唱。以后香香叫你,你随叫随到,叫你写啥你就写啥。就算你出工,给你记工分。香香打算往地区上闯一闯,你好好给她写,到时候成功了,我给你记头功。还兴许能早点帮你摘掉你头上的右派帽子。

听见没有,肖梦云?以后你得乖乖听我指挥。那个叫季香香的女人,把脸转向我,动了动她那弯弯的眉毛,嫣然 一笑说,你的底细我都了解过了。你是学戏剧理论专业的,你的导师是大名鼎鼎的戏剧理论权威。有你给我写唱词,我一定能闯进地区的。还有,我还得警告你,别跟那个地主小娘们搅合到一块。她可是个有丈夫的女人,赖到你身上,你可抖落不下来。今天晚上你上我家吃饭,你等着,吃下晚黑饭时我去接你。

被老牛车送到后街的曲莲花家,车老板子抱着我的行李卷,走进破旧的草屋,站在灶坑前,喊着问;曲莲花,那个大学生来了。叫他住哪个屋啊?

等了好一会,才见从东屋走出一个女人,逢头诟面,身穿着男人穿的破旧蓝布褂子,懒洋洋地迈出门槛,伸了个赖腰,拿细眯眯的眼珠瞄了我一眼,爱搭不理地说:还能住哪屋,放进西屋吧。说完一扭身,一挑门帘,又进了东屋,再不理睬我。晚上也没有给我做饭吃的意思,多亏了那天晚上季香香来叫我上她家吃饭,要不然我就得饿肚子了。这就是我初到桃花村,曲莲花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

四 令人惊诧,一曲《窦娥冤》神形酷似省评剧院的名角碧艳艳

那天晚上被季香香拉到她家吃饭,挺隆重的一顿饭,也就是白菜土豆炖粉条,外加一盘鸡蛋炒韮菜,给我盛的一碗菜里,上面撒了几滴香油。也算是特殊待遇了。

我倒是非常感谢季香香,要不然我就得饿饭。我正想感谢几句季香香,却发现季香香早已离开了饭桌。坐小炕桌我对面的季香香的母亲,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香香已经回了她的房间西屋,叫我也过西屋去。我刚要推开西屋的小门,忽然一声尖声的哭叫,把我吓了一跳,推开屋门一看,一身戏装的季香香,站在我面前:

(道白)父亲停嗔息怒,暂罢狼虎之威,听你孩儿慢慢的说一遍咱。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你将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至十七岁与夫配合,才得两年,不幸儿夫亡化,和俺婆婆守寡。这山阳县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二十两银子。俺婆婆去取讨,被他赚到郊外,要将婆婆勒死,不想撞见张驴儿父子两个,救了俺婆婆性命。那张驴儿知道我家有个守寡的媳妇,便道:「你婆儿媳妇既无丈夫,不若招我父子两个。」俺婆婆初也不肯,那张驴儿道:「你若不肯,我依旧勒死你。」俺婆婆惧怕,不得已含糊许了。只得将他父子两个领到家中,养他过世。有张驴儿数次调戏你女孩儿,我坚执不从。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想羊肚儿汤吃,你孩儿安排了汤。适值张驴儿父子两个问病,道:「将汤来我尝一尝。」

说:「汤便好,只少些盐醋。」赚的我去取盐醋,他就暗地里下了毒药,实指望药杀俺婆婆,要强逼我成亲。不想俺婆婆偶然发呕,不要汤吃,却让与老张吃,随即七窍流血药死了。张驴儿便道:「窦娥药死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

我便道:「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他道:「要官休,告到官司,你与俺老子偿命。若私休,你便与我做老婆。」你孩儿便道:「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更二夫,我至死不与你做媳妇,我请愿和你见官去。」他将你孩儿拖到官中,受尽三推六问,吊拷绷扒,便打死孩儿也不肯认。怎当州官见你孩儿不认,便要拷打俺婆婆;我怕婆婆年老,受刑不起,只得屈认了。因此押赴法场。将我典刑。你孩儿对天发下三桩誓愿:第一桩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系冤枉,刀过头落,一腔热血休滴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第二桩,现今三伏天道,下三尺瑞雪,遮掩你孩儿尸首;第三桩,着他楚州大旱三年。果然血飞上白练,六月下雪,三年不雨,都是为你孩儿来。

(唱)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气口难言,防他老母遭刑宪,情愿无辞认罪愆。三尺琼花骸骨掩,一腔热血练旗悬,岂独霜飞邹衍屈,今朝方表窦娥冤。

(唱)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得六出冰花滚似锦,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唱)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我一下子眼珠直了,无论是身段,亮相,道白还是唱腔,使我一下子就联想起了省评剧院挂头牌的名角碧艳艳饰演的窦娥。因为我曾经跟我的导师,省内最权威的戏剧理论家,去看过碧艳艳出演的《窦娥冤》,站在我面前的季香香,无论是扮相,身段还是唱腔,一腔 一调,一板一眼,一着一式,都那么形似神似,如出一辙。令我不能不十分震惊惊诧。

肖梦云,怎么样?我学得还像吧?季香香很得意地问我。

像像!我回答道,很像!很像!

你看过碧艳艳的《窦娥冤》?我禁不住问。

我在戏匣里听过好多遍。季香香回答我说,我非常崇拜她。她的戏我全都会唱。我的理想是能成为碧艳艳第二。我给自己起的艺名是小碧艳艳。你不会觉得我太张狂了吧?

不,没有没有。我赶紧说。

我就是要向她的标准看齐。第一步,你帮我闯进地区,然后再向省城进军。我相信我有这个实力。你得帮我,从明天开始,你就天天到我这来上班。你先给我写一个单出头。单出头你懂吧?下个月地区要搞一个二人传会演,我要争取参加。等我一炮打响,我就能引起地区文工团的注意。调进地区就有门了。

五 一见钟情,为碧艳艳写《长恨歌》心有灵犀两情相悦

走出季香香的家门,我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又飞回了那个女人身边,那个叫碧艳艳的评剧名伶,也是叫我日思夜梦痴痴暗恋着的一个女人,自从上大二,我选择了戏剧理论专业方向,常跟着我的导师去看碧艳艳的戏, 一年多下来,几乎她所演过的戏,我都写了详细的观后感,写了心得,写了日记,把对她的迷恋尽情地在纸上倾吐,跟她在日记里对话.

渐渐地我蒙生了一个想法,想给她量身定制一出戏,因为我在读高中时,就特别喜欢白居易的长恨歌,能倒背如流:

·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 缓歌谩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

·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

·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 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又查了很多资料,更多地了解了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一直想把他们的故事写成一个长篇小说或是一部戏,对碧艳艳产生了爱恋之后,我就更想用这个题材为她写一部戏, 我用了一个假期时间写出了初稿,拿给我老师看,得到了他的肯定,又根据他提出的意见进行了多次修改,由我老师推荐给了碧艳艳,没想到碧艳艳早就对白居易的《长恨歌》酷爱得不行,也能如我一样张口就来,背诵得一字不差,还说她也一直想把这个故事搬上舞台。看了我写的初稿后,非常肯定,也很兴奋,说读着读着剧本,就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女主人公,就是戏里的杨玉环了,甚至于一边看着唱词一边唱了起来,连觉都不想睡了,看了一遍又一遍,自己演了一遍又一遍,她跟我老师说,她还有一些想法,想跟作者直接交流,当老师把我领到她面前,向她介绍我时,她竟然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作者竟然是一个毛头小伙子,是一名年轻大学生,直着眼珠盯了我老半天,直瞅得我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她竟噗哧一声笑了。又转向我老师说:真是名师出高徒,你这学生厉害呀!从这次以后,我便成了她家里的常客,多次被碧艳艳请到她家里,听她对剧本的意见,她说她非常喜欢这个故事,非常喜欢杨玉环这个人 物,说我写的剧本和人物,就是她想像中的,一边读着剧本,她就觉得自己就是剧中的那个杨玉环,所以激发了她很多想法,每次都是她跟我肩挨着肩头挨着头地一字一句的推敲剧本的情节 ,剧本的人物,剧本里面的每一句对白,每一段唱词,一幕一幕,一个情节一个情节,一个唱段一个唱段,一句台词一句台词地讨论推敲,反来复去商量研究,推敲修改,常常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好几个小时过去了, 天黑了也没发觉,她忽然哎呀了一声,说都十一点多了,你等着,我去买点吃的。

不一会她便买回了两屉小笼包和几样小菜,我们两人兴致勃勃地吃完,依然兴犹未尽,又继续讨论,继续研究,直到小后半夜了,她才又哎呀了一声,呀!这么晚了,真对不起,你回不了学校了吧,就在我这儿将就一晚吧。

她住的是一个小套间,她想叫我住里屋她的房间,她住外屋临时搭起的一个木板床上,我当然没有同意,说还是我住外屋木板床吧。她也没跟我争,于是我就住在了她外屋的木板床上。可是,这一夜我反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浮现着的不是她本人的影子,就是剧本里她饰演的杨玉环的影子。直到第二天早晨天都蒙蒙亮了,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一睁开眼已经是十点多钟了。我赶紧爬起来,她人已经走了,小桌上留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今天我们要开例会,桌上有面包和炸菜,你将就吃点再回学校吧。下星期天你再过来,咱们俩再继续研究本子。我特别特别喜欢这个本子和这个人物,咱们一定要拿出一个像样的本子,争取一炮打响,我已经跟团长说了你的情况,你老师也把你向我们团长做了推荐,你一毕业就有希望分配到我们团,要是真分配到了我们剧团,咱们俩以后就更有机会在一起合作了,你不是说你父亲参加过抗日战争,有很多故事吗?想写一写这方面题材的戏,现在上面很提倡写现代戏。等写完这个戏,咱们俩再考虑写一部抗战题材的现代戏,凭你的才华,我的经验,咱们俩一定能创作出一部现代题材的好戏的。我期待着这一天。

一边读着字条上的字,我的心一边激烈地狂跳着,字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面重锤敲打着我的心鼓,一股股热流激浪在心头上翻卷冲撞着,我知道我是深深地爱上她了。其实从我老师带我去见她的第一面起,她的影子就再也从我心底里抹不掉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一见钟情,反正从那以后,我一闭上眼睛,她的影子就会在我脑海里浮现,怎么也挥之不去。所以,后来我去参加了几次研讨会,一看见她的人,我的心就砰砰砰狂跳,以至于我再不敢正面看她,却又忍不住偷偷瞄她几眼,脸就会唰啦一下红到脖子根上。我老师发现了我的窘态,竟冲我微微一笑,我知道那是鼓励的一笑,鼓励我去大胆地追求。但是,我还是不敢当面面对面对她表白,就开始一封接一封地给她写情书,向她表白我的深深爱慕之情。

大概是一连气写了二十几封,她却一封没回,也没有任何音信,我急得眼珠都红了,生怕哪一天她对我说,你也太狂妄了!你以为你是谁?你觉得你写了一个剧本,我喜欢这个剧本,你就可以登鼻子上脸,不知天高地厚,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知道我有多少戏迷?多少人梦寐以求死皮赖脸地追求我?从七八十岁的老干部老革命,都是有很高地位的高干,到十几二十几岁的小青年,大学生,中学生,一个个都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哪一个你能比得上?你不过就是写了一个我喜欢的剧本么。你就可以胡思乱想,想入非非了?你还是掂量掂量你自己有没有半斤八两?那些狗屁的情书,我一天能收到 一百多封。我连拆都懒得拆……

越是怕哪 一天,她真地会对我说我想象出来的那些话,那些话就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怎么也挥之不去,就觉得这些我凭空想象出来的话,更一定是她的心里话了,我更是悲摧失望到了极点。

恰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 了一个传言,说市文化局的一位姓胡的副局长,正在和碧艳艳热恋,那个姓胡的副局长追碧艳艳追了好几年了,碧艳艳一直没吐口,直到前不久,市委宣传部新到任的一位部长,是胡新民的中学同学,胡新民请这位市委常委的新部长老同学出面,先找了评剧院的团长和书记,请他们帮助作工作,这位部长又亲自找碧艳艳作工作,碧艳艳再不好推托了。只好答应了,而且两个人已 经决定在下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举行婚礼。婚礼由部长作主婚人,据说市政府两位副市长也会来参加婚礼祝贺。可见这个婚礼动静不小,碧艳艳的身价也显得更高了。

听了这个消息,真像是天上掉下个炸雷,我一下子被击倒了,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没能爬起来。我老师从同学那儿知道我病了,到我的宿舍来看我,先是摸 了摸我的头,笑着说:你没病,是心病吧?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传言了。是,市文化局的那个姓胡的副局长,几年来一直在死追碧艳艳,也托了不少人,也包括你听说的那位宣传部部长,可是,碧艳艳根本就不可能答应他。这个叫胡新民的人,日本小鬼子占领时期,是日本人开的一家歌舞厅吹黑管的乐手,那个日本老板特别喜欢看中国的评戏,胡新民就常常陪他到花乐戏院看戏。那时候正是碧艳艳的大师姐碧彩云唱得最红的时候(碧艳艳那时候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学徒),那个日本人看了几回碧彩云的戏,就被碧彩云迷上了,要娶碧彩云作小老婆,就叫胡新民去说媒。说只要碧彩云肯给他做二房,从今往后,她不用再唱戏,就只去做他歌厅的老板娘,他的老婆一直病重,在日本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一待到他老婆病故,他就把碧彩云扶正,碧彩云就正儿八经成了他的夫人,将来他还可以把她带到日本国生活。

碧彩云心里清楚,胡新民心里也清楚,那个日本老板的这些甜言蜜语,只是为了得到碧彩云,把她玩够了,就会像扔一双破鞋那样把她甩了,说不定还会把她送到日本的军营里去作妓女。这样的事情早已屡见不鲜。碧彩云自然不会答应,不会同意嫁给那个 日本老板。可是, 在那个日本人统治时期,一个日本老板看上了一个中国女戏子,他只要想得到你,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们的手心的,或许会被强行玩弄 过之后,就被送进了日本军营里去做慰安妇。

其实,那个胡新民也一直垂涎于碧彩云的美貌,也一直想占有她,就借机跟碧彩云说,你若是不答应那个日本老板,就不能再在戏园子里唱戏了,你得上外边去躲一躲,这样吧,我有个老姨在奉天,我带你上她那躲一躲,我老姨也是唱戏的,你到她那儿,将来也可以考虑留在奉天唱戏,还干你的本行,有我老姨的帮衬,你也一样能唱红。

就这样,碧彩云跟胡新民去了奉天(沈阳),住到了他老姨家的小西屋,可是没多久,胡新民就叫碧彩云怀了孕,胡新民却借由子离开了他老姨家去了北平,碧彩云生产时难产,生下一个女孩,大人却没保住。那个女孩也被他老姨送了人。胡新民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草草把碧彩云埋了,也没去找孩子,那个孩子从此就没有了下落。

碧彩云的几个小师妹碧艳艳他们,听说了碧彩云的遭遇,恨死了胡新民。也一直想替大师姐找回那个孩子,她们几个女孩子,哪有那个能力?,那个孩子从此也就再没了踪影。

解放后,那个胡新民,不知怎么通过什么关系,从曲艺团调进了文化局,不几年就升了副局长,就开始疯狂追求已经长成大美女的碧艳艳,一直死皮赖脸地追求碧艳艳,又托这个领导那个领导作工作,可是,碧艳艳心里恨死了他,怎么可能答应他的追求?胡新民就在外面放风造舆论,说他正在和碧艳艳热恋,碧艳艳早晚是他的人,别人谁也别想插足。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回事。碧艳艳打心眼里恨死了他,怎么还会搭理他?只是因为胡新民毕竟是文化局的领导,也是剧团的上级,也不便把他怎么样,只是躲得远远的,永远不理睬他。

说到这儿,我老师又笑了说:你呀,一个大男人,那么小心眼。追女人得有耐性,得有锲而不舍的精神……

没等听完老师的话,我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撒腿就往学校大门外跑,跳上开往市区的一辆公交车,就直奔碧艳艳的家。屋门上着锁,我又剧院找,收发室老头说,碧艳艳下乡演出去了,得半个月以后才能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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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小说的上部。在特殊的年代,人物的命运也是特殊的,自己难以把握的。一个才华横溢的大学生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农村改造。他的一切都必须听从当地领导的安排;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小就被卖进妓院,解放后又当了贫农的“胜利品”,之后又被转让给了傻子;一个红极一时的女演员被迫嫁给她讨厌的副局长。这一切是为什么?谁之过?我们期待着小说的下部。推荐阅读。编辑:邵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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