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
加入书架

儿时的年

作者: 沙河小月 点击:1857 发表:2019-01-24 06:32:33 闪星:8

  不知不觉,年,又到了。

  年画,春联,红灯笼,过年的元素一天天多起来,走在大街上,随时能嗅到年的味道,感受过年那浓浓的喜庆氛围,尤其那摆满街道两旁的红春联,让我想起儿时的年……

  我的童年是在乡村渡过的,那是一个风景秀丽民风淳朴的自然村,村子乃至周围村庄遍植果树,以梨树为主,兼种苹果、枣树、桃杏等,被誉为“水果之乡”。乡村的年既隆重又热闹,鞭炮、社火、烟花、神祭、灯花、糖果等等,花样繁多,仪式浓烈。童年的我,新年是从一幅幅春联开始的。

  那时的乡下,识文断字的人不多,买春联要到城里,乡民对字的好坏不讲究,也图个省事儿,找村子里的文化人代写几幅春联,贴在自家的大门和院子里、树身上,图个吉利。送上一两张红纸,笑脸盈盈说上一句“大侄子,俺家的春联托给你了啊。”被托付的人笑着回应,好,好,写好了给您送去。春联的事儿就办妥了。父亲就是每年为乡邻写春联的人。

  父亲在六十里外的新城镇上班,等到单位放年假,基本就到腊月跟儿了。父亲的年货中,写春联的红纸是每年必买的,不止为自家接福纳祥,也为村里年迈的老人、独撑门户的光棍、叔叔大爷等乡里乡亲。父亲年跟儿二十七八到家,笨重的自行车后座上捆绑着大包小包,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年货。母亲拿鸡毛禅子帮父亲拍打着风尘,父亲向母亲报着带回的年货;一会儿,就有乡邻陆续找来,有的送上红纸,有的留个口信;母亲在脸盆中倒进温水,父亲净手净脸,开始了研墨挥春的反复程序中。写的多是“恭喜发财”、“出门见喜”、“满园春色”“五谷丰登”“步步登高”、“猪羊满圈”、“身体健康”等等吉利话;大门贴的也多是“一年四季春常在,万紫千红永开花”,或者“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等。我和姐姐是父亲的小助手,父亲把红纸叠上几叠,放在八仙桌上,我和姐姐趴在桌子两旁宽大的圈椅上,一人拿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将父亲叠好的红纸割开,长短分好,整齐摆放在一起;父亲把我家吃饭用的小方桌放在靠近屋门的一侧,摆上一方砚台,一管毛笔,一本农历,父亲坐在小板凳上,低头研墨,满面春风;继而,一幅幅春联从父亲笔下湿润而出。如是天气晴朗无风,我和姐姐把父亲写好的一幅幅春联摆放到院子里,让墨迹尽快风干。假如遇上下雪天或者有风,我们就整齐地将春联摆放在屋子里,墨干一副收起一副。等到春联全部写完了,父亲带着我们姐妹给乡邻挨家送去;每到一户农家,主人都会抓上几块糖果塞给我们两个小孩子,笑得菊花一般;等到全部送完了,我和姐姐的布兜也鼓胀了,满满都是糖果。心里美滋滋的,晚上睡觉都不舍得掏出来。

  除夕守岁,父母基本不睡觉,十二点一过,小平哥就来拜年了。我和姐姐也迅速爬起来,穿上早已准备好的新衣服,去转院子里的椿树。椿树上贴着春联“茁壮成材”。转椿树不能让人看见,要一个人去转,转的越早越灵验。围着椿树转上三圈,口中说着“椿树椿树你是王,你长粗来我长长。”转过椿树的孩子长得又高又水灵。有一年,我心中害怕,转着转着说错了,说成了“椿树椿树你是王,我长粗来你长长。”进门就哭,母亲说,我看着你,再去转一次。在母亲的注视下,我又重新转了椿树。父亲在院子里的铁丝上挂好鞭炮,点燃,噼噼啪啪的火星子在干冷干冷的夜色下闪亮;近处的、远处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村庄苏醒了。母亲的饺子出锅了,我和姐姐端着饺子,先敬祖先和神灵,再端给爷爷奶奶;爷奶又让我们姐俩先吃。我们都盼着能吃到那个幸运的“铜钱”饺子,奇怪的是,那枚饺子又到了爷爷碗里。爷爷举着铜钱给我们看,奶奶乐得合不拢嘴,父母都说爷爷会长寿,我们姐俩乐颠颠跪在新席子上,给爷爷磕头。

  拜年是春节最热闹的仪式,从凌晨十二点始,拜年的人就陆陆续续开始了。在农村,辈分小的要给辈分大的人拜年,女孩子不拜年,男孩子跟着大人串门磕头,捡院子里未炸裂的炮筒;乡民一伙儿一伙儿的,出了这家进那家;几伙儿人相遇,就是一群人,穿梭在巷子里、大街上,祝福声掺杂着笑声,走过处,瓦檐的残雪稀稀落落飘飞;每到一户农家,乡亲们互拽着衣角跪下,说着“爷、奶(或者长辈的称谓),您坐那儿,给您磕头了!”若屋里人多,就跪在院子里;前面的人刚起来,后面的人“扑通、扑通”又跪一片。主人会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新年发财”之类的吉祥话,递上烟酒给乡亲们见礼,大家在欢声笑语中去往另一家。爷爷和南街的中举爷是村子里威望最高的老人,前来拜年的乡亲也最多;我和姐姐跟着母亲拜年,爷奶说让孩子新鲜去吧,不分男女。在一家年龄大的老省奶奶家,进门就听到热闹的笑声,原来,老省奶奶把“猪羊满圈”的春联贴到了炕上。

  整个早晨,老省奶奶家成了欢乐的海洋,翻涌着一阵阵的笑声。

  大街上,拜年的人迎面碰上,双手抱拳,说一句“恭喜发财”。不管往日有何积怨,在这一天,皆会带上笑脸,互道吉祥。母亲说,新年一到,所有的烦恼与恩怨都要一笔勾销,面带笑容,日子才会红红火火。若是小辈见了长辈,便会笑着喊,大爷,叔叔,咱爷们咋办?要不在这儿磕?辈长的会说,算了,算了,见面就有了;一伙儿男的碰上一伙儿女的,就会起哄,男的说,咋的嫂子,咱俩在这儿磕一个?女的也不示弱,调侃着,磕吧,磕一个!男的又说,这地上不干净哦,要不咱俩一会儿磕被窝?女的说,滚一边去,兔羔子。“哗”又是一阵笑声。那时,虽然我不懂啥意思,也会捂着小嘴乐。

  踩着咯吱咯吱的白雪,我和姐姐跟着母亲,拜完了所有需要磕头的长辈。在街头那根电线杆旁等着父亲与我们汇合,一起走回自己家。

  堂哥堂姐已经在家里等着我们了。父亲买回的连环画吸引着他们,姐弟几个总是早早跑过来,巴巴地盼着我们拜年回来。父亲让我们堂兄妹坐成两排,朗读课文和古诗。林山哥口吃,一个字能说好几遍,我们捂着小嘴,憋着不笑。因为,父亲为此训斥过我们,不许嘲笑有缺陷的人。爷奶和母亲站在一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我们七八个孩子顿时东倒西歪,嘎嘎嘎笑成一片,父亲也笑了。

  父亲发给我们一人一本小人书,作为新年奖励。当然,我有整套的连环画。“杨家将”、“水浒传”、“隋唐演义”等等,连环画是儿时春节最开心的礼物。抱着小人书,我们站成一排,奶奶和母亲开始发压岁钱,一个孩子十元钱,一把崭新崭新的毛票。

  我们这些屁孩子们,又长一岁。

  儿时的年,不似现在这么富有,甚至衣服上还有补丁,饭食上也很简单,可是那些快乐,那些淳朴,那些幸福,都成为岁月里美好的记忆,历久弥新。那些年的风俗,何尝不是我家的家风?潜移默化中熏染并承继下来。

  时值今天,我们依然遵循父母的品行,助人、尊重、宽容、善良、勇敢。这是我家的家风,也是传承,一代,又一代。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

【编者按】过年,图喜庆图吉利。作者回忆起儿时在乡村过年的情景历历在目:忙忙碌碌办年货,认认真真写春联,乐乐呵呵吃饺子,热热闹闹拜新年。作揖磕头转椿树,许愿盼好过大年。淳朴的民风,纯洁的心灵,彰显着人们的善良邻里的和睦。孩子们一年一年地成长,“助人、尊重、宽容、善良、勇敢”的家风一代一代地传承。推荐阅读。编辑:邵魁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