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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巷

作者: 艾敏 点击:1504 发表:2018-07-19 16:17:36 闪星:0

摘要: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小巷的青石路面被洗得发亮,路两旁的人家大抵已经关门闭户,红灯笼依旧点着,游人因为夜深而变得稀疏,整条小巷,寂静而清冷。不知哪里飘来蔡琴低沉的歌声:……寂寞的长巷,而今斜月清照/冷落的秋千,而今迎风轻摇……/我呆立在雨巷中,突然因这灯火阑珊时的发现和感动,迟迟无法移步。

        位于湘西山区的古城凤凰,是我迄今为止唯一去过多次而久游不厌的地方,它和云南的丽江一起,被誉为中国最美丽的两座小城。可惜我以前每次来,都是匆匆,蜻蜓点水地路过,对古城的景物便更添惊鸿刻骨之感。几年里,梦深的时刻,耳边都是沱江水的哗啦哗啦,一直流到凌晨的天光里去。

   千年的景致里,最美、也是藏得最深的事物,我以为不是沱江,不是吊脚楼,而是那青灰屋檐下迂回曲折、综横交错的青石小巷,条石的路面,夏天时光脚踩上去冰凉冰凉,屋檐有红灯笼垂挂下来,两旁是木板房屋的人家,这样的小巷,总叫人情不自禁要把它想象成戴望舒笔下的样子。

   若是天下了点雨,雨不是太大,恰好将屋顶和地面淋湿,路面微微发亮,在黄昏灯笼的光晕里,一个人撑了伞,闲闲地走过,小巷里,只听得一个人的脚步,或许,也有一次美丽的邂逅……

   这个梦,做了好多年,却因从未在凤凰遇上雨季而成了夙愿,更添不少惆怅。

   抵达凤凰的那天下午,恰好大雨,我们在朋友早已安排好的宾馆里稍事休息,宾馆的阳台类似长廊,连通在一起,和江边所有建筑一样,屋檐垂挂着一溜红灯笼。阳台下就是一条青石小径,一头通往城郊的沈从文墓地,一头通往古城的闹市区。这是8月,凤凰的旅游旺季,无数的游客和人力三轮车从我阳台下经过。对面是苍翠的山脉,雪峰山的一部分,因下雨的缘故,山间弥漫着白色水雾,沉沉的久久不散。沱江就在我与对山之间奔腾,大雨漫天而下,水面上密密麻麻都是被雨水砸起的小水泡。

   站在高高的阳台上,看这岸和那岸的游客拄了各色的雨伞,来来往往,我有一种凌驾的优越,想到自己那个藏了多年的关于雨巷的梦迫近地就要实现,心里更是有压抑不住的欢乐要膨胀开来。

   有一辆人力三轮车从阳台下经过,又逐渐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车夫竟是一个黑脸壮硕的妇人,车尾的蓬布上有一行字:每车拾元。歪歪扭扭的、笨拙的笔迹,然而是白色,十分醒目,这便够了,生活原不需要太多的艺术。

   我记得2年前这车的价格是每车5元,我更记得那时拉车的全是青壮男丁——2年不来,古老的小城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后来坐着这样的人力车去闹市,心里并不情愿,我本意是要踩着青石板路步行前往的,可是雨太大,人太多,车太挤,路上泥泞又太重。不得已只能听从朋友的吩咐。车夫拉了5分钟,到了,要价20元,这个价格,远远高于凤凰城里出租车起步2元的价格了,朋友二话不说把帐给付了——这就是湘西人的直率!年轻车夫一脸天经地义地接过钱去,转身拉车,一溜小跑地走向另一拨招呼他的客人,我看见他又红又黑的背裸露在雨水中,为了省事,他没穿上衣。

   终于站在想了无数遍的小巷里了。

   旅游旺季,人好多啊。一会有人挂了我的包,一会有人碰了我的手,他们从全国各地、从地球上的许多角角落落赶来,行色匆匆,提着购物买来的大包小包,一拨一拨走过来了,走过去了,也不知要去向哪里。这条青石的长巷,经过雨水的冲刷,本应清爽洁净,然而却满是泥泞的脚印:长的短的,轻的重的,宽的窄的,完整的破碎的,重重叠叠将它覆盖了千遍万遍,这些脚印,这些摩肩接踵的游人,他们和我一样,被边城的幽静吸引而来。

   我沿着小巷漫无目的走了一个晚上,看着红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江边的酒吧响起疯狂的鼓点;小饭店门口悬挂着香喷喷的湘西腊肉和烤黄的鸡鸭,热火朝天的样子,服务生满堂穿梭;有店铺在当街表演姜糖制作,伙计把姜糖拉得长长的,调试它的硬度,旁边是围观的人群,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很多人聚集在码头边放河灯,无数的河灯被放下去,随波逐流,禁不住小小浪花的席卷,最后大抵沉入黑暗的河水;一些招牌亮在旅馆和酒吧的门口,暧昧地招徕着顾客,似乎人世间最浪漫的艳遇、最激情的故事都在这些吊脚楼式的家庭旅馆里上演。窄窄的小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磕头碰脑的像是夏夜黑地里的蚊子一样密。

   扎染、印染、银器铺、绣花工艺品,五光十色的店铺,光影里斜斜乱飞的雨丝,撑伞的、不撑伞的游人,喧闹的世界,热闹非凡的雨巷……

   全然不是我梦中寂寞清冷的样子,全然不是从前那般人流稀疏的模样。

   经过北门城墙时,墙洞里一支卖唱的乐队突然一齐发声:

   ……

   我多想回到家乡

   再回到她的身旁

   看她的温柔善良

   来抚慰我的心伤

   ……

   忧伤的旋律瞬间把我击中。

   后来我总在晚上时去经过那个城墙,几个青年的面孔在模糊的灯光下始终看不太分明,只记得他们的头发都是长长的,作水木青华样,总是低头拨弄吉他的时候多。

   这是繁华的闹市,跟我原来的期望隔了十万八千里,奇怪的是我依旧喜欢。

   在那层层叠叠青砖的屋瓦下,卧着一代文学大师沈从文的故居,民国总理熊希龄的故居,当代知名画家黄永玉的画室,和一些当地著名的祠堂,这些都成了供人瞻仰的景点,是远离了人间烟火的风景,没了温度。

   组成这古城区主体的,却依旧是那无数平凡的屋宇,无数的百姓人家,那小小街巷里微不足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老县政府门前有一家李记粉馆的粉和猪头肉特别好吃,名气已经传到了省城。我每次都特地寻了去,风雨无阻。早晨去时,店堂里张着许多矮的桌子,坐满了吃粉的顾客,没有坐的就站在一旁等着。主人家围了围裙,忙着将店门口一张大案上堆成小山样的猪头肉砍了下来过称,称好了,麻利地拌上葱花酱油装入纸盒交到买主手里,几分钟工夫,小山就消失了,里边厨房立刻就有新的一锅端出来,热腾腾地倒在案板上,兀自地着水冒热气。

   这样的一家店,我中午再打那儿经过,竟然怎么找,都找不着了,仿佛变戏法样从人间蒸发掉。逡巡良久,正不得要领时,旁边一家卖旅游纪念品的小商铺里,忽然钻出粉馆那当家的老俩口,正要送客出门。仔细一看,我在商铺门口那满墙五花八门的小商品中找到“李记粉馆”那个不起眼的招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粉馆在一天中的不同时段做着不同的营生,活脱脱玩了一招变脸的游戏,我竟被蒙在鼓里了。

   因爱煞那猪头肉的味道,我每次来都要去,走时还带上一袋,老夫妻俩从早到晚地忙碌着,对谁都笑呵呵地,从不短斤少两,几年来,物价早上涨了不少,他们的小店米粉和猪头肉价格却始终没涨过,粉的味道也依旧谗人,不掺一丝水分,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粉馆门前门庭若市的时候总是在早晨。

   这家会变脸的店铺,跟那人力三轮车一样,在小城日益发展的旅游经济中不断地调整着、改变着,给我留下最深的记忆。

   凤凰广场前城墙脚下有个补鞋的中年女人,黑而宽的脸膛,每天低头重复相同的动作:切、剪、缝,一针一线地,外边的繁华、喧嚷、热闹全与她无关。她惦记着即将上大学的儿子,计算着每天的收入离那高额学费的差距,你若忘了李记粉馆熊记姜糖怎么走,问她,她准能给指出一个清楚的位置——这就是凤凰,小,却街头巷尾息息相通,透着浓郁的人情味……

   还有,那张家的银器铺,苗家的米酒店,跟大使饭店一样好口味的翠翠酒楼,江边那老婆婆家的家庭旅馆……去过几次,拉了家常,彼此相熟了,心底竟有了依恋,混迹凤凰的寻常巷陌、百姓人家,忘乎所以、恍兮惚兮,竟把他乡作故乡。

   这些人这些事,琐碎而凌乱地,闹哄哄地,是乌镇那整饬的人造景观里所没有的,然而,恰是这些平凡的喜怒哀乐、真实的烟火味道,和古城浓浓的人文气息水乳交融,自然和谐地并存着,交织成一道独特的风景,吸引人,亲近人,温暖人——亦非丽江老城区那原居民搬迁之后,人去楼空的良辰好景虚设可以比拟。

   那晚,徜徉良久,闹市过完的时候,在小巷的尽头,我意外见到了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景象: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小巷的青石路面被洗得发亮,路两旁的人家大抵已经关门闭户,红灯笼依旧点着,游人因为夜深而变得稀疏,整条小巷,寂静而清冷。

   不知哪里飘来蔡琴低沉的歌声:

   ……

   寂寞的长巷,而今斜月清照

   冷落的秋千,而今迎风轻摇

   ……

   我呆立在雨巷中,突然因这灯火阑珊时的发现和感动,迟迟无法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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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古城凤凰和丽江被誉为中国最美丽的两座小城,千年的景致里最美是那青灰屋檐下迂回曲折、纵横交错的青石小巷,青石小巷点染的灯笼,店铺当街表演姜糖制作,五光十色的店铺,斜斜乱飞的雨丝,撑伞的、不撑伞的游人,沈从文和民国总理熊希龄的故居,当代知名画家黄永玉的画室,和一些当地著名的祠堂,热闹非凡的雨巷令人留恋难忘;好吃的猪头肉、人力三轮车、补鞋的中年女人透着浓郁的人情味……文章是一篇精品游记,随着作者的脚步娓娓道来,雨巷的一切景色如在画中,给我们以美的感受,也激起我们去旅游雨巷的兴趣,文笔优美情景交融,推荐阅读。编辑: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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