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
加入书架

【40年】紧箍咒(二)

作者: 东方木然 点击:2193 发表:2018-07-10 16:48:27 闪星:1

摘要: 一个因公负伤毁容后仍自强不息的女孩,因整形治疗费用报销等问题,受到新上任副局长报复打击人身伤害寻求法律保护的真实故事。

  


    四、一纸表白书包藏祸心几多载


  九月二十二日,晚上九点,申副局长又到我办公室来了。

  “又在看书啊?”他笑嘻嘻地说。

  “喔!看书。”我连头都没抬。

  “你报了几科?”他问的是自修大考试。

  “两科。”

  “我报了三科,还是原来的,会计专业。喔,你的那个准考证还在我那儿。”他说。

  “我的准考证怎么会在你那儿?”我觉得好生奇怪。

  “去年是我一齐去拿回来的。”他说。

  “为什么没给我呢?你拿着有什么用?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花了三毛钱重新办了一个。”

  “嘿嘿!”他没做回答,只是那表情让人像吞了一只红头苍蝇。拿着我的准考证不言语是几个意思?

  “你对我有啥子意见,可以直接找我谈,找其他人转达也行。我这个人没得啥子,心胸开阔得很。”他突如其来的说上这么两句,使人茫然。

  稍一迟疑,我问:“你今天找我的主题是什么?宗旨是什么?”

  “没得主题,随便谈谈。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开诚布公地对我谈。”他坚持说,没有可以打发走的样子,我只好比了个手势让了座。

  “意见已经谈过了。没什么好谈的。”我想看书备考,不想重复十六号晚上扯的那些内容。

  “不嘛,我们不谈工作上的,谈谈你对我个人的意见。”他说。

  “对你个人的意见?”我很不解。

  “是的,对我个人有啥子意见,有啥子看法都可以谈。我这个人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也开通得很,有啥说啥。也希望你能够开诚布公的谈,有啥说啥,不要隐瞒自己的观点。”

  觉得好可笑,警觉地说“我对你没有意见,也没有看法。只有因为你的工作处理不当给我带来的困扰,造成的矛盾,使我有那么一些意见。”

  “我们不谈工作,谈你对我个人的看法。”他坚持。

  “我只有对你工作处理错误的看法,比如清凉饮料的不发放……”

  他打断我的话“好,那是我的错。我已经给你赔礼道歉了。”他嘿嘿的笑着。

  “那么汽水发放呢?”

  “也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礼道歉。”

  “你为啥要错呢?我一直都想问问原因。上次问了你,你没做答复。世界上任何事情的结果都是有原因的,只有没找到原因的结果而没有无因的结果。我反省过自己,在我这里确实查不到原因。我想问问你,我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使你产生这么大的成见,这么恨我,这么治我。”

  “唔,你说我报复你了,给你小鞋穿了?”

  “这得问你自己,你心里清楚。只是我想要知道你报复我的原因,这一系列不公正待人绝对不会没有原因。”我强调。

  “原因当然有,不过要追述到历史原因……”

  “历史原因?”我心里突然的就明白了。

  “是的,历史原因。嗯,说穿了来,就是过去我给你写过条子……”他直言不讳地捅了出来。

  十五年前的一天,我在话房值夜班,清晨六点正在拖地时他来了。他那时是会计,跟话房没有工作联系,很纳闷这么早他来干什么。在我愣神的当口,他径直奔往话台将手里拿着的什么纸放在了话台上,转身出门下楼去了。一切都那么突然、匆匆,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没有任何话语。我瞠目结舌,不知所以。

  放在话台上的是一封没有抬头称呼没有结尾落款的表白书,夸了一大堆的好,要和我交男女朋友谈恋爱……

  “当年我就把条子退给了你呀!”我说。

  关注到我值夜班,好有心!大清早的送来,这一宿一定很难熬!我很善解人意。下班回宿舍故意没关门,宿舍门正对楼梯。我候着,看见一冒头便叫住了他。退还纸条并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他经常来,你不知道?”

  “知道,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说。

  “那我告诉你所以然吧!”我把男朋友是我同学,我们从学校到下乡再返城一起走过了好多年,感情很好都告诉了他。并很抱歉的说:“我的心中已经没有其他人的位置了。对不起!”

  应该说这件事我处理得及时有礼有节委婉无暇。没有丝毫的不善、恶意,我总不能让我同学让位呀!

  认真想想,那时候,他可能很喜欢我。

  记得一次我在电报房上小夜班他站在窗口外翻来覆去地说一句话“你太好了!”“你这个人太好了”满嘴酒气冲天。轰了几次也没走,想必是喝多了。忙着处理电报没工夫搭理他,他竟然从七点说到十点我下班。一句话叨叨了一晚上,当时我只是觉得酒鬼可笑而已。

  细想起来,他回省城带回来酥心糖给别人只是一颗两颗,而撒在我电报房桌子上的则是一大把,看来也是一定有想法的吧。不过,我从来不曾拿走过一颗,都是任它在桌上谁爱吃谁拿。

  自他的纸条表白后,我更是注意和他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了。

  “这是过去十多年的事情,我们不说了……”我说。

  “不,有人在说……”

  “我可没在群众中散布过……”

  “不是你说,在你没回来的时候群众中就有议论:说我给你写过条子,连我爱人也在……”

  太扯了,我跟别人说得着吗? 我收过的纸条不少,唯一退还的只有他,结果他还弄了个“有人说”应该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自己说吧!

  “那是你给你爱人说的吧。”我揶揄他。

  “正因为群众有议论,说我迁就了你,弄得我很难处。”

  喂喂喂!同志哥,什么情况?我去北京整形治疗是去年走的,整整一年。向领导打招呼时他不过一会计,和这上任才几个月的副局长一毛钱关系没有,怎钻出来个“迁就了”呢!太能扯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对你要求可能就严格了点。”太搞笑了!“我这个人很固执。当然,也可能自作多情……”应该是!

  “啊,原来你要做的是这样的解释!我如梦初醒。那你在处理这一系列费用时就应该给我讲清楚是‘因为这个历史原因,所以我要对你严格点’。”我真的很愤火,真想啐他。太不要脸!“严格也得有原则,那能丢开本本乱搞一气。你刚才说你固执,你这一固执,我三个月苏醒不过来,整得人憋了气……”

  “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我给你解开了。你就痛快了嘛!你有啥子意见,可以给我说。你给我发燃也可以,你骂我也可以。”

  “我不会骂人。”

  “骂人谁不会?说实话,我这人没得啥子,就是心胸开阔的很,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也开通得很,这个也没得啥子。”语无伦次莫名其妙的一通话。

  “对不起,你说的什么我不理解。”我直截了当的说。

  “咳,我们说穿了来说。过去我给你写条子,对你有好感,追求你,那是正确的。那是年轻时候,年轻人谈恋爱嘛!”明明是单相思居然把它整成了谈恋爱,太无赖了。就你那形象,就你那德行,就你那口碑,我给过你一个微笑我都不是人!太可笑了!“这些都是正常的。对于你的看法、认识,我认为在当时的情况来说,是正确的。当然,从现在来看,我认为我的看法还是正确的。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

  “今天晚上你是喝了二两的样子,我们没有啥子可谈的。要谈的,那天已经谈完了。你走吧!”太扯了,我轰他走。

  “我今天晚上陪地区局来的人,是喝了点。我就是再多喝三两,也是这个样子。说实话,我不是随便对哪个都说这些的,不是那个人,我不要说说这些,我理都不想理。我说的都是知心话。有啥子,你尽可以给我说,无论哪方面的。你这人特别好,我对你有好感,现在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

  “打住打住,你喝多了吧!走吧走吧,不要在我这儿胡说八道了,孩子都十几了…… ”太离谱了!“现在还坚持”,我赶紧轰他走。

  “没关系……至于扫尾工资,医药承包费,清凉饮料费通通都发……工伤什么的都不是问题,早就整清楚了的,我懒得过问……你要求的工伤证明、伤残鉴定要搞,马上就搞。明天……明天,把所有的问题都给你解决了。你看怎么样……”

  好无耻哦!受伤前后我身边不乏追求者,像他这样无耻得赤裸裸的绝无仅有!

  “小人!卑鄙无耻到极点!”我心里痛骂,庆幸当初自己没接受这种小人的决断是何等的正确。

  “你喝醉了!喝了二两在这儿发一斤的酒疯,出去!”对这种纠缠不清,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外轰。

  “我没醉,我真的没醉。我要醉了能对你说这些知心话吗……你说说对我的看法嘛……”

  “噔,噔,噔……”有人上楼来了。

  “十一点了,还在谈啥子?谈工作也不是这个谈法嘛。”来人是他老婆赵淑芳。在楼梯口一露面便大声嚷嚷着直办公室来。

  “你来做啥子?”他问。

  “我来找我男人回家睡觉!”她张嘴就来。

  “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回来。”他还不想走。

  “我就是不走,我要守在这儿。”

  默了一分钟。他起身说:“走吧,走吧。”

  好搓火!!!


  五、党委办公室天降人祸

  第二天早起,刚端上碗。见书记下楼来, 便赶紧撂下了。走在上班的路上,向他讲述了昨晚的事。

  书记说:“今天开会,就研究解决你的事情……”

  闻听此言,顿悟。昨晚做的一大通表白,送的一大通人情不过是透支今天的开会内容。早就听人说过他这样卖人情,没想自己也赶上了。

  扫地、擦桌子,到楼的端头水池清洗抹布。听见有人在另一端的党委办公室嚷嚷,似乎是赵淑芳的声音。待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便听见她歇斯底里的嚷嚷“必须给她打招呼,要转告她自重,自爱……”

  这哪儿跟哪儿啊!真是恶人先告状!

  简直气炸了,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我有一个原则:一切流言蜚语,但凡不是亲耳听见,概不理会。如今有人打上门来了,这爆炸性新闻马上就会传遍全局。装聋作哑,岂不是给人口实?

  “噔,噔,噔”走进书记办公室:“昨天晚上是申副局长在我的办公室找我谈话,而不是我找的申副局长;是一个领导找一个职工谈话,而不是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谈话;有什么自重不自重,自爱不自爱的要转告?你要给我说清楚!”由于情绪冲动,我在她面前打着手势,十分气愤地大声说。

  没曾想,这婆娘在乡下老家和现在的土产公司都是出了名的泼妇。伸手就往我脸上抓来。嘴里还嚷嚷:“你要打么?”连推带搡瞬即将我按倒在地上,死命地抓我的脸,死命的掐我的大腿,往要害处狠命地抠。毫无提防的我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喊叫“救命!”的功夫。突发事件让在场的书记、秘书、工会主席呆若木鸡手足无措。待反应过来,三人上手才把她拉了起来。她骂骂咧咧,拍着屁股下楼去了。一股咸腥味灌进嘴里,满脸鲜血流淌下来,衣服前襟随即染红一片。身上多处受伤的我被从地上扶了起来,穿着的旗袍、长腿丝袜都被撕破了。

  奇耻大辱!无妄之灾!我要疯了!!!

  带着满脸满身的鲜血,我跑到隔壁县委大院,县委书记不在,纪委书记叫写个材料来。

  回到局里听到赵淑芳还在高声叫骂,我一头撞进局长室大放悲声。领导们好不客气的叫我“出去,我们在开会研究事情。”见我不走,他们便起身换地方了。

  没有同情,没有安慰,没有一个人在身边。

  一个因工伤毁容,一直单身的大龄女子,有什么比名节还看得重的?

  极度的悲愤!极度的绝望!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裁纸用的电工刀。

  没有活路了!

  我要倒在十字路口,让全城的人知道我是清白的,帮我鸣不平。

  在楼道里,老局长一把抱住了手握刀具的我,在他的呼喊下,瞬即上来好些人。拉的拉,抱的抱,七手八脚夺刀子,七手八脚将我抬到了会议室。

  哭,除了无法压抑的哭,我什么都没有了!

  人,身在此时的人,是多么的无能,无力啊!

  任人欺辱,任人伤害,连死的可能也没有!

  揪心的痛、这么多年来比黄连还浓的苦一股脑儿都翻将了出来。

  哭,除了哭,还能有什么呢?

  申河进来了,说:“我老婆脾气不好,性情怪。噢,这个打架的事嘛,大家都有责任。” 

  不在事件现场,却在第一时间将故意伤害事件定性为了轻描淡写的“打架”而且“大家都有责任”。

  “你婆娘脾气怪,老子脾气更怪。把你杂种打了再说大家都有责任……” 也不知道谁通知了我的家人,在马路对面宾馆当厨师的小弟弟第一个赶来了。一听这话,小弟弟飞起一个烟头扔过去,站起身来。

  “那个,打架的事,我又不怕啰!”申副局长居然大言不惭如此说。

  “不怕?走,老子两个出去一比一。”弟弟一步上前。

  王书记赶紧把申河拽了出去。

  除了撕心裂肺,嚎啕大哭,一整天我水米没粘牙,王书记急坏了,亲自上街买粥、买混沌。我根本就不碰,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我几个弟弟、弟媳来了。年迈的父母也从50里开外的矿区赶来了。听完领导们的情况介绍,我母亲气不打一处来:“我一个好端端的女儿漂漂亮亮的送到你们局里来,烧成了这个模样。你们不仅不关心保护她,反而如此又打又骂欺辱她弄成这个样子。工伤治疗,国家有规定,为什么不按规定办,千方百计卡她,甚至副局长的婆娘还出面来打。你们局还有没有天,还有没有王法?回局四个月了,治疗费用一直不解决,是啥子道理?我一个黄花女子,好久给你们局摆过摊子?有哪些不自重,不自爱的?你们非要给我搞清楚,还我价钱!十年来,我们当家长的从来没有给你们局里找过半点麻烦,一杯苦水我们当大人的都吞了。女儿回来发脾气,我们全家人都让着她,知道她心里苦。那想到你们这样欺负她!这就是你们当局长的所作所为,局长就这么以势压人?”母亲朝申河说:“告诉你,不给我说清楚,绝不饶你!”

  我父亲脸色铁青,问:“这究竟是一个什么问题?你们领导搞清楚了没有?为什么要晚上到我女儿办公室找她谈话,什么动机?明明知道第二天要解决费用问题,这不是故意设套捣乱吗?你们局也是共产党领导的,我不相信就会这样无法无天,听任一个副局长胡作非为。你们局也在搞整党整风,这是一股什么风,该不该整?百般刁难欺负一个伤员,党性何在?良心何在?问题出了,不解决好,处理好,我们没有完!反正我已经六十多了,就是捅了你个龟儿子也得给我女儿讨个公道!”我自幼便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五十年代就当干部的他说出这样的话,可想此刻他的心有多痛,以致要以命相拼。

  父亲手里的茶杯几次高高举起又愤愤砸回桌子,王书记的眼紧盯着丝毫不敢懈怠,生怕它飞向了副局长。

  “我提两点要求。”父亲说:“申副局长必须在公开场合向我女儿赔礼道歉承认错误,检讨对老婆管教不严。小伙子,你还年轻。干得好还可以为党多干几年。赔礼道歉检讨错误不但不会降低你在群众中的威信,反而会提升威信。这一点你办不办得到?第二点:申副局长的老婆必须到局里来当众向我女儿赔礼道歉。这两点办到了,我们还是同志。办不到,我们就是冤家!”父亲的要求一点不过分。

  家人们都劝慰我,说一定帮我讨回公道。希望我能吃点东西,希望带我回家休息。

  此时的我万念俱灰! 我是弟妹们尊崇的大姐,父母引以自豪的孩子。因为工伤事故毁容被全城的人痛惜的女子。我清清白白做人,努努力力做事,熬过千刀万剐整形整容的肌体痛苦和心灵痛苦,只为才36岁的人生挤开一条进入常人生活的路。

  怎么这么难哪!我招谁惹谁了啊!

  无妄之灾,飞来横祸!

  全城的人很快就会知道我被人打了!原因是被要求“自重,自爱”!人口封不住,百口难辩!被泼上污水的清誉毁了,人还有意思活着吗?我常说我自己犹如一个赌徒:一切都输光了,输给了那把火。剩下的只有人格了。而今,这高贵的人格被人侮辱糟践了,我还活得了吗?

  一天来,水米不沾。早餐刚端上碗就撂下了,不是不饿,我只求死!身边没离过人,跳楼不得,绝食总可以吧!

  夜,十一点过了。家人们看劝不走我,只好继续陪着。王书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整天在这屋里转来转去,这会儿走了,只有秘书还在。

  快十二点了,我神色呆滞的蜷缩在会议室沙发上。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女在王书记的陪同下径直向我走来,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她弯下腰来亲亲热热地问:“冰瑜,你认识我吗?”

  茫然的看了她一眼,我摇摇头。

  “我是李秀芳,县委的李秀芳。”她挨着我坐下来,紧紧握住了我的双手。

  原来王书记搬救兵去了,把县委书记搬来了

  “李书记……”我放声大哭。早上,血流满面的去县委,就为的是找她。

  见我的哭声止不住,她说:“今天晚上我不该来看你了,反倒让你更伤心了。市组织部来了人,等着我接待。一听王书记说到你的情况,我便赶紧来了。你的情况我都了解,包括你的表现,你的为人我通通都知道。申副局长的爱人是个很不讲理的人,我们都知道。她的胡言乱语谁会相信?有人乱讲,我可以站出来说话!”她说得很恳切,我止住了哭声。

  “你放心,全县36万人的事我都管,你的事我一管到底。你相信我,这起事一定要严肃处理。”她对我斩钉截铁地说。

  “这周六前工伤治疗费用一定要处理,这是一根导火线。周六下午四点我打电话过来问;第二,让你们申副局长在公开场合向冰瑜赔礼道歉;第三,对申副局长爱人的处理,责成县经委和供销社组织一个调查组,严肃处理。看是扣她奖金,写出书面保证,上门赔礼道歉还是怎样?”她对王书记说。

  “她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应该依法办事!”我不同意这样轻描淡写的处理。

  “要靠还是能靠上去,我们最好还是按人民内部矛盾来处理。”她说。

  “申副局长长期以来的报复打击使今天的事件升级,我要求组织上严肃处理。”

  “今天是他爱人出手打伤了你,而不是他本人。如果是他本人,那我马上就可以处分他。”

  “事情是由他引起的。他明明知道他老婆在追问他给我写纸条的事,他就不应该晚上来找我,给他老婆造成口实;他明明知道第二天就要讨论解决我的费用处理,偏偏要在这之前找我谈话,而且谈的又是不三不四的内容,故意给他老婆制造寻衅闹事的理由。他这是有意陷害。”

  “这只是推理,处分一个干部要的是事实。”

  想到这四个月来受到的刁难和今天的被欺辱,加害人副局长还可以不受处罚,不禁悲愤交加痛哭起来。

  “冰瑜,你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你走过的前一段路很不简单。那么大的痛苦都经受过来了,眼前这点困难……”

  “肉体上的痛苦我挺得过,可心灵上的创伤怎么抹?”

  “是的,这我理解。现在你一定要坚强起来,流言蜚语冲不倒才是真正的强者。你的过去,我都是很钦佩的,我愿意和你交个朋友。有什么事,有什么想法你可以随早随迟到我办公室,到我家里来找我。我在川大是学生会主席,同学中有多大的事也找我商量,找我谈。至于流言蜚语你不要去听。就连我也有人议论嘛!刚上台那阵就有人说我是地委书记的女儿,有后台才当的县委书记。记得一次到符溪,有人还公开问过我父亲离休了没有。我说他不敢离休啊,要离了休,我这县委书记不就当不成了吗。其实我们家祖宗三代也没有从政的。我的父亲是雇农,帮了几十年人,早就去世了。我们家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你想,连县委书记都有人乱说,何况一般人。再说,申副局长爱人说的那些都不是事实,毫不影响你的形象……”

  “李书记,您不知道谎言说上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么?我是个未婚女子,这舆论意味着什么?现在正有人说我嫁不出去,这脏水泼的我真该嫁不出去了。您知道,我在城里还是比较有脸面的。再说申副局长老婆就是个泼妇,在社会上她什么坏话说不出来?真的叫人咋个活着……”

  “你放心,已经跟申副局长再三打招呼了,不准他老婆再到外面去乱说。他保证了的。”王书记赶紧说。

  “你不要想太多。”李书记说“正直的人流言是污不了的。再听到有谁说三道四,你来告诉我,我去解释,我帮你说清楚。即或你交了男朋友,你带他来,我这县委书记给他说清楚。我了解你,有县委书记给你撑腰你还怕什么?勇敢点,人生的道路还漫长的很,这点坎坷算什么?你是有知识,有休养的人,而且还在搞创作,这点困难难不倒你。千万别往绝处上想。”她劝慰我。

  “对申副局长的错误一定要严肃处理!”她对王书记说“你们党委写一个详细的调查处理报告出来,我要看的。”

  “市局你就不要去了,我在处理,能够处理好。”我不明白她怎么跟我提市局,

  王书记说了一连串的“对对对。”还说“你看李书记对你的事情多关心,而且在亲自处理,市局就不要去了。”怕我把事情捅到市里去,李书记成了他的代言人。

  早上事情刚一发生,我就大声嚷嚷要到市局找苗局长。王书记打电话汇报了,说我气大得很劝不住非要找他,苗局长说让她来吧。我要求派人陪同,结果派了两拨人都不愿意去,他们怕惹火上身。好容易有人同意陪同了,结果又被告知派不出车,让明天去。现在看来明天也去不成了。他搬县委书记当说客来了。

  “今天晚上就回家休息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王书记陪着也饿了一整天了。都回去吃点吧。再说办公室也冷,家里人,同志们陪着也冷,冻病了大家都不好。”李书记的目的达到了,大家连哄带劝把我送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局里开了张证明让我到医院去验伤治疗。证明是王书记亲自开的,结果找不到人陪我去,我成了一块汤圆谁都不敢挨边。最后,复转军人小金不信邪,陪着我去了。医院要交五十元的现金做检验费,不接收局里开的三联结账单。小金只好回局请示领导拿钱,结果整整一上午都没办好。到了下午,小金很难为情地告诉我:“姐,对不起!申副局长老婆在局院坝里骂了一上午,我爱人不会骂架,惹不起躲得起。我不敢陪你去医院了,你不要多心哈。”

  很无语,只好又找书记。书记和工会主席把小金叫去训了一顿,又增加了一人,两人陪着去。小金对我说:“姐,这样吧,你和弟媳妇在前面走,我们俩跟在后面。”远远的跟随我们到了医院,办完缴费手续没等大夫验伤,就赶紧走了。权者当道,世态炎凉!好悲催!

  验伤是外科主任的事,仔细验过后出具证明:“经检查右颧骨、左面部、左上唇各有2cm皮肤抓伤。左膝关节内侧,左髋关节各有一约5cm皮下青紫淤血。左上臂外侧软组织挫伤。

  诊断:1、右颧骨、左面部、左上唇皮肤抓伤。

        2、左膝内侧、左髋部皮下淤血。

        3、左上臂外侧软组织挫伤。”

  向局领导和李书记出示了验伤报告,静等处理结果。


  六、告御状局长有意月下佬

  县委书记一把手不是皇上,她的指示不是圣旨。

  看见我不再寻死觅活,我的领导们以为这事就了了。并没有去落实李书记的任何一项要求。

  一直没有人来赔礼道歉,一直没有任何说法。我弟弟找到办公室,工会主席一言不发让他坐了一阵冷板凳;

  我接二连三找过王书记好多次让他落实李书记指示,开始他还好言敷衍,后来就极不耐烦了。

  一天一天过去,什么说法都没有。

  县委不是我们系统的直属领导机构,指示可以不执行。搬县委书记当救兵不过是权宜之策,我想。我应该去找主管部门——地区局。

  领导们都不在办公室,我找到三楼会议室。推开门,他们都在,包括申副局长。一看是我,王书记脸色骤变。我刚一说“我的事情请给一个说法。”他立马就呵斥“出去,我们在开会!”

  我没有出去,而是直接走向他,把手里的钥匙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平静地说“这是我办公室的钥匙。我去地区局告御状,回来了就回来了,没回来就没回来。”然后转身离去。

  刚下了一层台阶,我又返了回去——口袋里没带钱。

  “请你们哪位签个字,我去财会借一百块钱。”把刚写好的借条往茶几上一摊。

  “你要这么多钱干啥?”那时的月工资也才不到一百块钱。”

  “没有一百,五十也行,二十也行,十块也行。”我目不顾人地说。

  “冰瑜,你冷静点。你看,我们这不正在研究你的费用报销问题吗……”王书记说。

  “哼……”我还能相信你们吗?扔下纸条我扬长而去。

  到财会室,“谁身上有钱,借我几个!”我大声问。

  一平时要好的同事翻出了几块钱给我。“太少了,谁还有?”另外一同事拿出好几百问要多少。

  “二十吧!”拿红笔打借条时又追加了十块“三十!”

  径直去了长途汽车站。就在我抬腿迈上大客的一刹那被人拽住胳膊拉了下来。扭头一看是我师傅。她问我:“你要去哪儿?”十六年了,师傅待我像亲娘。回看她一眼,我的眼泪决堤般涌出。

  “听说你在借钱,要那么多钱干嘛?”不知谁告诉她了。

  “不用你管,你也用不着当侦探。”平时领导很器重她,气懵了的我有点乱撒气了。

  “带的钱够吗?” 她没生气,眼巴巴地望着我,从兜里往外掏钱。掏出了兜里仅有的八块钱塞到我手里 。

  “不够我再去借。”立马转身就去找人。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过身问:“下午回来吗?”

  她望着我的眼满是泪光。

  “回来了就回来了,没回来就没回来。岷江没有盖。”我努力的不回头看她,耳边飘来她凄楚的话音“你要回来哟!”

  汽车哪有电话快!我人一进地区局大门的时候就有人关切了。蒋老师是我师傅昔日的同事好友,也是我的老师好友。尽管她装得像偶然碰到我的样子,我还是能找出她受人之托的痕迹来。

  “冰瑜,来出差啊?”她问。

  “不是,我找局长。”

  “局长他们今天在开会。”她说。

  “没关系,我在门口等。” 我很坚决。她无可奈何去自己办公室了。

  市局小会议室坐满了人,室外停着好多车。司机小伙前几天到我们局去过,面熟。

  “今天没出车?”我搭讪。

  “没。”

  “苗局长在吗?”

  “在里面开会,今天市里进行文明单位验收,科头儿们都在。”

  会议总归要结束的,我就站在门口等。一个小时过去,会散了,我紧着往门里挤。苗局长瞧见我了,朝我点点头说“进来吧!”随手搬了把椅子让我坐下说。眼泪不由得直流,局长没吭声掏了支烟抽起来。总工一看,赶紧弯下腰对我轻轻说:“冰瑜,你先不要哭。事情我们都清楚,当天你们局打电话来, 我们都在。今天市里在进行文明单位检查验收,都是些外单位的人,你这一哭,待会人家问起来,还以为我们出了什么事呢。要验收不上就麻烦了。局长今天一天都不空,一会儿要到各科室去检查,下午还要到下面去,要不你先回去,明天再来。”

  “我出来,就没打算过回去。”

  “这样吧,你到招待所先住下了,明天再说好不好?。”总工这样说,应该也是局长的意思吧,我不好再坚持了。

  在去招待所的路上碰到蒋老师了,“住什么招待所,上我家去。”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了她家。其实师傅怕我想不开出意外嘱咐她一定要看住我,她开导我的话也几乎全是这一类的。

  总工和蒋老师住邻居,下班回来看见我,说“嗨,我还在到处找你呢。局长没有陪着到科室检查,溜了出来让我找你。找了好些地方没找着,一看也就只剩一个钟头了,找着了也肯定谈不完,谈个夹生饭反倒不好。明天一早你到办公室等他吧。”

  七点五十我等在了局长室门口,局长开门让座。打开水,擦桌子搞卫生完后端着一杯沏好的茶走到我坐的座椅旁递给我,然后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点燃一根烟,说“你说吧!”

  “局长,我先提三个要求。”

  “行!”

  “第一,您要让我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不要打断我的话;第二,无论我说得对与不对都不要批评;第三,请您先验伤,因为您也有成年的女儿。我今天来找您既把您当局长,也把您当长者。”

  “好,我听你的。”他说。

  我伸出双臂,撩起裤腿褪下丝袜。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沉沉地垂下了头。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默默地听我边哭边述,不时的给我递纸巾、递水杯。不时有人进来送文件、请示,人们毕恭毕敬地进来,简捷地汇报,三言两语一分钟、两分钟。他阅着文件,嘴里提示我“你说你说。”

  连哭带说带打岔,两个小时过去了。

  待我表示说完了,他开始说:“基本情况我清楚了。从你的谈话看来,你是一个有一定文化,有一定休养,有一定辨别是非能力,有一定封建意识的人。谈几点:一、关于费用报销问题你不要管,反正是公家的钱,让它摆在那里,你着什么急,又不是你自己垫付的钱。如果是不发工资给你了,开不起饭了,你来找我。公家的钱,你管他处不处理。我都打过两次招呼了,不听嘛!”

  “问题是申副局长说我的问题要交到市局处理。我不明白这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搞得这样复杂了。”我说。

  “屁股大点事情就捅到市里来,跑上跑下就解决不了……”他生气了,“噌”地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你回去,看他们怎么处理,如果哪条哪款没按政策办,你再来找我。还不行,你让他们请示市里。还是不行,你直接来找我。第二,你要心胸开阔点。申河的爱人,很不讲理!”他嗓门一下就提高了,愤愤地“我都晓得,你还不晓得?”

  “你咋晓得呢?”我觉得好奇怪

  “在提拔他的时候,我就再三打招呼。找他谈过:一定要把爱人管好。我还给你们王书记打招呼。结果弄成这样,他的前途就葬送在他老婆手里。”他火发的很大。“你要想开点,局上的领导、同事了解你,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有什么说不清? 说不清,我帮你说清楚!”一听这话,心里一暖眼泪呼呼的又出来了。

  “苗局长,我不是那么爱掉眼泪的人,只是觉得太冤。您想,我是个未婚的大龄女子,现在正有舆论说我嫁不出去,泼这么样的污水……”

  “你这个人的封建意识就是重,她说你不自重,你就不自重了?给你立个贞洁牌坊就好哪?你要挺起胸来,理直气壮地做人。什么嫁不出去啦,不嫁了?听说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还抱养了个娃娃,为啥要看这么死呢?你好好的,为啥就不可以嫁人?”谁知他从什么地方去了解得这么清楚。

  “过去有那个打算,看来现在行不通了。没个保护神真活不下去。”

  “看看看,封建思想又来了。成家,并不是找个靠山,找个帮打架的人,而是要得到相互的体谅、关怀和照顾。你年纪又不大,不缺胳膊不缺腿,为啥不可以结婚?人家那些聋子、哑巴都结婚的。你看咱老局长,六十了还找老伴。我就支持,人家儿女也开通,支持得很。不是找来干啥子,六十岁了,还能干啥子?不就是互相关心、照顾,生了病,儿女还是不及夫妻方便。你咋个就会想到不结婚了呢?不就这点伤吗?”

  “是的,一般人看见的也就是您说的不就脸上那点伤,至于在北京呆一年吗?我不可能逢人就出示我的伤痕,所以局上许多人不知道我这伤有多重。于是就有人说: 拿着公家的钱在北京、上海游山玩水一呆就是一年半载,把她美容的零头给我作旅游费都用不了。我就想说,我一年做了四次手术,三次是手,矫治功能。前后十三次手术,把零头给他可好?”

  “谁说的?群众?”

  “不,领导。”

  “谁?”

  “离休的老局长。”

  “噢!他不算领导!没文化,水平低。”他直摇头。“开始我也觉得你不就脸上那点伤吗?在北京呆一年是太过分了。没有调查研究真的没有发言权。不过,我看你这伤并不影响你成家。你要想到社会上心灵美,情操高的人是有的。”

  “北京的青皮萝卜才心里美呢!”

  他笑了“你不要太自卑了!找一个爱人,成一个家,对你的事业还会有很大的帮助。”他劝说着。我没想到这样一个传闻中十分铁腕的人物竟有这么浓厚的人情味。“当然,就你的具体情况来看,困难是要大一些,但并不是办不到。只要你有这个打算,我可以帮你找。只是条件不要太高了,要切合实际。”

  “我没条件。”

  “没条件?怎么可能没条件呢?没条件,那岂不是:是人就可以,是个男人就可以?那叫啥子呢?那叫动物……”说完他也乐了。

  “我说的没条件嘛,是说只要谈得来,有共同语言,不管他是平民,是官长,是个体户,专业户,有没有结过婚,有没有孩子……”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照实说了。

  “这就对啰!你这就是条件嘛!共同语言这个条件就相当高了!不然你谈文学,他给你说青菜萝卜。”挺会打比方。

  “只是太难了,现成的大姑娘尚且过剩,何况我这“坏”人、剩人……”

  “看看,又来了。这自卑感就是丢不掉,咋个坏?”

  “不是正常的肌体完美的人。”

  “不就是腿上、手上的那些伤疤吗?身上还有吗?”

  “没有,但有取皮区。”给他看了腿上的取皮区。

  “根本就不明显。”

  “那是我皮肤好,恢复得不错。”

  “那就更是有利条件了,不影响生育吧?”哇,这问题好难堪!

  “上帝还没这么残忍吧!”虽然难堪还是要回答的。

  “那凭啥不结婚呢?你找一个!我帮你找。哦,忘了问你现在有没有啊?”

  “钱还没凑够呢!等凑够了去买一个放大镜,高倍的。拿着去放一放,看什么地方还躲着那么一个,把他请出来。”

  我的话一说完,他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实话,我也真不知道他对我为啥要这么关心。通过这一番对话,我说话便更随便了。“当然,我既然打算成家,便没打算过要离婚。我追求有爱情的婚姻,而不是走过场。”我实话实说。

  “是的,你的观点很正确、严肃。”

  “所以,我也就找不到了。因为现在的男同胞们都以外貌为重,我过不了关。”

  “那不一定,我儿子挑对象就不看外貌。标准只有一个,找个四川姑娘。他是中国青年报社记者,人又年轻,北京姑娘那么多,可他偏要找四川姑娘。所以说你的外貌观点很片面。真的,你那点伤算不了什么。”

  “话是那么说,因为说这话的都是局外人,要让你站到局内来,恐怕话就不好这么说了。在北京,一位戏剧界的名人也这么跟我说: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说:让你站到我身边来,你还是否有勇气向你的亲朋介绍这就是我的女朋友、妻子。他当时就没了话。安慰话谁都会说。”

  “是的,我承认你说的,现实确实是这样。但是,你不能排除有那种情操很高的人。”

  “是的,那在报纸上。现实中我没碰到。”

  “那你也不该去抱个孩子来养啊!”哈哈,他纠结这事。

  “那是我弟弟的女儿,以后他们又生了个儿子。我家多个子孙那点不好,以后还给他的。”

  “喔,我明白了!钻政策的空子。”他恍然大悟。

  “您千万不要去给我扩散啊!”赶紧叮嘱。

  “那条件就更好了。我一定给你帮忙。”这工作真会做!三下五除二的将弄不好去跳岷江的念头冲到大佛脚底下去了。

  “你还是先帮我换个工作环境吧!那个地方实在待不下去了,申副局长一家把人弄得死去活来的,实在受不了。”提个合情合理的要求挪地方。

  “你也不会想,平时看书看报,没看到书上怎么写的?有的人在年轻的时候喜欢了一个人,就是到老也忘不了。人家申副局长是爱你的……”

  “爱我,就应该爱屋及乌啊!”

  “是的,按理说,他应该事事照看你,尤其是现在这样有了点权力,不知咋回事他偏偏弄反了。”

  “其实,我也有点琢磨明白了:人说,爱有多深恨有多深。正因为他可能爱我,而且爱得很深,以至于十几年都过去了,还念念不忘,坚持年轻时的想法,看法。可是我从来就没看上过他呀!因为从没在我这儿得到过我对他有意的证实,所以现在找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说出对他个人的看法,实际上是在寻求我的表态。有人帮我分析,他之所以会这样死命地整治我,就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我的好感。上台后,他可能想: 你过去瞧不起我,没想到我有当局长的今天,治治你的傲劲,也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

  “对了,你明明知道他这用心还气得死去活来。他有没有这个想法,我们只是分析、推测。不过,这个人的思想意识不好,你不要在意他。你们那里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而且领导班子不只他一个人嘛。不是还有曾东海吗?对费用的处理他的态度很明朗,我问过他的。他应该没有啥子问题吧!”

  “曾局长?喔,更不好处了。”

  “咋个呢?”他很不解。

  “人言可畏!”我苦笑笑。

  “把你们俩扯到一起去了?”见我点头,他一蹦老高,在屋里又踱开了。“说他们的吧,我看这未必不是好事。当初我都有过一闪念。”

  “谢谢您啦!我现在是躲还来不及,您不要再给我搅了。”

  “真的,我都这样想,难怪人家呢。可能是一些人想把这件事弄好,好心是肯定的,对不对?可能这些人在说这事的时候保密性差了点,漏出去了。真的,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小曾挺不容易的,妻子过世了,拖着俩孩子,还要工作,太难了!家里没个女同志,咋个办嘛!”看三国流眼泪,他替古人担忧呢。“再说,像他这种情况,找一个也困难。”

  “有什么困难的,局长还怕找不到。”

  “你看,你看,又是那些意识来了。真的,你要愿意,我就跟他说,只是他已经有俩孩子了,你们不能再生了。你考虑考虑?小曾这人真不错。”

  “什么不错,太柔了,办事拖泥带水,赶我气质差远了。”

  “那是,但人家毕竟是北邮的哦,至少在你谈莎士比亚的时候他不会说青菜萝卜啊!”

  一句话把我逗乐了。

  “他晓得有这些舆论吗?”他问。

  “不知道。反正我听到后就尽量回避和他的接触。局里现在是这样一锅粥,估计他也不愿沾边吧。”

  “我想他不会。 他当着我的面表了态的,那些费用问题他解决。”

  “事实上是没解决,便让人把我给打了,他亲眼看见我血流满面的。他没有保护我,也保护不了我。我找的是保护神,您叫我怎样看他?原则范围内,可以正当行使职权的都做不到,您让我怎么说?他是否符合一个保护神的条件,需要我去考察。您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那是相互的理解和崇拜。”

  “看你,封建意识又来了,一定要男的比女的强才行啊?”

  “不,我说的是互相崇拜。只有崇拜,才会有吸引力,才会产生爱情。否则,那家庭生活便索然无味了。人又何异于兽呢!假如我没有得到真正的爱情,我可以一辈子不后悔。如果胡乱的处理了婚姻,那将是永远的痛苦。这就是我的恋爱观。您是过来人,能真正理解爱情和婚姻的区别。”

  “你的认识是正确的。前两年西方的性解放进来冲击了一下中国传统的封建意识,但也带来了很不严肃的恋爱婚姻观点,能像你这样认识的不很多。”

  “那是我的脑子旧,不开通。”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直截了当的说“我的几个要处理的问题,您是不是再打打招呼,但似乎有点不怎么灵哈!”

  “是啊,我现在说话已经不灵了,再过问一下试试。看还行不行。费用问题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给你处理?”

  “昨天下来时说是正在讨论。”

  “打人的事呢?”

  “李书记责成局党委写个详细地处理意见报给她,要求申副局长在公开场合向我赔礼道歉;让他回家做他老婆的工作向我赔礼道歉;责成经委和供销社出面处理他老婆的问题。”

  “那他们啥子时候解决?”

  “王书记说国庆节后。我的扫尾工资没给调,民以食为天,工人以工资维持生活。虽然钱不多,但国家应该给我的,我不放弃。”

  “该要的一分也不能少!”他赞同。

  “在这个事件发生前几天,我向局里打了一份报告,报告给了曾局长。提了几点要求,要求补办过去受伤时没有办理的手续。现在当事的领导都还在位尚且让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胡搅蛮缠理不清,以后时间一长,下台的下台,新来的新来就更没法想象了。至于事故,我也不要求追查处理了。十年过去,心灵的、肌体的痛苦,查到谁头上出来负责能得到减轻吗?给我办个工伤鉴定,我拿在手里 ,管你一年换三百六十五个领导都与我不相干了。”

  “工伤这是没有异议的!什么时候都是认可的!”

  “那也得拿个有大印的硬件在手里让人心安呀!工伤鉴定的手续一定要给我办!今后的治疗、享受待遇清清楚楚再也没得皮扯了。”

  “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给你办?”

  “也说国庆后。本来这件事早些时候办就好了,现在曾局长爱人过世了,局里有了那么些闲言风语,就有些麻烦了。”

  “有什么好麻烦的?一样正常处理。该咋办就咋办,有原则的。”

  “别人就不会那么认为了,可能又弄出个所谓的迁就来。”

  “也是的。”他若有所思“不过,以后你们俩真成了,我站出来说话,你们不要管。”

  “要那样,局里我就更呆不下去了。”

  “为啥?”

  “您想,本来曾、申俩工作上就不太巴适。他俩是中专同学,申河平时在群众中一口一个曾娃什么什么的,很不以为然。申河本就是个情感把控不好的人,这一来,十多年他没得到的,让曾东海得到了,您觉得这个天下能太平得了吗?这不成了电影电视里经常出现的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吗?依申河的心胸气量,曾东海的工作还干得好吗?您把我调开吧!”我想的不无道理。

  “这个好办,搁在近一点的地方。”我想他应该替我想好了去向。

  他看了看腕表“今天和你谈了这么长时间,不容易,机会难得。以后恐怕也难找这么多时间和你谈。小曾的事,你考虑考虑,同意了,给我说,我找他谈。你要是现在点头,我马上打电话叫他下来。只是你要好好考虑考虑他有俩孩子。”

  “我好好考察考察吧!”

  离开局长办公室,墙钟指针已十二点。跑这一趟告了御状没想到还告出了故事。

  晚上,我师傅、王书记他们都到我家来了。师傅说这么多天来,王书记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听完我的讲述,王书记说“苗局长指示哪有不灵的。”我想,他再也不会拖着不办了吧。

  过了两天,晚上,有在政府工作的朋友来家看我。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禁又悲从中来。待他们走后,止不住的悲伤竟哭得口吐白沫。陪住的弟媳惊慌失措的上楼叫来了王书记,看着呕吐物,他们都以为我服了什么药物,慌慌张张的赶紧把我送到了医院急诊室。在医院我仍然呕吐不止。医生检查后把王书记叫到外面悄悄说,没有服药的症状,只是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一口气转不过来。希望赶快把思想问题解决了,不然得送城郊精神病医院了。打完镇静剂的我迷糊了一会儿渐渐清醒过来,死活要回家。凌晨四点,一行七八个人把我送回了家。待我睡着了大家才撤离。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局里风平浪静,王书记、曾局长、申副局长、主席们按部就班工作,我的有关事项一项没动。

  苗局长也不管用,心里很悲哀!

  给他写回话吧!

尊敬的苗局长:

  您好!

  二十七日从您的局长室出来,人还没到车站,局里便知道我的脸色“雨转多云间晴”了。当然“近水楼台”——自然是电话的功力了。(蒋老师给我师傅行的及时雨也等于是把雨给了王书记)拿群众的话来说“这么多天来,王书记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好些个怕我失踪了的人们提着的心落到了实处。我替他们谢谢您——衷心地!也替我自己谢谢您——更是衷心地!为您的气魄,气质,所感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为您的大度、宽厚、浓郁的人情味的谈话而感动——那是出乎意料的。我感激您——真诚地!我的直接领导要能这样待我,我的精力要不花在那些人为漩涡的挣扎上,能够多出两篇作品,该有多好啊!蒋老师说“你烧成了这样,没想到竟会写出《山林里的小河》那样柔情蜜意的诗。我当你只有苦涩呢!”现在的我连苦涩也做不出来了。走出市局,我感慨万分:县局、市局两个天地!

  到市局来,我是没打算要再回县局的。临时向私人借款都是用红笔打的借条。也许我走后,人们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电话也跟到了市局,蒋老师便成了负有重责的委托保护人。当然,她是尽职尽责的。我也替大家诚挚地感谢她!

  我实在的无能得很!犹如路边的蚂蚁,任人有意无意地践踏,而蚂蚁实在的太多了。踩死一只、几只、几十只,谁介意? 谁会介意?谁又能介意?人,是如此的渺小!人的命运是如此的可悲!人这玩意儿又是如此的可怜!

  更由于了自身的无能而向绝壁上爬,人又是如此的无奈,如此的糊涂,如此的愚蠢!

  做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难?人说“乐极生悲”可我“否极”了“泰”仍不来。在我这短短的人生中,我忆不起究竟问过自己多少次“为什么”了。也许人们说的“命”吧!当我从摸到手的那只不锈钢茶杯盖上第一次瞧见烈焰舔过的哪福尊容时,我没掉眼泪。我从心底喊出了一声“老子们认命了!”多少来探望我的硬汉子掉泪了。你知道,还魂的鬼是丑陋的。人们不是为那小天鹅变成了丑小鸭的悲剧,而是为那句粗鲁得可以的话。一位戏剧界有名的长者(她叫魏喜奎)在北京流着泪,抚着我的伤说“男子汉的骨气,我服了!”

  “老子们”认了“命”,可这“命”却总不认我。我认这“命”又有何用? 我承认我输了,我不是强者,我也当不了强者。二十七号您的强心针也就维持到了二十八号晚上九点过。政府有人来看我(当然人家也是好心,还带着好些个慰问品)人一走,茶还没凉,小姐们便休克过去了。醒来发现在医院急诊室,不停地呕吐,人们以为那泡沫状的秽物是什么药物在胃里的反应。平素胆就小的王书记的面色可能比我还土。我不会滑到要服什么药的那一步(毕竟您还在撑腰)我只是担心精神上出毛病(时至今日我才真正地第一次后悔没事先找个“保护神”,就是“萝卜”“青菜”地劝上两句也好嘛!)在这强刺激面前我不是强者,我也没法去强。我只恨父母不该让我成为女儿家!我反反复复反省自己的三十六岁:我没有任何的过失,唯一的过失便是:我是女儿家。倘或我不是女孩儿,便惹不起申副局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悲哉,女孩儿!冤哉,女孩儿!呜呼,女孩儿!在向曾局长反映申河对我的报复时,我曾对他说过:“如果下辈子阎王还叫我变女人,我宁可投猪胎。”他还打趣了句“投猪胎也是有福的,人家猪八戒还修了正果。”现在的我,即便是猪胎,亦不想投了——“天堂”没我的份;“炼狱”,我求不上;还是回我的地狱吧!人间的鬼比地狱还可怕,惹不起,我躲得起!

  事情发生半个多月了,处理的事没有任何进展。前几天,找了供销社杨书记——申副局长爱人单位土产公司的上级领导,他说;“土产公司的领导班子烂得很,上一届的经理下了台,新的经理、书记还没派上去。现在两个副经理各打各的拳,整个班子只起维持会的作用。本单位现今每天是事情都处理不完,何况外单位的事。即使处理,都应该处理申副局长。现在不是五、六十年代,找女工谈话第一不宜在晚上,第二不宜谈那么长时间。这应该考虑他的出发点,明知自己爱人的脾气,回家后就应该把工作做好。而且应根据当天晚上爱人的情绪、态度预测出可能会发生的事。第二天早上应该事先给党委打招呼,做汇报……”我们局的班子,领导的作风,您比我清楚。尽管大家都清楚申河在报复,党风不正,但是要提到这位申副局长的错误,谁又愿出面说句像样点的硬话?根据局里的老传统,最终还不是领导和稀泥一抹了之。气难平,恨难消。局领导开了先例,以后事情有的是了。拼着这条命不算,这官司我也要打到底。现在的问题是,邪气不仅没压下去,谣言反而四起,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为什么要让申在办公室谈那么久?人家爱人咋个会不猜疑?(我的错?!)

  你为什么不叫他走?(再三叫他走,人家就是不走嘛!)

  他不走,你咋个不自己先走?(很无语!)

  她上人家家里去的,咋能不挨打 (我什么时候上人家家里去了,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指责就来了)

  费用不予报销,总是要求太高,条件太苛刻!(哭笑不得)

  总是领导没同意,自己去的(局里开了介绍信,来往电报那么多)

  再因为您的接待,而且是长时间的,妒忌狂们便更是狂了;有些个心里怕冷的人生怕我向您汇报了些什么;对您、对我有积怨的人舌头便也更长了,指桑骂槐的也更多了。

  ……

  够了,够了,谈起谈起,这人便有点想发疯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大概要像您所劝慰的“赶快成个家”了。也许,爱,能抚平心灵的重创。然而,这不是买青菜、萝卜啊,谈何容易!王书记跟我说过好多次曾东海生活的艰难,说锅都烧坏好几次。我们住一个院,他妻子典型的贤妻良母,把他照顾得很好。现在一切生活琐事都得自己打理,难度可以象。很多时候听见他在办公室不停的咳嗽我都想给他送药。除了同情、怜悯他遭遇的不幸,对他也不乏好感。如果有那个可能,像您所说“又未尚不可?”可是而今我与申河闹到了这种地步,即使有了那么个可能,又怎么能去转嫁这个危机呢?申河本来就不肯买他的帐,为了两人的分工;为了曾东海在省城尽最后的夫妻之义没回局工作;为了他主动承担的干道工程,申河已是满腹牢骚洒在了群众中。而今我再掺进去,这工作上、情感上的纠纷,曾东海别想和申河共事了。即使把我调开,事情还是存在,他还怎么工作。男人拼搏一生不都是为前途么?我又何苦害了他!而且我想曾局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来揽这一团理不清的乱麻。算了,越说越远矣。

  我真不知道现在该咋个办?只是觉得苦涩,满嘴、满身、满脑袋直往外冒苦水。昏懵懵整理了份材料呈给您,也给政治处、纪委一份。我希望在您那里找到一支烛,而且我相信您会再给我发一支“樟脑露贝宁”。象当年在上海一样,我有这样一种预感:

  七八年底,我到上海做第一次整形手术,局里派去的陪护是个上海人。嫌我丑陋,将我安置在浦东郊外八十多里的一个小旅馆后,便径自回家去了。医院住不进,让我排队等五年。语言一点都不通,服务员们见我成天捂着大口罩,以为我有传染病,一见我便躲得远远地。我腿不方便,脸上口罩没法摘下来(那脸不比宋丹萍强),不敢进饭馆,一日三餐都啃面包。加之从来没出过那么远的门,一急,病倒在旅馆。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无亲无友,无人商量。绝望中,倦在旅馆的上舖(下舖睡觉摘了口罩怕吓坏了夜里上厕所的人们)就着昏暗的灯光,流着泪我给组织上写了最后的心里话,我留遗书了。没有将它寄回县局(信当时就封口了,至今还睡在箱底)没有跳黄浦江是因为从轮渡上跳下去,冬天的棉服不会马上浸湿,人会漂浮在水面,我会游泳,水里本能的求生意识,我会在没淹死之前被人救上来。没有了口罩的面目大暴露,脱去湿衣服暴露遍体鳞伤的场景使我失去了投江的勇气。随身出门挎的邮包提醒了我,壮着胆子找到上海市邮电管理局,一位叫常思明的局长接待了我(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亲自安排了医院,亲自打了电话,亲笔写了信,以后又亲自到医院来了四次,真正的柳暗花明了。

  生活着是美好的!我不希望走到末路上去,我还有好多的事要去做; 我在北京和一位编辑约了部剧本; 我打算写一个《强者乎?弱者乎?》的长篇;我想考完“自修大”;我想用所学的英语干点什么;……“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精神不毁,人亦留存了。只是路障,而今我难以逾越的路障,每时每刻都刺得人想发狂的路障需要排除。听着申副局长每天口若悬河大言不惭,看着申副局长每天毫无半点歉疚怡然自得地晃来晃去,我的心就抑制不住地颤抖。也许您会批评我心胸太狭窄了。可是,您替我想想我所受的屈辱、欺凌吧!那弱者的痛苦,您不曾有过,可您一定在书上见过。请原谅我向您啰嗦的这么一些不值一文钱,反而会占去您好些个时间的絮语。您是豁达的长者,您会宽恕我的喊叫的。我相信!如果您厌烦,请您告诉我,我将再不吵扰您了。也许您不会,愿上帝保佑!

  敬颂

秋安

                         李冰瑜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

【编者按】本章接上一章节叙述,申副局长别有用心的再次与“我”谈话,点明了他三番五次为难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十五年前他曾追求“我”而未果,至今仍心存幻想,也正因为他到办公室的谈话,导致了天降人祸:党委办公室内申副局长的妻子赵淑芳对“我”的欺辱、殴打。申河不在事件现场,却在第一时间将故意伤害事件定性为了轻描淡写的“打架”而且“大家都有责任”。被破了脏水的“我”极度的悲愤!极度的绝望!一个因工伤毁容,一直单身的大龄女子,如今又背负骂名的“我”的绝望可想而知,弟弟、弟媳和年迈的父母赶来讨要说法不成,王书记搬来了县委书记李秀芳对我劝解,虽答应了帮助解决问题,可心灵上的创伤又怎么抚平?局领导不作为,并没有去落实李书记的任何一项要求,“我”抱着去义无反顾的心态去地区局告御状,向苗局长讲述了所受到的屈辱和不公平的待遇,慈祥的苗局长开解了“我”的心窍,并有意为我做媒,在苗局长的开导下,“我”回到了家。半个月过去了,局里风平浪静,我的有关事项一项没动。苗局长的指示也没管用,心里很悲哀的“我”提笔给苗局长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表达了对这位长者的尊敬、不愿转嫁危机不想与曾东海相处、到上海做第一次整形手术的绝望以及自己理想和遭遇的难以逾越的路障……县委书记拍着胸的允若没起作用,上级主管苗局长再三打招呼也不灵。行政处理,行不通。一个孤苦的弱女子又会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是走上维权之路,还是忍辱负重?且看下章解答。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

评论